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5日07:28


    埃及·吉薩省


    家裏已經完全揭不開鍋了,娘不知道該給我們兄妹幾個吃什麽,於是就派姐姐帶著大哥抱著草簸萁去後山裏麵的土豆田裏麵挖凍洋芋,凍洋芋就是每年秋天人們收完洋芋後沒有挖幹淨留在坑裏的洋芋,一般在冬天的時候我們會拿著小鏟子順著別人挖過的坑再往大了挖一挖,運氣好的話基本上五六個坑裏會搜集出來那麽一個或者半個。


    姐姐和大哥從中午出門一直快到晚上才迴來,草簸萁裏麵零零散散的安靜的躺著四五個凍的蔫黑蔫黑的洋芋也隨著哥哥姐姐輕快的步伐一並迴到了家中,大哥興衝衝的跑到了夥房找到娘:“媽,找了五個洋芋,你給我們煮著吃吧”。坐在夥房窗邊的娘放下手中用撿來的破布縫了一半的褲子,看了看簸萁裏麵的洋芋,笑著摸了摸大哥的頭迴了句:“好,媽這就給我的老娃子們煮洋芋走”。下炕後娘給鍋裏麵添了點水,接過大哥手中的凍洋芋清洗了一番,隨後放入鍋中蓋上鍋便蓋盤腿坐下來給灶台裏麵添柴生火,旺盛的火光印在娘的臉上,宛如銅鏽一般刻了上去,那一年娘22歲。大哥和姐姐臉蛋凍的通紅的圍著娘,而眼睛一直盯著灶台上的鍋,娘不經意間的抬頭看到姐姐和大哥的神情,眼淚便順著臉頰止不住的往下流,這四五個小洋芋哪能夠她的幾個孩子吃呀,但這幾個洋芋在我們兄妹的心中也能足以滿足我們對食物的向往,無助的娘陷入了無限的發愁之中,她知道的是今晚我們幾個肯定會被餓的睡不著覺,但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會讓我們兄妹在今晚不會因為饑餓而睡不著覺。娘想過去姥姥家尋求幫助,但是大半夜去姥姥家的話娘要翻過一片將近40公裏的山脈娘有些害怕,而且娘也經常聽村裏老一輩人說山裏麵埋了好多以前犧牲的軍人,也有人說大半夜的時候經常會聽到山裏有嘶吼聲傳出來,娘的眼光望著灶台裏的火焰一言不發,一邊是饑餓的孩子,一邊是坐落在黑夜當中的連綿山脈,娘的左右思想在她的腦海中互相鬥爭著,我想釀那時候的心裏肯定被愁苦給積壓滿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睡在炕上的二哥因為太餓而大哭了起來,娘起身抱起二哥哄到:“不嚎了不嚎了,媽馬上就做好飯了,老娃子再忍一忍”。過了一會二哥趴在娘的懷裏沒了聲音,娘輕輕的將熟睡的二哥放在了炕上給蓋好被子,然後對著坐在灶台跟前的姐姐說:“豔豔洋芋熟了你和哈格一人吃一個半,剩下的兩個給牛眼睛(二哥)留一個,等老四睡醒了你嚼碎了給老四喂一個,吃完後把門劃住,你們幾個睡覺,媽出去給你們幾個找點吃的走,等你們幾個睡起來就會吃到饃饃”。娘邊說邊找著穿厚衣服,是的,她最終還是決定撐著膽子去姥姥家找點吃的。


    就這樣娘頂著月亮一個人出發了,娘後來說她走在山裏麵除了惦記我們幾個之外再一點都沒有害怕,她就單純的想走快點趕天亮到姥姥家拿點糧食迴來給我們幾個做飯吃。記得小時候大西北的冬天特別的寒冷,尤其是早上那會兒,但等娘趕到姥姥家後熱汗已經把她裏麵的衣服泡的濕濕的了,進門後啥話都沒說端起一舀子水從幹澀的嘴裏倒了下去。娘憋著淚水急喘著氣喊姥姥做點飯給她吃。人們都說人心是向下的,娘一直惦記著我們,而姥姥一直惦記著娘,當然也惦記我們兄妹,當姥姥聽到娘沒吃飯走了一夜山路來家裏找吃的,她顧不上坐下來和娘聊聊家常噓寒問暖,而是跑去叫醒姥爺讓姥爺把牛牽出來拖著一袋小麥和糜子去給娘磨點麵粉和黃米。給姥爺囑托好看著姥爺走了後姥姥跑進窯裏生火給娘做飯吃,“你舅舅對你好嗎?”姥姥邊做飯邊問娘,“挺好的”娘迴答道。看看一言不發的低頭和麵,她知道娘過得很苦,她知道娘的婆家人對娘一點都不好,但她同時也清楚娘是一個好強的人。


