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05日11時55分


    埃及·西部省


    初春時節,娘和爹開著奔奔車拉著同村的叔父們一起去了新疆拾頭發菜,我們兄妹四人再次被留在了家中,當然操心我們兄弟三人生活起居的責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姐姐的身上,姐姐那時上四年級,因為本村隻有學前班和一年級,一年級以上的都要到距離三公裏外的隔壁村,所以姐姐為了上學不會遲到,每天天沒亮的時候就爬起來往學校走。大哥上一年級,在本村上學,無需起那麽早。但是這天大哥的懶病犯了,他還是沒有聽姐姐臨走前給他囑托的要按時往學校走,不許遲到的嘮叨,而是選擇了逃課,繼續悶頭美美的睡上一覺。


    老家的初冬顯得有些幹癟和荒涼,坐落在山窩裏的小村子一眼望去盡在眼中,沒有一絲絲的生機,太陽慵懶的從地平線上爬了起來,悄悄的踮起腳探過山頭望向這個小村子,仿似看著搖籃裏的孩子一樣,充滿了無限的安逸。“dai~哦是~mai~”突然大哥被一陣的趕羊聲吵醒,爬起來用大拇指把線衣的袖口挑起來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水,雙手依在玻璃上向窗外看去,“老四老四快往起走,三爺趕著羊往後山走著呢,快起來追三爺”,大哥一邊看著窗外的羊群一邊手抓住我的頭搖著喊我。我本來有意撒懶故意拖著不起讓大哥下去追三爺,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和大哥已經達成了借挎包的交易,沒辦法,隻能起床了。說起大哥的挎包,那是娘用一些舊衣服給他縫製的一個上學專門背書的挎包,大哥的班裏隻有他一個有,由不同被剪成三角形的布條拚湊而成,一眼望去雖然脫離不了舊衣服的舊氣,但是對大哥來講那可是他的至寶。雖然母親給他縫製挎包的用土是讓他上學的時候背書用,但大哥好像從來沒有往學校背過,反而是每次浪親戚或者去城裏的時候那個挎包就會是他必不可留下的東西。


    當然喜歡那個挎包的不僅僅是大哥,我和二哥還有姐姐以及大哥的同班同學等等的沒有一個不羨慕大哥擁有一個自己的挎包,與大哥的挎包相比較,大哥同學的手提塑料袋就顯得有些無法比擬了,所以這也就是為啥大哥能躺在炕頭上指揮我去放羊,讓我心甘情願的一大早爬起來的原因,原來在前一天晚上大哥就計劃著不去學校了,但是如果不去學校的話他就得去放羊,姐姐說我和二哥還小,不放心我倆跟著三爺去後山裏放羊,如果她和大哥不上學的時候那就必須她和大哥跟著三爺去放羊,如果她倆上學去的話那沒辦法,隻能我和二哥任意一個跟三爺去,所以大哥就想了一個完美的辦法,他把我叫到一旁說:“我陰天不上學去,但是我陰天作業多的很,陰天你趕著放羊去,哥把挎包借給你陰天背著放羊去你看能行嗎?”一聽大哥要把挎包借給我,心裏一想到陰天可以背著挎包給別人炫耀,讓別人向我投來羨慕的眼光是多麽的美滋滋,於是我居然沒有任何猶豫的答應了大哥。


    我爬起來後跳下炕頭便出了門,隨後大哥也跟著起來出了門,我隨手撿了個棍子徑直的向羊圈走去,家裏的羊圈是由木棍一個一個拚接著圈起來的,在連接處用四根粗一點的木棍拚接一個“口”字作為羊圈門的框架,然後再在口字上綁滿小的木棍以做羊圈的門,開的時候隻需解開門與連接處綁的繩子,然後往起一提,往後一拉門便就開了。大哥去旁邊的房子裏拿出了他的挎包,然後拿著挎包又走迴了我們幾個睡覺的夥房,不一會他又出來徑直的走向在羊圈裏麵準備往出趕羊的我。到跟前後他將羊圈門往開拉了拉,然後說道:“現在往出趕,我給你看著”。我覺得綿羊這種生物太規矩了,它們被我趕出圈後自己走到了我們旁邊那條通往後山的小路上然後站著迴頭看向我mai~mai~的叫著,一聲接一聲的好像催促著我它們餓了,讓我快一點。待我從羊圈裏出來後大哥便把挎包掛在我的脖子上並想我囑托道:“給我不了弄髒了知道嗎?我給你裝了一瓶水和一個昨兒黑了姐姐燒哈的洋芋,到山上後吃的時候一個人偷偷的吃,不要拿出來了,三爺尖的很(狡猾的很),要是被他發現了就給你騙著吃光了,到時候你就沒啥吃了,把三爺跟緊,時不時的要注意腳底下的空洞。抓緊去吧,走快點,不然就追不上三爺了”。


