金玉賭坊後院


    庭院深深,綠植茂密,因值深秋,樹木葉子皆變了顏色,入眼都是橙黃橘綠,大片大片的月季靜靜立在道路兩邊,徒留盛放後的衰敗蒼涼。


    這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賭坊坊主的宅院——這是白卿卿的第一反應。這院子太過幽深靜謐,蘊藏的滿滿都是閑情雅致詩情畫意,這更像是一位詩人、畫家的設計和居所。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到底是院子太過精美,白卿卿忍不住出口喃喃吟了句詩。


    有一男子的朗笑傳來,聲音溫和有磁性,款款道:“人都說神醫穀是個世外桃源,最怡修身養性,如今一見姑娘,想來這話是真的了。”


    待來人走進,白卿卿透過鬥笠上的紗簾細細打量著——一襲青布衣衫,腳上著一雙幹幹淨淨的青黑色布鞋。看不太清五官,隻是覺得這應是個隨性舒適的人。


    施施然行了一禮,白卿卿雖不能完全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但是見這氣度氣質不同常人,也定是和這庭院主人有著莫大的關係。


    “在下金玉,是金玉賭坊的老板,剛剛聽下人說有人持神醫令主動要為犬子看病,故而特意前來迎接。”金玉雙手疊合,翩翩迴了一禮。


    “小女是聽這街頭巷尾都傳言說,您府上公子得了怪病,無數郎中束手無策,故而前來上門診治,希望能對您公子的病情有益,還請莫怪罪夭夭未遞訪貼,便來叨擾。”一邊說著,白卿卿心裏一邊吐槽——怎麽這人說話咬文嚼字的,和他說話可真累啊!


    金玉擺擺手道:“姑娘莫要客氣,若是能治好犬子的病,我這金府上下必將竭力感恩您的好。”


    不再和他客套,白卿卿開門見山:“不知貴公子現身在何處,請帶我去看看吧。”


    “好的好的。”滿嘴答應著,金玉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人便順著那條兩旁滿是枯敗月季的小路走去了。


    “曲徑通幽”這是白卿卿對金府的第二印象,小路的盡頭是寬敞的庭院,廊橋屋宇皆是精雕細琢,池塘裏錦鯉緩緩遊動,院中的柿子樹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果子。


    “就是這裏了。”金玉在一間屋子前站定。


    白卿卿抬頭看去,隻見門口的牌匾上四個鎏金大字:懸梁刺骨。


    “這……是書房?”白卿卿驚訝地看著頭頂牌匾:“你家孩子不是病了嗎?病中還在讀書嗎?”


    金玉微微笑著,緩緩說:“隻是麵部僵硬不能做些表情,不影響讀書的。”


    “啪~”這是白卿卿世界觀破碎的聲音——生病了還要學習,她小時候要是這樣,她媽媽得感動得痛哭流涕。


    歎了口氣,白卿卿不再說什麽,敲敲門進了那名為“懸梁刺股”的書齋。


    案幾前,一小男孩正伏案寫字,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抬起了頭。


    見到來人,小男孩把手中的毛筆放在筆架上,跳下凳子,對著金玉抱拳:“父親大人安好。”


    金玉並沒有理會,徑直繞過男孩來到案幾前,拿起那孩子剛剛寫的東西認真看著。


    許久才道:“這麽久以來,你的書法……竟無長進?”


    白卿卿眼睛微微眯起,看了一眼轉注看著書法的金玉,伸手撫摸了一下孩子的頭頂,拉起他的手,走到桌案前。


    可能是白卿卿的舉動過於親昵,孩子微微有些震驚,像一頭受驚了的小獸,眨巴著眼睛看著白卿卿,許久沒有出屋隻知埋頭苦讀的小臉兒蒼白一片,看得白卿卿心裏又酸又疼。


    讓他安穩地坐在椅子上,白卿卿瞥了一眼那張被金玉拿在手中的紙張說道:“你才這樣小,就能寫這麽多字了!寫得還不錯,真厲害呀。”


    聽見麵前這個漂亮姐姐對自己的誇獎,小孩子的眼睛亮了亮,隻是因為麵癱而麵部表情僵硬,得像個木頭,顯得整個人都是呆愣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隨即眼睛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


    這些小細節白卿卿都看在眼裏,拉著他的手,趁小朋友側頭看金玉的時候白卿卿粗略地把了下脈。


    脈象沉緩無力,竟像個老人似的。


    白卿卿心裏暗自感慨:不知這孩子經曆了什麽。


    收迴了手,隻見身旁金玉仍皺著眉點評那小孩子的字:“這頓筆的力道對嗎?這裏應該寫懸針豎的啊”——活脫脫一個老學究。


    “小女有些事情想問問金坊主。”白卿卿出言打斷了金玉的嘮叨。


    金玉聞言點了點頭,遂道:“去前廳吧。”


    前廳,金玉坐在主位上,白卿卿手裏捧著一杯茶低頭淺淺喝著。


    “犬子的病可否治好,請白姑娘明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金公子每日在那書房也得待六個時辰吧?”


    金玉點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


    白卿卿歎了口氣。


    “金老板家大業大,恐怕您賺的錢這輩子都花不完,但是士農工商,您認為盡管有錢,卻沒有地位還是不行,所以想要金公子苦讀詩書,考取功名對嗎?”


    金玉並不羞於承認,他大方的點頭說沒錯。


    白卿卿閉了閉眼,又緩緩開口:“可萬事萬物都有規律,切不可急於求成。”


    稍稍停頓,白卿卿從衣袖中掏出銀針,對著金玉說:“這孩子的病能治,但是需要長期針灸,我神醫穀雖說救治苦難,但是卻沒有足夠時間。”


    看著金玉臉上微微莫名的神情,白卿卿感覺自己好心累——她已經看透了,金玉根本不是愛孩子,他是把孩子當作跨越階級、從商人變成官老爺的跳板。


    白卿卿定定地看著金玉:“治好這病,需要長期施針,但是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沒多久我就不在江淮了,所以隻能我先用著針灸,再配合著湯藥,湯藥也是有作用的,隻不過作用比針灸見效時間更長一些而已。”


    白卿卿自然知道單單幾句教誨不能改變,她隻是個平平凡凡的醫生,不能醫治好患者親人的心理上的錯誤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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