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疏悄悄蹲在暗處,身子倚靠在冰冷的牆角,像石樽一般靜靜等待夜晚的到來。


    “姐姐,你不餓嗎?”


    突然,耳邊傳來稚嫩的女童聲音。


    雲疏幾乎是第一時間睜眼,隻見一個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拿著個饅頭,伸手遞在她的嘴邊,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姐姐,你是沒有找到家嗎?”


    小女孩看到雲疏睜開眼,又抖了抖手,想要將饅頭塞到她嘴裏。


    雲疏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丫頭,穿著甚是普通,看起來也並不像富家千金。


    小丫頭看著雲疏沒有接下饅頭,扭過頭,求助似的望了望身後的大人。


    雲疏順著小女孩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後麵站著個男人,看他的穿著打扮像個窮酸書生,年紀不大,左右各留一縷一指長的胡須,眉眼含蓄溫和。


    “姑娘,在下看你蹲在這裏很久了,風塵仆仆,看起來也沒吃飯的樣子,隻是男女授受不親,所以才讓小女給你的,莫要誤會。”


    那讀書人說話的聲音柔柔的,招了招手,小姑娘將饅頭塞到雲疏的手裏後,才蹦蹦跳跳地迴了書生懷裏。


    “我看你也不像衣食無憂的樣子,就不必為他人操心了。”雲疏眼神好,借著一點點光亮隻是冷冷地掃了一眼,看到他的袍子上打了三四處補丁。


    “衣食夠用就行,多行善事,方得始終。”


    那書生也不介意她話裏的冷漠,反而一臉的坦蕩真摯。


    行善之人,若真有始終,那為何爹爹會身首異處?


    雲疏隻覺得胸口出悶出一口巨鼎,壓在她的身上,讓她連唿吸也重了幾分。


    “世道艱難,還是獨善其身為好。”


    雲疏垂首,低低地奉勸道。


    比如那個小孩,暗閣收的最多的就是這般沒有心機、大發善心的小孩。


    “世道艱辛,德不孤,必有鄰。”


    男人說完朝著雲疏點點頭,然後帶著小女孩離開了這裏。


    雲疏拿著有點發硬的饅頭,竟不自覺地咬上一口。


    饅頭真的很硬,微微發甜的饅頭摻雜著女人發鹹的淚水,是她吃進去能感覺到的味道了。


    可即使是冷掉的饅頭,也比在江府裏吃過的所有珍饈更能刺透她的內心……


    德不孤,必有鄰嗎?


    快速的吃完饅頭,雲疏抹了抹淚水,發覺眼睛冒出的水將整張臉都淹濕了,她咧開嘴笑了笑,又在懷裏摸了摸那把刀。


    這個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雖然自己身陷囹圄,但總有沐浴在陽光下的人,讓這汙濁的世界還有一絲希望。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雲疏自知時機成熟,飛身躍到驛站樓頂。


    一勾彎月撐不起照亮這小鎮,驛站大門口的兩個大燈籠更是遮住屋頂的光線,雲疏幾乎徹底淹沒在黑夜之中。


    她捏著刀把,周遭隻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突然,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雲疏遠遠望去,是一輛兩馬並蹄的黑騎大車。


    車輪滾滾,行駛在驛站門口處停下。


    雲疏屏住唿吸,凝神一看。


    車裏下來一人,白衣勝雪,看不清麵貌,另一人高大華麗,閃閃的金冠在燈光的照射下發出金光。


    雲疏緊了緊手裏的刀,心道,要動手了.........


    此時,上京裏的江清黎正坐在寬敞的馬車裏,手裏執著書卷,車輪滾滾,徹夜朝著皇宮晃晃悠悠地前行著。


    北方有妖言惑眾者散步謠言,企圖煽動螻蟻們造反,而他不過奉命前行,抓到罪魁者斬首示眾。


    “唉.........”


    江清黎看著暗閣截獲的叛黨信件,隻覺得無趣之至。


    不過一天,那人就被他給玩死了。


    看著那個人的腦袋被他捏成碎片,他隻覺得十分無趣。


    放下書卷,他捏了捏眉心,從懷裏心口處掏出一塊白布,上麵落下點點血跡,像是皚皚白雪出了朵朵紅梅,隻是似乎已經放置很久,布頭有些發黃,上麵的血跡呈現褐色。


    他癡癡地凝著那點點血跡,放在鼻尖,仿佛還能聞到久經時光而不散的幽香。


    眼前,原本空蕩的馬車裏,突然浮現一個小女孩的麵容。


    她怯生生的看著他,眼睛裏都是淚。


    第一次來潮的時候,小奴兒被嚇哭了。


    嗬,他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小時候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也隻是個還未及冠的少年,而疏疏還在長身體,白日教她練武,晚上必須抱著她才能入睡。


    唉。


    當年隻想著玩弄她於鼓掌之上,看著她跟自己一樣痛苦地掙紮在人世間才覺得有些趣味,卻沒想這趣味,哪有她的名字列入族譜來的舒爽?


    隻要一想到百年後,疏疏和自己躺在一個棺槨裏,他的心就瘋狂地跳動。


    到時候他抱著疏疏,一同下葬,灌了水銀,屍體僵硬任誰也無法將他們分開了。


    她是他的。


    永遠都是。


    他閉著眼睛,腦海裏閃現小時候懵懂的她,情竇初開隱藏著自己心思的她.........


    快了,快了。


    江清黎閉著眼,手裏緊緊抓著那塊布,嘴裏小聲念叨著。


    快了........


    彼時的雲疏心底低語道。


    她站在屋頂,目光打在白衣勝雪的姑娘身上,看著她消失在屋簷之中。


    她閉上眼睛,感受下麵人走動時發出的震動。


    很好。


    女人的腳步明顯進了其中一間房,而男人沉重緩慢的腳步進的是隔壁一間房。


    她踮起腳,溜到女人進去的房上,一把短劍拿在手裏,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而汗珠已開始一粒粒從蒼白翹挺的鼻梁上冒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在衣領裏。


    她深深地吐了口氣,站在瓦楞邊緣,蹲下去。


    三!


    二!


    一!


    動手!


    她身形朝前一倒,劍尖衝著窗戶紙,借著慣性整個人衝進屋子裏,白衣女人正坐在窗前。


    天助也!


    她的腳尖順勢點了一下窗沿,轉身借著勢要衝著女孩的眉心刺過去!


    冰冷的劍泛著寒光,劍尖對準著女孩,雲疏咬著唇,逼著自己不要顫抖。


    這一切,隻在一瞬間!


    見血封喉的劍離女孩汗毛之距。


    但是她不能動了。


    “哐!”


    雲疏手裏的劍被一道灰影擊飛,劃過雲影的鬢邊,落下幾縷碎發。


    “姐!”


    雲影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甚至也沒看清麵前的人是誰,張開雙臂將她狠狠地抱在懷裏,嬌嫩的哭聲縈繞在屋子裏,淚水浸濕了雲疏的發,“我知道了,我什麽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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