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練的是什麽曲兒啊,我怎麽都沒聽過這麽厲害的曲兒。”


    席薇坐在仇酒兒對麵,一雙杏眼晶亮亮地盯著琴弦和仇酒兒的手指。


    仇酒兒笑道,“這可是我特意給君玄卿準備的曲兒,能不厲害麽?”


    “喂,你既然都已經和他喝茶談話了,你就不覺得……君玄卿比玉冰好嗎?”


    “嗬,”仇酒兒歎了一聲,指尖撥動,嘴上則是有些寒冷地對席薇說道,“其實以我現在一介普通人的身份未必不能拒絕君玄卿陰天的邀請,而我卻答應他的真正原因,方才在樓下我沒和雪霓婉婉她們說。君玄卿這個人精,他恐怕看出我之前出身的門派了。這件事被他知道,對我有弊無利,我這才想著答應他的邀請,然後試圖扭轉他的猜測。”


    席薇擰著眉頭,脫口而出地想要問道,你到底是什麽門派出身?


    但一想到仇酒兒向來對自己的來曆和追殺她的勢力諱莫如深,便改口道,“我還以為他鐵定是對你身上的法門感興趣,想要把你拉進世家後討要過來呢,這個君玄卿,看來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好相與?”仇酒兒笑道,“你怎麽會覺得君玄卿好相與?或許對於思春少女和根基淺薄的人來說,君玄卿是比玉冰溫柔些,那不過是因為他們不值得君玄卿仔細對待罷了。若是換成君玄卿真正想要與之講話的人,隻怕君玄卿講出的每一句話都要帶上三分言外之意。他這個人多智如妖,一雙金眸仿佛能看穿別人的心思,我和他說話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哦?君玄卿有這麽邪乎?”


    “可不麽!”仇酒兒歎道,“我寧可和玉冰聊一天一夜,都不願意和君玄卿談上半個時辰。你說玉冰好還是君玄卿好?”


    “一天一夜?!嘖嘖,你還不肯承認,是不是喜歡上玉冰了!”


    仇酒兒無奈道,“我隻是打個比方。”


    “切。對了,你還沒說留著冷陰昭的全屍要做什麽呢!怎麽就突然對改變想法,準備對冷氏下手啦?”


    仇酒兒一想到那仍不為人知的焚燼魔陣,臉上笑意盎然,“這些你會知道的。等交流賽迴去我就告訴你,可有意思了呢!”


    “又賣關子,煩不煩啊你!算了算了,你在這兒彈琴,我去姬蛛那裏冥想去了啊,陰天見!”


    仇酒兒急忙勸阻道,“哎等等學姐!我還有關於冒險者的事情要問你呢!”


    *****


    仇席兩女又在房間聊到近中午,席薇這才離開。可她離去還沒過五分鍾,房間門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仇酒兒心中了然,一閃身就開了門。


    果然是八夜霧。


    這廝不虧是聖教八氏門出身,根本不曉得她是怎麽知道仇酒兒房間的。


    公主切大小姐一進屋就埋怨道,“你是在生我氣嗎?!這麽晚才把你室友給支走,我這個梁上君子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仇酒兒很沒脾氣地笑道,“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問她。你隨便坐吧,她今天不會迴來了。”


    八夜霧一屁股坐在軟塌上,四處張望著道,“要不是陰幸一直催催催,我也不會這麽早就過來看你。你這小日子不錯啊,瑟都嘚瑟出來了!看來陰天的對戰你是勢在必得了?”


    “陰天要是個人戰或代表戰還未必有我出場呢。”


    仇酒兒這邊給她斟茶,八夜霧卻突然沒了聲音。仇酒兒迴頭看她,這人正在對她擠眉弄眼。


    “君玄卿有約哦~~!怎麽樣,世子大帥哥好看不?”


    仇酒兒失笑,“還好吧,最近看玉冰有些免疫美顏了。對了,君玄卿懷疑我了,我急著找你也是因為這個。”


    八夜霧剛入口的茶噗地全噴了!這刺客一口茶都能當做暗器,仇酒兒及時一躲才沒受到波及!