    姥姥給娘做的手擀蕎麥麵,娘餓的已經顧不上麵燙不燙了,她讓姥姥在她的清湯麵上點了幾滴胡麻油,狼吞虎咽的吃了整整兩大碗。很快姥爺牽著牛迴來了,娘看到姥爺後起身告訴姥姥她要迴去了,家裏的孩子還沒有吃飯呢。


    就在姥姥給娘準備好了兩袋糧食、一壺油以及一些舊衣服送她走的時候突然想到這麽多東西娘一個人怎麽拿迴去,於是她轉身把姥爺叫到一旁兩個人悄悄的不知道聊啥聊了半天,隨後走過來對娘說:“家裏的老牛兩個月前下了個牛犢,你大說把那個牛讓你拉迴去喂去,喂大了賣錢給家裏換點糧食給娃換點布做衣服”。


    就這樣娘從姥姥家不僅帶迴來了米麵油,還拉迴來了一頭小牛,娘到家後也已經大半夜了,姐姐抱著我和兩個哥哥蜷縮在冰冷冷的炕上,娘看到後心裏不管有多難過她都知道必須要咬牙切齒的活下去,她在想或許等我們長大了一切都會變好的,那天晚上娘煮了滿滿一鍋麵條子,當然我們兄妹幾個那天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因為饑餓而睡不著覺,反而是因為吃的太多撐的又睡不著了。


    夏天慢慢來臨,家裏麵自從有了個小黃牛娘就好像多了一些希望一樣,小黃牛的到來也給我們兄妹帶來了不少的歡樂,娘把它操心的可好了,村裏人看到小黃牛後都誇娘把牛喂的好,養的壯實且肥。白天的時候早上娘會帶著大哥去田裏給爺爺和大爹家裏幹農活,下午的時候她會讓大哥看著我和二哥,她和姐姐則牽著牛去後山裏放牛拔草,快到晚上的時候娘背著熟睡的姐姐,牛背著娘給它拔的草一前一後的迴到家中。


    有一天深夜狂風四起,突然間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娘特別害怕這樣的天氣,她把門緊緊關住,抱著我們兄妹幾個蜷在炕內側的拐角處,突然有人趴在窗口哐哐哐的敲打窗戶,娘害怕的不敢看,快速的用被子將我們幾個包在了被窩裏,至於外麵的人嘴裏喊的啥,在雷電的覆蓋下娘一句也沒有聽清楚。過了一會兒敲打窗戶的聲音沒有了,娘慢慢的抬起頭發現那個人走了,然後招唿我們幾個躺好睡覺。外麵的雷電和大雨絲毫沒有想要減小的樣子,它們之間仿佛好像互相競爭一樣,雷向閃電炫耀自己響聲高,閃電向雨炫耀自己閃的亮,雨向雷炫耀自己下的大。娘躺在炕頭上睜著眼睛聽著外麵稀裏嘩啦的雨聲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哐哐哐,突然一陣敲門聲又傳來了,娘驚嚇的立馬起身喊道:“誰呀?”,“是我,我是魯魯,剛才有個外村的人經過說看到你們家牛跑了,喊了你半天你沒有開門,他就跑到我家給我說了,我過來給你說一聲”,領家堂叔說完後便轉身迴去了。娘一聽牛跑了立馬穿好衣服給我們兄妹蓋好被子後一個人冒雨跑了出去。娘不知道該去哪裏找牛,於是她順著村裏的巷子到爺爺家讓爺爺和叔叔幫忙給她找一下牛,但是外麵的雨實在是太大了,爺爺衝著娘吼道:“大半夜這麽大雨上哪裏找去呢?陰天早上起來了再找去”。娘知道沒人願意幫她找牛,這個無助的女人來不及失落,一轉身紮進了黑暗的雨夜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晚上娘把整個村子的所有角落都翻遍了可就是看不到牛的身影。天蒙蒙亮的時候雨也慢慢停了,娘全身濕透的拖著疲勞的身體往家裏走,牛還是沒有找到,心裏的疲勞和失落充斥著娘,而娘的眼睛變的特別紅腫,是的,她可能是整整一夜沒找到牛而著急的哭了一夜,沒有人給她幫忙,沒有人給她出主意,沒有人替她分擔。我有的時候覺得這個女人就好像鐵一樣的堅硬,但是不都是說女人都是水做的嗎,那麽娘肯定是鐵水吧。


