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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淮和皇上也就相差四歲,他猶記得那時候皇上總愛追著他跑,小皇叔小皇叔地在他身後叫個不停,就算他不理他他也不氣餒,後來長大了也就漸行漸遠了。


    當真是往事不可追。


    他突然覺著很沒意思,沒再多說什麽,放下手中折扇,提起筷子就要夾菜,可他麵前的碟子裏已然被身旁伺候著的宮女率先布滿了菜,看似照顧,卻令他食欲大減。


    他不是個會遷怒的人,思及太皇太後,到底是沒說什麽,隻是偶爾動動筷子。


    用過晚膳,一眾宮女忙端了漱口水來,待他們將口漱了,桌上的東西也都給撤完了。


    “十三啊,我瞧著你方才沒吃多少,是不合胃口嗎?”太皇太後柔柔問道,麵上還帶有幾分擔憂。


    言淮搖了搖頭“母後是知曉的,兒臣並不挑嘴,隻是方才晚宴已經吃了些東西,如今自也吃不得多少,陛下操勞國事,理當多吃些才是。”


    太皇太後臉上的擔憂淡去幾分,又掛上了得體的笑容“你啊,還是得多吃些的,皇上這些日子也甚為操勞,也該多吃些。”


    她話頭一轉“你既迴來了,還得勞煩你分心多幫幫皇上。”


    言淮對誰都可以不給麵子,太皇太後的麵子他卻是要給的。


    不為其他,隻為養育之恩。


    “母後放心吧,兒臣既迴來了,自然會為國效一份綿薄之力,隻是兒臣眼睛不好,陛下不嫌棄才是。”


    這話說出來就有些莫名諷刺了,當初言淮就是喝了皇上賜的一杯酒才會瞎了雙眼的。


    皇上似有話要說,可話到嘴邊,被太皇太後隨意一瞥給堵了迴去。


    “這段時間鬧騰得哦,哀家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那些個事兒,你們好生說說,哀家去換身衣裳。”


    說著,太皇太後便起身往旁邊的偏殿去了,殿內就隻剩皇上和言淮。


    言淮也不繞圈子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便問道“陛下打算如何?”


    言淮向來如此我行我素,皇上也習慣了,直言道“匈奴此番雖來勢洶洶,但依朕看來,更像是試探,可暴民之事卻是不能再拖了。”


    大啟如今內憂外患,每每上朝都是吵得不可開交。


    一派人說是派定國公帶兵抵禦匈奴,一派人說要讓太皇太後母家那邊的人帶兵去抵禦匈奴。


    說來說去,都曉得鎮壓暴民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稍有不慎就會招致罵名,而帶兵抵禦匈奴卻不一樣,不單能進一步掌握大啟兵權,跟匈奴人敞開了打還能搏得個好名聲。


    言淮一手拿著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一手放在一邊兒的小方桌上撐著身子,是分外得放鬆隨意。


    他等了良久也沒等到皇上接下來的話,知曉這人怕是又別扭地覺著自己此番是為不敬他了。


    他勉強正了正坐姿,道“陛下,臣聽著的,勞煩您接著說。”


    皇上鐵青著臉色,語氣比方才重了些“朕想皇叔帶兵去迎戰匈奴。”


    言淮嘴角帶笑,垂眸不語。


    皇上接著道“皇叔也不需親上戰場,隻需出謀劃策便可。”


    “那算什麽統帥呢?”言淮合上折扇點了點小方桌,“陛下,臣以為臣離開這麽多年您已經長進不少了,沒想到還是……”


    “怡親王!”皇上雙眼陡然睜大,“你別忘了,你已經不是攝政王了,你隻是個怡親王,朕是皇上,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快要五年了,言淮以為在他離開這五年皇上會想得更多,也會成長不少,確也成長了,在旁人麵前端的是威儀萬千,可在自己麵前還總也不會遮掩情緒,動不動就動怒,思慮也還遠遠不及一代明君。


    他沒有理會皇上的暴跳如雷,隻似有若無地歎息道“是啊,陛下是皇上了,再不是跟在臣身後的小侄兒了。”


    皇上頓時啞口無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臨到嘴邊的話又給他盡數咽了迴去。


    是啊,當時的他多單純啊,隻覺著自己這個小皇叔真是厲害呢,那麽得皇爺爺的喜愛,又長得好看,還是個文武全才,後來怎麽就變成這樣呢?


    他眼中帶了些悵惘,定定地瞧著虛空一處,好似透過那裏瞧見了過往種種。


    言淮沒有打擾他,直到他又開口問道“不知皇叔有什麽好法子?”


    “臣去鎮壓暴民,定國公去平匈奴。”言淮說得毫不拖泥帶水。


    皇上蹙眉“何解?”


