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閑來無事,纏著佩兒帶我去郊外放風箏。本是豔陽高照的天,雨來的突然,劈裏啪啦砸下來,佩兒讓我穿過官道去那邊的涼亭裏躲雨,她收拾一下我們放在這裏的東西就來。


    官道上積了水,我腳一滑,撲倒地麵上,摔破了膝蓋。那兩匹馬飛馳而來,一聲疾厲的嘶鳴,馬蹄在踩到我身上之前被騎馬的人硬生生勒到了一邊,若非那人騎術了得,此刻我必定非死即傷。


    餘悸未定,我抬頭,隔著白茫茫的雨水,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黑發淩亂的散在額上,水珠沿著臉部堅毅的線條落下,那個素未謀麵,卻將我從池水裏撈出來的少年,此刻正用他深色的眼眸看著我。


    “公子,旁邊有個涼亭可以躲雨。”


    他從馬上伸出胳膊,輕而易舉的把我提到馬背上,少年的身形不再單薄,已經很好的成長為一個俊武不凡的年輕人。


    他下馬後把我放在涼亭一側的長椅上,我自知被雨水衝的亂七八糟的頭發略有些失態,捏著裙角有些慌張無措。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接過屬下從包袱裏翻出的幹淨外衣後,轉身披到了我身上。


    我無意中看到他伸來的手,白皙光滑,半點疤痕都看不見,略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幾眼。


    此刻我還在篤定自己沒有認錯,那天他雖然帶著麵具,但神態和背影都太過於相似,便忍不住問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他隻淡淡的看我一眼,神色裏也略有遲疑,他的下屬看著我突然一驚,道:“這不是承國公家的六小姐嗎?還真是有緣。”


    他有些不解,依舊沒能從記憶中找到答案,也沒有追問的意思。


    他對我不感興趣,安靜的站在一旁,眺望著遠方煙雨朦朧中的山色。


    他的屬下卻沒有停下,也不管有沒有人在聽,繼續道:“您忘了,那年秋天您為了救她,還著了風寒。不過聽說六小姐高燒燒壞了腦子,略有別於正常人……”


    沒有人在意那個屬下喋喋不休的都說了什麽,他看著大雨,我看著他,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仔細想來,不過如此。


    然而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沉默。


    佩兒來後,那個屬下總算停下了嘴,稍後雨勢漸停,兩人又匆忙上了路。


    他是個過客,用心的人會錯了意,將偶然當成了必然,以為是緣分,其實是自己的貪念。


    他身上總有什麽說不清、道不陰的東西吸引著我,跟玉璟給我的不同,是那種源自於靈魂上的契合,我想了很久,大概是孤寂。


    這個曾經救過我的少年,第一次給我的感覺、那種讓我念念不忘多年的感覺,原來是孤寂。


    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包括玉璟,我心裏在想著別的事情。


    那天在山上遇見的男子總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他說他救過我,可我印象裏,除了這個依舊不知道姓名的陌生男子將我從池塘裏撈出來之外,再沒有其他人,這救命之恩又從何說起呢?


    這個疑惑並沒有困擾我多久,便由我親自解開了。


    那天是趙斐邀我們去風華閣,玉璟跟趙奕在演武場訓練,一時半刻趕不來,趙斐跟我便先過去了。


    風華閣是文人墨客喜歡去的風雅之地,在這裏最不受歡迎的便是仗著家族門楣揚武耀威的富家公子,對於真正有才識的人卻極為友好。


    當然,來這種地方多半是以文會友,結交各種誌同道合之士的,也有衝著風華閣的名聲而來,純屬湊個熱鬧,最後一種便是圖個清靜,為了一個房間一擲千金,然坐攬京城大半的風光。


    對於趙斐他們來說,可能一二皆有,但對我來說,純粹是看風景的。


    一下馬車,趙斐就被熟人絆住了腳,我瞧著麵生,便先上去了。


    “沁芳……”我按著趙斐告訴我的名字一間間找過去,終於在拐角處找到了。


    這房間看著比別的要大不少,對於四個人來說未免寬敞的有些過分了,也不知道趙斐家究竟是做什麽的,竟有大筆閑錢花在這上麵。


    沒多想,我推開門便進去了,兩道淩厲的刀光逼我的心下一驚,來不及做出反應,鋒利的刀刃便已經到了脖子上。


    一左一右持刀而立的兩個人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殺氣,卻十分精準的把控著力度,才沒有當場取了我的性命。


    我慌亂極了,輕輕往後退了一步,腳隻剛抬起來,甚至都沒來得及放下,刀鋒便毫不客氣的刺了過來,正要發力,忽而聽到裏麵的一聲。


    “住手,不要傷害她!”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輕靈婉轉,猶如深山裏最為悅耳的百靈的啼鳴。


    那女孩也像一隻百靈一樣輕輕的走了過來,過分白皙的皮膚上泛著一層柔柔的光熙,眉毛不是標準美人的柳葉眉,眉峰挑起一點弧度,放在旁人臉上或許有些淩厲,但在她臉上卻是恰到好處的俏皮,淺色的眼眸含著一半的柔情、一半的冷漠。


    是她,那日曾在知音閣上見到過的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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