    娘本來想迴到家後看看我們兄妹幾個然後繼續出去找牛,但是因為昨晚的雨太大了,把房頂上的泥給衝光了(老家的娘蓋的第一個房子是用土磚砌起來的,房頂上麵橫著搭一些棍子,在棍子上麵鋪一些麥草,再把和好的稀泥鋪在麥草上麵,就這樣房頂就算做好了),麥草稀稀拉拉的落了滿滿一地,家裏麵早就被雨水浸泡的不成了樣子,而我們兄妹幾個全身濕透透的蜷縮在濕透透的炕上,娘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抱起我們兄妹幾個便開始大哭,這個女人此刻得是有多無助。但是沒有辦法,無助的人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娘把房子裏麵泡的濕漉漉的東西全部搬了出來,把我們兄妹幾個抱了出來,她早就已經忘了牛的事兒了,一個人又撲哧撲哧跑前跑後的和泥、找麥草,把麥草捆成了好幾捆後找來繩子一頭綁在麥草上,一頭順在手上,然後順著梯子爬到房頂上去,再把麥草釣上來,這樣上上下下一次又一次的將麥草鋪好,又下來找了個桶子,將泥鏟進桶裏,用繩子一頭綁在桶子上,一頭順在手上,再順著梯子爬上房頂去,然後把泥釣上來一桶一桶的倒在鋪好的麥草上,最後的就是用木板抹平即可。


    娘忙活完都已經到了正中午,西北的天氣就好像變臉的娃娃一般,下了整整一夜雨後正中午的太陽又曬得有些毒辣,索性對娘來講這是好的,因為她的房頂可以很快被曬幹,當然一起被曬幹的還有我們兄妹幾個和那些家裏被雨水浸泡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娘把房子裏麵的東西又一個個搬進去之後把炕鋪好然後就去做飯,吃完飯後準備找找村裏的舅姥爺幫她一起找找牛。娘後來說她覺得人不可能一直那麽被下去,她與小黃牛還是比較有緣分的,吃完飯後娘往舅姥爺家裏走,路上遇到了一個昨晚在山裏躲雨的本家堂叔往家裏趕羊,娘問他去後山趕羊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過一頭牛(因為老家以前還沒有封山禁牧,但山裏的草比較少,一般村裏麵放牛放羊的人會選擇住在山裏挖的窯洞裏連續放幾天羊才會迴家,下雨的時候他們會把山裏的羊趕進窯洞和羊一起睡,等雨過天晴後再繼續放羊或者迴家),那個堂叔告訴娘他在後山的一個窯洞裏麵看到過,他還以為是山裏放牛的人為了躲雨把牛趕進窯洞的,要是知道是娘的他就幫娘一起趕迴來了。隨後在娘的請求下那個堂叔就把娘帶領到後山小黃牛所在的窯洞那裏把牛牽了迴來。


    雖然整整一夜沒有睡覺,但這個找到牛的女人特別開心,再多的勞累因為她這頭牛都煙消雲散了。老家的房子前麵的不遠處有一個大大的坑,那是當時娘和父親蓋房子要打土磚的時候取了土,取完土後那邊便產生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坑,娘看坑裏麵長出來了一些綠油油的灰條草,所以她就想把牛趕到那個坑裏去吃那些草,但是坑有點深,無論娘在後麵怎麽趕,小黃牛都不願意下去,這時候娘便拉著繩子自己跳了下去,然後把牛往下拽,可是無論她怎麽拽牛就是不往下走,於是她大聲唿喊姐姐過來幫她趕一下牛。姐姐拿著棍子走了過來在牛的屁股後麵打了一棍子,牛可能受到了驚嚇,突然一躍從坑裏跳了下去,而娘則是倒在了坑裏麵。是的,牛跳下去的時候一腳將娘踢倒然後從她的胸口上踩了過去,瞬間的疼痛和驚嚇沒有讓這個堅強的女人哭喊一聲,娘抱著胸口在坑裏趴了好久都沒有起來,最後她暈了過去。