    我很佩服大哥的邏輯,作為一個一年級的小學生,他把一切想的太周到了。我抱著掛在脖子上的挎包然後轉身走向了羊群,頭也沒轉的給大哥迴了一句:“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放羊”。我從家旁邊的小道出來後走到通往後山的主道上看到了不遠處的堂哥趕著羊群走在前麵,而在他前麵不遠處就是三爺,毫無疑問,他也是在追三爺,就這樣,我追堂哥,堂哥在追三爺。小山村處於黃土高原上,久年幹旱少雨,在村子周邊一眼望去壓根就看不到一絲絲的草木植被,唯有四周的深山當中會有草,因為山裏沒有人居住,一年又一年長出來的草變幹後鋪在幹澀的黃土地上,在沒有人為居住破壞的情況下它們會越積越多,所以每當冬春季節村子周邊沒有足夠喂牛羊的草時人們就會想辦法把四周深山當中的草弄給牛羊吃。但是一般走山裏的話沒有大路,所以驢車架子車啥的壓根就進不去,人們唯一將草運出來的辦法就是靠人背,一般一個來迴大概三四個小時左右,可是問題是一個來迴背迴來的草壓根就不夠一群羊塞牙縫的,再一個背一迴上上下下走很多山路,等到家後都已經累的夠嗆了,一天壓根最多能背兩次,還沒啥效率。所以人們為了方便,索性每天一大早背著幹糧趕著羊群進山,一直到快天黑的時候再迴來,當然也有部分野子麻的人(下功夫的人)會選擇帶著足夠的幹糧去後山裏住著放羊,待羊吃個它幾天後再迴家,因此小村的後山裏人工挖的窯洞也不少。


    聽村裏的老人說村子周邊的深山裏以前最早是住人的,後來經常受到土匪的騷擾,人們受不了的就反抗土匪,但最後好像被土匪殺光了,再後來寧夏大地震,翻滾的大山又把土匪壓進了黃土之中,再後來,聽說大山深處又埋了好多蒙古人和軍人,至於為什麽我也記不清了,或許村裏的老人也記不清了吧。我記得有人在山裏放羊時不小心撬塌了一塊山崖,在坍塌的地方發現了滾落的人頭骨,而這樣的事情在小山村裏經常發生,所以人們都說深山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因此對於我和堂哥來講,肯定會害怕不敢一個人趕著一群羊去山裏。再一個山裏有許多以前雨水衝刷陷下去的空洞,稍微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掉下去,如果一個人的話掉下去是不可能被人發現的,更不要說被人救了,村裏以前經常發生這樣的事,不是掉下去摔折腿和胳膊就是掉下去沒人發現上不來一直被凍死在裏麵,所以我們跟著三爺也是為了安全考慮,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深山當中的每座相連的山頭好像複製的一般長的很像,對於小孩子來講光禿禿的一片壓根就找不到個可以認路做記號的地方,所以跟著三爺我和堂哥也不至於迷路。


    可是三爺一點都不願意帶我們,說我們太小了走不動路,需要他照看,是他的累贅。所以每次三爺趕羊從家裏出發的時候他都會悄悄的走,但是他的羊可沒有三爺這麽小氣,每次路過我們家和堂哥家之間的那條小路時都會亂跑或者mai~mai~叫,仿似向我家和大伯家的羊喊道:“兄弟們快起床,進山找吃的了”,再加上我們在天快亮的時候刻意會注意三爺的羊群,所以隻要三爺趕羊經過,必然就逃不了帶我們一起去山裏。有的時候三爺看到我們在追他,會刻意放快腳步不讓我們追上他,但是比較吃力的是他有四五十隻羊,並不好趕快,趕了這頭那頭就跑了,趕了那頭這頭就亂跑了,所以無論三爺再怎麽想著趕快,隻要羊不配合他那他就是百搭,而我和堂哥每人七八隻羊,隻要棍子提起來一揮,羊兒絕對就像打滿雞血一樣快速的奔跑起來,追三爺的羊群也是分分鍾的事情。我們經常在山裏奔跑追羊早就鍛煉出來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三爺說我們走不動路是小瞧我們了,為了每次讓他心甘情願的帶我們一起去放羊,在追上他以後我會和堂哥快速的把羊群趕到三爺的羊群裏麵,羊群一旦混入到一起後就很難再把它們分開了,當然以三爺的眼力,他也是傻傻的不可能分的清,最後的結果就是隻能妥協帶上我和堂哥。