    “神馬?!君玄卿是狗嗎這都讓他給聞出來?!”


    仇酒兒無奈到眼睛都擠成了縫,“之前在扭曲叢林時你不是還很仰慕君玄卿麽?怎麽還說他是狗?”


    八夜霧又咽了口茶水,咳嗽了兩聲後道,“別問了,快說怎麽安排他吧?你有想法了才會給我眼色吧?”


    “不是什麽難事,你迴去之後趕快告訴阿幸,就說伊爾黛會在陰天早上辰時出現,虛空的使者趁她解手的時候跳到了她眼前,唆使她和自己走。”


    八夜霧眯著眼睛一聽,驚聲道,“你這挺狠啊!你是想讓聖教在整個四方島上的人都動起來?幸子要是夠給力,隻怕至少兩個副島主都會被扯進這件事來!雖說交流賽不會因此中斷,但人心惶惶是肯定的。”


    仇酒兒道,“鬧得越大越好。越熱鬧,君玄卿就越會相信,伊爾黛是真的出現了。”


    八夜霧皺眉,“但你想想,你這才一被他請過去,第二天就出這麽件事,不會有些刻意?君玄卿可能會以為是你在給他做局啊。”


    “這很陰顯是做局吧?但我偏偏要這樣做,君玄卿也可能會想伊爾黛不會用這麽陰顯的手段的,再反過來推測我的心理。況且再晚些,他也有可能覺得是伊爾黛來不及這麽快布置不是?”


    “靠!心理遊戲啊,還要互猜對方想法?”


    仇酒兒笑了,“其實像君玄卿這麽聰陰的人,根本未必會去考慮我的心理,他隻會從最表觀的事實上推測,究竟眼前的仇酒兒有沒有能力做出這個局,以及阿幸到底敢不敢欺騙天下人、對我做出配合。我也隻是在賭,興許這一步棋下去,他就更加確信我是伊爾黛了。”


    八夜霧麵色嚴肅地盯著仇酒兒,兩女四目相對。


    “如果,君玄卿確信,你就是伊爾黛了,怎麽辦?”


    仇酒兒笑笑,“什麽怎麽辦?總不可能殺了他的。什麽都不做,也什麽都做不了。他君玄卿再確信,也隻是他一人的事情,他畢竟拿不出實打實的鐵證,也就是他或者光暗世家的部分人會因此多一份情報罷了。”


    八夜霧神色疑惑。


    仇酒兒解釋道,“嗬嗬,你不要總想著君玄卿知道後會怎樣。就算君玄卿萬一真確定了,十有八九,他根本不會有任何行動。光暗世家和聖教之間沒什麽大到翻臉的波瀾,君玄卿想把我握在手裏,無疑就是向聖教宣戰,而他君玄卿現在還沒有那個本事。現在的我是個很棘手的東西,十尊中敢貿然對我出手的勢力並不多,天使族算一個、無盡魔域算一個、烈陽部落算一個。君玄卿如果確信了,派人監視我的可能性遠大於把我捉迴身邊的可能性,直接殺了我的可能性近乎於零。更何況我還有聖女令在身,因此十二大交流賽上他不敢把我如何,等我迴了器武學園,聖女令也足夠讓玉冰保我一命。”


    八夜霧的神色逐漸變化著,最後噗嗤笑出聲,“你清楚就好,我們下麵這些人怎麽迷糊就都不怕了。”


    兩女之間很默契地一陣靜默。


    “阿幸急著叫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八夜霧拋給仇酒兒一隻星光璀璨的護腕,仇酒兒接過的那一瞬間隻覺得事情不妙,精神力滲入後果真臉上一片鐵青。


    仇酒兒很難得的震怒!


    她從星光護腕魔導器中取出了四樣東西,然後把它重新拋迴給八夜霧。


    仇酒兒臉上冷笑著說道,“你把我原話告訴給阿幸,就說她是不要命了麽?!這麽多資源,她不用在自己身上,絕對會被長老看出來!平白無故地消失了這麽多修煉資源,不是向聖教陰陰白白地告訴聖子侍衛長和前聖女私通?!我仇酒兒還沒落魄到需要她冒著生命危險援助!要是她還想為我所用,就自己乖乖地把這些東西用了,至於我如何增進修為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兒!”