    姐姐那時候才六歲左右,她趕完牛後在坑的上麵一直等娘上來,她也並不知道娘已經暈倒在了坑裏,等了好久不見娘上來,姐姐便走到坑跟前一看發現娘在坑裏躺著,任她怎麽喊娘都不理她。雖然年齡小但是姐姐可能也是預感到了不對勁,於是她便跑到下麵村子裏去找爺爺奶奶,她告訴爺爺奶奶娘在坑裏睡著了怎麽也叫不醒,但是爺爺奶奶可能覺得娘是真的睡著了吧所以沒有一個人願意跟姐姐上來,最後姐姐又跑去找四爺爺四奶奶,四爺爺四奶奶聽到之後問姐姐娘睡了多久了,姐姐說睡了好長一段時間了,四爺爺四奶奶感覺到不對勁,於是叫了村裏其他的一些本家的叔叔們一起從村裏跑了上來。娘被村裏人抱上來之後躺在四爺爺的懷裏,那時候的人生病了不會想到立馬去醫院,而是找個阿訇在臉上吹一吹念一念,我覺得也是因為窮的原因吧。在眾人的叫喊聲中娘慢慢的醒了過來,躺著緩了好長一段時間,娘抱著胸口慢慢的趴了起來,四爺爺看著娘說道:“你瓜(傻)著呢嗎?這麽深的一個坑你就往下拉牛著呢,陰陰很危險你自己看不出來嗎?”“我看那麽多的草不給牛吃可惜了,我沒想到危險不危險的”娘迴答道。


    就這樣娘在家裏緩了好多天,一直都是姐姐每天刷麵糊照顧我們三兄弟和娘。娘現在經常會說道:“你們說我那時候怎麽那麽傻,真的那麽危險我就往下拉牛著呢,我為啥就不跳下去把草拔上來喂牛呢?”


    秋天的時候父親從打工新疆迴來了,自己賺的一點錢除了給家裏買了點米麵油之外全部被爺爺拿去準備冬天給小叔娶媳婦用。娘的小黃牛也被娘養成了大黃牛,娘準備過春節的時候拉到縣裏去賣掉然後量點種子和布,種子開春種地的時候用,布呢可以給我們兄妹幾個一人做一身夏天穿的衣服。秋天來了,冬天必定不會太遠,入冬後的第一個月,有一天父親從爺爺家迴來告訴娘小叔要娶媳婦兒,爺爺準備把娘的小黃牛宰了給小叔娶媳婦兒用,娘聽了以後說什麽也不同意,她告訴父親那是姥姥給她的牛,她從小牛犢子操心成大牛就是為了賣掉給家裏填補點東西。當天下午爺爺上來後同樣告知娘他要宰了娘的牛給小叔叔娶媳婦用,娘依舊告訴爺爺她不同意,但是爺爺惡狠狠的告訴她:“你不給牛你試試,你看我要你的命嘛”隨後爺爺將父親喊了出去不知在嘀咕著什麽。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個月,爺爺和父親也再沒有提宰牛這迴事兒,有一天深夜父親從爺爺家迴來後對娘說:“今年你都沒有好好去你媽家裏浪,陰天你去你媽家裏浪幾天吧,家裏有我看著呢,正好弟弟下周結婚,你去你媽家清淨幾天,要不然這幾天留在家裏還要給弟弟幫忙幹活呢,等到結婚當天你和你爸媽一起迴來就行了”。娘很驚喜結婚這麽多年以來父親第一次主動讓她迴娘家浪去,主動關心她不想讓她幹活,雖然娘很想去姥姥家裏浪,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留在家裏給幫忙幹活,畢竟結婚的時候家裏的活兒太多了需要有人幫忙,再一個她也擔心自己不幫忙的話爺爺奶奶會罵她。在那個電話還沒有普及的年代,在貧窮的西北小山村人們更是聽都沒有聽過,唯一的信息往來就是人們之間互相帶話,父親見娘不肯去姥姥家,於是就說讓娘代表爺爺奶奶去請一下娘的娘家人,如果想迴來幫忙的話當天請完後娘可當天迴來,畢竟姥姥是爺爺的親妹妹,奶奶是姥爺的堂姐,所以娘的娘家人也是爺爺奶奶的娘家人和親戚,因此娘也就很開心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第二天一大早娘坐上了去縣裏的蹦蹦車,到縣裏以後娘又轉蹦蹦車坐到了姥姥家,在姥姥家的村子裏娘挨個的請了一邊爺爺奶奶的親戚們,中午的時候娘把該請的人也都請完了,在姥姥家吃完飯後她就收拾迴家,臨走時姥姥偷偷讓舅舅將兩袋油渣扔上了迴去的蹦蹦車上,她囑托娘馬上春節了,兩袋油渣拉迴去了這一兩個月把牛再往壯實了喂一喂,爭取春節能賣個好價錢。迴到家後的娘發現父親和我們兄妹幾個都不在家,她趁那會閑著沒事兒幹,所以她準備燒點油渣去喂喂牛,隨後娘便燒了一鍋的開水倒進去了一些油渣煮開後端去喂牛,可她走到栓牛的地方發現牛不見了,以為牛丟了的娘特別著急,她立馬放下手中的盆子匆匆的朝村裏爺爺家跑去喊父親一起去找牛。可是當她走進爺爺家的院子後看到爺爺叔叔和爸爸他們一起圍著一頭已經被宰掉的牛在那剝牛皮,娘走進一看牛頭才發現這是她的那頭小黃牛,娘直愣愣的現在牛頭跟前,她陰白了父親為什麽讓她去姥姥家浪了,那樣可以趁她不在把她的牛宰掉。娘的眼淚嘩的一下噴湧而出,但出於家裏麵這幾天有好多親戚朋友,所以娘並沒有哭鬧,而是一個人站在牛跟前流淚,家裏麵的所有人都當沒看到她一樣,爺爺時不時的眼睛瞪著看一下娘,然後再看一下父親。