    但其實我覺得三爺有的時候還是很樂意帶上我和堂哥的,他有的時候故意嫌棄我倆拖後腿的原因是無非想讓我和堂哥故意討好他向他表現,在羊群抵達山裏後他好找個犄角旮旯躺下來休息,讓我和堂哥心甘情願的跑過來跑過去給他堵著看羊不要亂跑。我們家最初隻有三隻羊,是國家扶貧政策免費發放的,慢慢的下崽子就有了七八隻,雖然跟著三爺跑山裏有點辛苦,但我其實還是比較開心的,那種隨著羊兒在山上奔跑的快樂就是小小的我最享受的。在山上除了隨羊兒一起奔跑的樂趣之外三爺還會喊著我和堂哥把各自家裏的公羊趕到一起,然後看它們之間相互撞頭,就是兩隻公羊遠遠的相互對視,然後一個箭步互相朝對方跑過去,在快要撞到一起的時候它們後腿一蹬,頭低下來,兩條前腿往起一收縱身一躍之後羊角對羊角狠狠的撞到一起,撞完後如果還沒有分出勝負,再向後退幾步,然後再次衝刺撞一起,一直到其中的一隻羊被撞到開始逃跑才算是分出勝負,三爺是個養羊高手,他的羊身體肥碩壯實,所以我和堂哥的羊兒從來沒有贏過他好像。


    正午時分我以要去拉屎的借口悄悄的背著挎包找了一個三爺和堂哥看不到的地方坐了下來,翻開挎包拿出了大哥給我裝的那個被姐姐燒的焦黑焦黑的大洋芋啃了起來,燒過的洋芋一旦隔夜了以後吃起來就沒有那麽上味兒了,更應該說是有點難吃了,但是我們經常吃那東西,也就覺得無所謂了,重點是有的吃就已經很不錯了。洋芋中間沒有被燒熟,有一點點硬,我舍不得扔掉,再一個本來也餓了,吃周邊熟的壓根就吃不飽,不吃的話下午連迴家的體力都沒有了,所以最後索性自己還是吃了它。吃完洋芋後在三爺的指揮下我們又把羊趕著換了個草比較多的山頭,然後三爺在山頂上找了一個小窩窩躺了下來拿出了隨身的幹糧,我和堂哥則在山頭找幹枯的蝸牛殼,用來抵著耍,看誰的蝸牛殼更硬更厲害,耍了一會後我感覺吃下去的那點生洋芋開始在肚子裏消化做作,慢慢的肚子有點脹,想排點異味氣體出來,但可能還是儲存的不夠多吧,所以一直沒有順利的排出來。過了好大一會兒“噗~”的一個啞屁帶著溫熱從我後麵排了出去,這個啞屁被微風掠過,我和堂哥並沒有受它熏陶,也沒有受它影響而中斷了我們抵蝸牛殼的遊戲。“這股風咋是臭的?”躺在窩窩裏吃東西的三爺聲音傳了過來,堂哥抬頭看了看三爺迴道:“哪裏還有臭的風呢,你看你胡說著嘛”。我盯著堂哥,用胳膊肘子搗了一下堂哥,悄悄的告訴他是我放了個屁,堂哥捂住嘴噗嗤噗嗤的笑個不停了開始,我深怕他的笑聲被三爺聽到最後知道我放了屁,所以強行的拉著堂哥去了山頂與三爺相被的那一側。就這樣隻要是我感覺快要放屁的時候就會喊上堂哥故意跑到三爺麵前有風吹的那一側假裝哥堂哥踢著玩耍,悄悄的放完屁後再慢慢的溜掉,小窩窩裏時不時傳來“奇了怪了,今天這風咋一直臭著呢”這句三爺的話後總能惹得我和堂哥偷偷大笑一番。