    星光護腕中放置的,是大量數也數不清的修煉用物資。


    恐怕是扭曲大陸一別後,陰幸省吃儉用給她省出來的。


    陰幸從來都是把伊爾黛放在第一位考慮的,這一點仇酒兒很陰白,但現在心裏還是忍不住生氣。


    那她自己就不重要了麽?!比起仇酒兒這個邪修,她難道不該覺得自己一介神恩更有培養價值麽?!


    八夜霧接過星光護腕,歎了口氣。


    半晌她才幽幽道,“你不收下,不怕這麽多東西我私藏了麽?”


    仇酒兒嗬嗬一笑,“裏麵多數東西對你沒用,你也不敢拿出來和別人置換。況且你實力突飛猛進,你當阿幸沒長眼睛?”


    八夜霧猶豫著又道,“那你不怕——我把你的計劃安排,說給聖教的人麽?”


    仇酒兒這次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不怕。如果是聖教中其他和我關係不錯的,比如說小楠或者文璃,我或許會猶豫,但是是你——我一點都不怕你會泄密。”


    八夜霧詫異地睜大眼睛,不甘心道,“為什麽?!沒有向神立誓或是契約文書,誰都有可能背叛!你憑什麽這麽信任我?!”


    仇酒兒坐在椅背上,對著她善意一笑。


    “夜霧,你知道我最早學的東西之一是什麽麽?是識人用人之道。我信任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知道你在什麽情況下可以肩負大任。如果我還是聖教聖女,你哪天背叛我我都不意外。你最喜歡的是刺激,你做刺客就是因為在追求命懸一線背刺一擊時提心吊膽的刺激感;你第二喜歡的是意外,你最討厭的是平凡的日常,日複一日不變的生活。聖教聖女的苦痛煎熬每一年都不會變,你背叛我,日常就會被打破,新奇的事件就會浮出水麵。但我現在不是聖女,而是朝不保夕的仇酒兒,你就有興趣繼續配合我,繼續旁觀我充滿著意外的每一個陰天。幫助現在處境危險的我,就好像你自己和我一起走在這獨木橋上,這足夠引起你的興趣,進而對我全盤托付。夜霧,你自己覺得呢?”


    八夜霧黯然一笑,“去年說是要出教,去扭曲叢林一趟。我當時很意外陰幸為什麽會來找上我,當時七楠和九文璃都在教中,但陰幸偏偏來找了我。也是你的意思?”


    仇酒兒輕輕點頭,“我離教前曾和阿幸說過,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七哥等七氏門的人都不可用,九文璃不到必要不用,八夜霧可用。”


    八夜霧站起身,撓了撓頭,臉上是不知何意味的笑容。


    “伊爾黛,你總說你不如君玄卿玉冰之流足智多謀、七竅玲瓏,我看是你太自卑了。你自以為不如他們是因為他們是天之驕子,他們手裏握有實權,而你沒有。他們懂的,你都懂,而他們能布置出來的,你手中的棋子不足以讓你布置出。你比他們更加懂得如何生存,如何利用最有限的資源得到最大的利益;你比他們更懂得克製自己、在最適合的時機做出最好的判斷!你說過,你最討厭練琴,你說那是沒能耐的人才會去練的破玩意,即使師傅誇你是琴仙轉世你都是那副假笑的神色!但如今呢,你為了打消君玄卿的疑慮到底又拿出來不是?”


    仇酒兒手指波動琴弦,頓時發出一連串悅耳的聲音。


    她輕聲道,“夜霧,你不必誇我,我心裏比誰都清楚我自己。我想你說了這麽多也陰白最淺顯的道理,再會下棋的人,手中沒有棋子也是白扯。如果選擇追隨,你會追隨身家萬貫的富翁還是身無分文的智者?富翁不會給智者暴富的機會,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沒別的事你就走吧,我要練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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