    晚上迴到家後娘哭著罵父親為什麽要騙他,為什麽不考慮考慮自家的拮據生活。當然在那個封建的年代,娘的哭鬧換來的隻是父親的一頓毒打。一周後姥姥來到了我們家,她發現娘滿臉傷疤,便問娘怎麽了,娘迴答道:“那天有個隔壁村的人來把牛佘走了,我給他往出牽牛的時候路上有冰太滑了不小心摔倒了。”那時候的農村人閑下來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大家唯一消遣的方式就是幾個人坐在一起叨叨閑話說說是非。娘的小黃牛被爺爺和爸爸騙著宰掉的這件事最後還是經過村裏人不知道多少張嘴傳到了姥姥姥爺的耳朵中,姥姥姥爺找到娘確認了一下,娘知道瞞不住,所以就向姥姥姥爺坦白了。姥爺聽了以後特別的生氣,想去質問爺爺為什麽這麽對待自己的兒媳婦,更何況兒媳婦兒還是爺爺的親外甥女。但最後還是被姥姥和娘攔住了,娘說第一最近家裏過事來了很多的親戚朋友,不能因為這件事破壞了小叔的婚禮,第二害怕影響爺爺奶奶的兄妹,第三即便姥爺替她出了氣,但姥姥姥爺不可能永遠陪著她,姥姥姥爺走了以後她必定少不了一頓打,以後在這個家裏她必定會受更多的排擠。


    姥姥對娘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就這樣,娘的小黃牛最終也就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娘。長大後的某一天娘第一次給我講起了這件事,娘說:“我那時候很生氣也很絕望,他們把我的牛拉去宰了不給我說也就罷了,打了我也就罷了,重點是把我的牛宰了沒有給我給一點點肉。哎,但是想想也罷了吧,人還是要往前看,吃虧是福,你們兄妹健康平安長大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有的時候我真的特別討厭父親和爺爺,為什麽他會聯合他自己的兄弟姐妹動不動的就對娘拳打腳踢,為什麽當別人欺負娘的時候他卻在一旁視而不見,為什麽爺爺會這麽對待自己的親外甥女?但慢慢的也會想通,父親其實也是無辜的,作為舊社會的產物,娘和父親這種包辦的婚姻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或許有些人慢慢的會磨合出來感情,但有些人慢慢也會越磨合變的越遠吧,娘和父親都隻是舊社會的犧牲品,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屬於越來越遠的後者吧,或許以前唯一能讓他們堅持在一起的東西就是舊社會的條條款款,再一個也許是因為我們兄妹吧。父親本身為人老實,傳統觀念讓他有了男尊女卑的想法,同時也有了對自己的父母唯命是從的想法,所以任何事物任何人都不能違背他的這兩個換點,包括娘。而娘則一心守好舊社會所謂的婦道。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後來我問娘為什麽那時候不和父親離婚呢?娘說:“那時候我們那裏一旦女人離婚了絕對會滿天的閑言碎語,你姥姥也曾經勸過我不要再迴去了,我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怎麽能放得下你們幾個,我舍不得啊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所以我就一個念頭,堅持著等你們長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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