    “臣如今在朝中早已沒了以往的威懾力,一切都得靠皇上及母後的母家支撐,就算是臣主動請纓去北疆,定國公也一定會傾力阻撓。”


    言淮手上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自己的折扇。


    “定國公想要去北疆抵禦匈奴無非是為了進一步樹立自己在軍中的威望,但朝中人都知曉,匈奴安分了這麽多年,輕易不會大舉進攻我大啟,定國公不過是走個形式,那不若就退一步。”


    “退一步?”皇上問道,“如何退?給他兵嗎?”


    “陛下可聽過一句話?”言淮也不待皇上迴答,兀自道,“要想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猖狂!不若我們幹脆來個釜底抽薪!陛下覺著如何?”


    暌違已久,言淮再一次讓皇上看到了他是如何運籌帷幄的。


    皇上看著言淮成竹在胸的模樣,心中既欽佩又害怕,這樣的人是斷斷做不得敵人的,不然稍有不慎就會落入他的圈套。


    可他當初偏生和這樣的人走到了對立麵上。


    他甚至疑惑起當初先皇為何沒有改立太子。


    先皇在世時分明很是寵愛言淮,大夥兒也將此都看在眼裏,都以為先皇會改立太子,但先皇並沒有。


    但先皇卻在臨終前留了遺詔,給了言淮攝政王的位子,讓他輔佐自己,見了自己可免跪拜禮,而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得傷其及其王妃、子嗣的性命。


    是,他沒有賜死言淮,可是卻給了他一杯毒酒,不管內情如何,那杯酒就是他親手遞到言淮手上的,無可爭辯。


    言淮覺著皇上的悟性也不差,自己都說得這般明白了,合該是想透了,也不管他為何遲遲不應自己,起身同他躬身行了一禮就打算告退離開了。


    皇上此時有些愣怔,雖覺著他委實無禮,這會子也來不及同他生氣了,隻是意有所指地試探道“不知皇叔這般急著出宮是為了誰?”


    他見言淮神色不為所動,又道“說來皇叔年歲也不小了,也為大啟鞠躬盡瘁這麽多年,皇叔是該成親了。不知皇叔看上了哪家姑娘?朕定當賜婚。”


    言淮言笑晏晏“那微臣可跟陛下說定了,到時候可要皇上賜婚哦。”


    皇上那般說不過是想扳迴一城,也是想告訴言淮,他可以握著他的把柄,但他沒想到言淮能如此坦然,倒顯得他有些卑劣了。


    言淮這段日子私底下同駱卿見麵有些頻繁,注定是瞞不了有心查探的人。


    何況他也不那般想隱瞞了。


    他既要娶卿卿,那卿卿勢必會遭到這些人的窺伺,隻是早晚。


    出得皇宮,言淮便讓長庚加緊往駱府趕,還是老地方,不過這迴換作他的卿卿在等他了。


    他將駱卿接近馬車就將人一把拉入了懷中,好半晌都沒說話。


    駱卿感受著頭頂撲來的熱氣,直覺言淮不對勁,也伸出手來緊緊地環著他的腰,喃喃問道“哥哥,怎麽了?”


    “前段日子聽說駱府罰沒下人將我們家卿卿都給嚇病了,可是卿卿啊……”


    言淮舔了舔自己略略起皮的嘴唇,好似怕嚇著駱卿般,頭一迴說話這般吞吞吐吐,思量許久。


    “卿卿以後若要同哥哥成親,哥哥的怡親王府確是沒那些個汙糟事的,隻是府外,明槍暗箭的,可比一個小小的後宅洶湧更甚,卿卿能受得住嗎?”


    駱卿退出言淮的懷抱,直視著他已比以前稍顯明亮的雙眼,輕聲道“卿卿不怕是假的,可是……”


    她大起膽子伸出一雙白嫩小手捧住了言淮的臉。


    “可是哥哥在哪裏家就在哪裏啊。比起不能同哥哥在一起,不能迴家,卿卿也就不怕那些了,就算是怕,披荊斬棘,卿卿也是要踏過去,跟上哥哥,護住我們的家的。”


    “難道哥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嗎?哥哥是要帶我迴家的。”


    她不愛哭的,可是對著言淮,她總也止不住地變得脆弱。


    言淮歎了口氣,低頭吻上了駱卿的額頭,在她的額上停留良久方才離開。


    “哥哥絕不食言!”


    是啊,決定已經做下,他也有意無意地讓人察覺出他對卿卿的不同,如今說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他能做的唯有變得更強,讓他的卿卿免遭風雨過狠的摧折,為她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簷。


    但他的卿卿總能給他意料不到的驚喜與感動。


    “卿卿知曉哥哥的抱負,家國大義在心間。卿卿不願拖累哥哥,也可能卿卿這輩子都無法同哥哥比肩,但至少,卿卿也要像哥哥一樣,有一身傲骨,懂得護住自己,免除哥哥的後顧之憂。”


    她的雙手是救人的,但必要的時候,她亦可以為了她在乎之人拿起刀來殺人!


    言淮心中不無動容,指尖摩挲著駱卿的嘴角,到底是耐不住,俯身噙住了她的唇。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沒有多餘的情熱,隻有綿綿密密的愛意,淺嚐輒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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