    很快到了下午三四點,三爺喊道我們準備迴家了,得趕六點多天黑之前走出山裏,我覺得比較神奇的一點就是羊兒在吃飽以後隻要把它們趕到迴家的山路上,然後三爺我們三個走在前麵,後麵的羊兒們蜂擁的排著隊順著順路跟在我們後麵往出走,壓根就不需要跑到它們後麵趕它們或者去兩邊堵它們,或許羊兒也知道天黑得迴家這個道理吧。下山後到達我家和堂哥家之間的那條小路上時羊兒們好像各自都能認出自己的家一樣,堂哥的羊群向左邊大伯家的願意走了過去,三爺的羊群直直的順著小路向村子下麵三爺家的方向走去,當然我的羊兒們則是跟著我向右一拐往家裏走去。快到家的時候我大聲朝房子裏喊道:“大哥二哥快出來堵羊”,羊兒迴家很自覺,可進圈的話一點都不自覺,我一個人壓根就把它們堵不進去,所以每次不管是誰放羊迴來,我們兄妹幾個必定都會跑出來一起往進堵。但是這天的羊兒有點難堵,亂跑的不成,有兩隻羊趁我們不注意跑進了夥房,夥房的案板上放著一疙瘩大哥和好的麵,兩隻羊進屋後徑直的走向了案板跟前,並用嘴啃著案板上的麵團,隨後又將麵團拉到了地上吃了起來。“哈格,兩個羊從你們夥房裏進了”穿過麥田來到我們家的堂叔的女兒指著夥房喊道,大哥手機提著棍子嘴裏我不知道嘮叨著什麽便衝進了夥房裏,羊兒一看大哥進來後被驚嚇的無處可逃,大哥進門口靠著牆側身一讓,羊兒便飛奔的從他麵前跑了出去,隨後大哥也跟了出去了,在堂叔女兒的幫助下我們幾個將羊堵進了圈裏。


    堵完羊大哥嘴裏叨叨的說姐姐放學了快迴來得抓緊做飯去便急匆匆跑進了夥房,到夥房後在案板上找了一大圈兒也沒找到他和好的麵團,正在大哥好奇麵團去哪兒的時候二哥指著煙台柴火堆說:“哥,在這兒呢”。大哥拾起沾滿土的麵團說:“都已經這麽髒了,咋辦呢,全是土,姐姐迴來要是知道我沒去放羊還沒有做飯肯定收拾我們”,大哥看著麵團發愁了起來。這時候旁邊的二哥又插了一句:“大哥,放到盆裏搓著洗一哈應該能洗幹淨,平時衣裳上高的構架都能洗幹淨,麵上的土這絕對能洗幹淨”,大哥抬頭看了看二哥,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果斷去找了一個大盆子,倒了一桶水後然後將沾滿土的麵團放進盆裏搓著洗了起來,可無論大哥怎麽洗就是洗不幹淨,而且大哥很納悶為什麽麵團越洗越小了,陰陰都已經洗了一盆糊糊的水了,咋還洗不幹淨,就這樣大哥捏著麵團搓著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就剩下了一小撮洗不掉的麵筋和一盆麵粉與土混雜的麵水,就在三兄弟還沒搞清楚這是為什麽的時候,一旁站著的堂叔家的女兒說道:“你還厲害,我經常看我媽賣的涼皮就是這麽做出來的,就是把麵放進去洗了做涼皮,你這就是做涼皮”。莫名其妙的的大哥聽堂叔的女兒這麽一說,也算是給自己的好奇給了一個完美的答案和解釋,於是抬起頭看著我們,手故意捏著剩下的麵筋在盆裏繼續洗著笑著對我們說:“原來這就是涼皮,我還會洗涼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幾個毛孩子圍著一盆麵水哄笑著。


    三兄弟長這麽大隻是聽說過涼皮,但從來沒有見過涼皮是什麽樣的,該怎麽做怎麽吃都沒聽過沒見過沒嚐過,所以當堂叔家的女兒說這就是做涼皮的時候,是好奇,也是貪玩才洗了這麽一盆,至於給姐姐做飯的事情都已經忘的一幹二淨。。


    人總是在不經意間長大,我很佩服我們兄妹在很少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一個成年人應該去做的事情,小時候是活的太勇敢了,所以現在做什麽都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就連小時候最基本的勤勞現在都已經找不到了,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成年人或許活的還不如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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