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女人身段曼妙,一點都不像專業的廚師,灰藍的眼睛裏有一層層薄霧,欲望渾濁。她看到東方麵孔的沈妙清,不可抑製地出現了抵觸情緒,可能是因為引以為傲的美色被壓製得死死的。


    沈妙清混進來是為了找沈小西,自然不會多費心裏和這裏的人勾心鬥角,她略微掃過這裏的用具,開始準備午餐,因為心不在焉,沈妙清打雞蛋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幾片殼進去,但是雞蛋殼混進濃厚的雞蛋液裏,她也沒有發覺,直接放進了電飯煲裏,其他的廚師好奇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西方菜肴多以冷食和快餐為主,別說雞蛋羹了,連電飯煲這種用來煮飯的用具他們都很少用到,而沈妙清居然用電飯煲烹飪菜肴?沈妙清察覺到他們探視的目光,微微一笑,解釋道,“這是東方的家常菜,雞蛋羹,適合給孩子吃。”


    她的話其實藏了一點小心機,沈妙清對這所秘密基地一無所知,來的途中隻見到一些身著白大褂的成年男人,沒有看到任何孩子的身影。因此現在,她特意提起小孩,就是想從這些人嘴裏套話,確定是不是真的有小孩。


    果不其然,其中一個男性廚師恍然大悟,讚許又有些嫉妒,“東方人的細心就是不一樣,我都快忘了這裏還有一些重要的孩子。”


    這句話正合沈妙清的心思,她麵色一凜,想打聽一下這些孩子的所在,但肥頭大耳的廚師長走了過來,一把掀開了電飯煲,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對話,“幹你們的事,在這聊什麽天?”


    雞蛋羹已經初步成型,色澤誘人的金黃色蛋羹麵上還浮起幾個小孔,嘟嘟嘟地冒著熱氣,香味彌漫。廚師長有些嘴饞地吞了一下口水,但午餐時間到了,伺候那些大人物顯然更重要,他看向沈妙清,麵色和藹了許多,“你可以留在這了,晚飯也交給你,好好表現。”


    沈妙清嘴角微抽,這裏的人為什麽要把壓榨說得像恩賜一樣,怪讓人反感的。但能留下來總歸是好事,她低頭裝出欣喜的模樣,“是,我會認真準備的。”


    廚師長沒再理她,端起雞蛋羹想去邀功,他把其他菜肴一並放上餐車,推出了廚房。冰冷的房間裏,隻有窗台上的綠植還保留著一點生機,宛如最後的希望,精密的儀器嘀嗒作響,偌大的床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男孩漂亮的側臉隱沒在黑暗中,雙眼一眼不眨地盯著窗外,透露著渴望。


    門把手卡擦一聲響起,沈小西沒有轉頭,他記得這個時間,是廚師送飯,他這麽重要的試驗品,這些人怎麽可能讓他餓死呢?


    廚師放完午餐後就退了出去,沒有打擾他,沈小西雖然是個試驗品,但頗受重視,也被信任,不是小小的廚師長可以招惹的。沈小西沒什麽食欲,奇怪的藥劑注射後,似乎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身體,連血液流通都似乎不一樣了,他隻能確定是負麵影響,但具體什麽功效,沈小西也說不清,隻能寄希望於沈妙清救出他後,再一一查清楚。


    但是今天的飯菜似乎格外的香,熱氣騰騰的漂然開來,這讓沈小西有點疑惑,他記得法國的菜肴都是冷食為主,怎麽今天變成熱菜了?


    好奇心的趨勢下,沈小西拿過了托盤,色澤金黃的雞蛋羹還有翠綠的清白,簡簡單單卻很充盈,他的心頭升起一絲熟悉感,又隱約害怕期望落空不敢確定。


    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蛋羹,沈小西吐出一塊蛋殼,但他卻沒有生氣,甚至臉上滿是驚喜,熟悉的味道,還有蛋羹的鹽度都令他確定了想法,烹飪雞蛋羹的人一定是他的媽媽。沈小西壓抑著狂喜,腦子裏有點混亂。


    他不知道沈妙清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又是通過什麽樣的途徑接觸到了這裏的飲食,但無論什麽原因,對沈小西來說都是天降甘霖。


    但雞蛋羹他沒有多吃,沈小西知道這裏的人為了控製他,會吩咐廚房添加一些特殊的佐料,好讓他脫力沒辦法反抗和逃跑。不過現在確定了沈妙清在後,沈小西決定想了辦法見到沈妙清。


    他靈機一動,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猛地掀翻了托盤,除了雞蛋羹以外的菜肴都滾落到地上,沈小西放聲大哭,“這些東西是人吃的嗎?這要我怎麽吃!”


    他鮮少大哭大鬧,門外的守衛一下子慌了神,沈小西是上麵的人指定的重要觀察對象,他們這些普通人哪裏敢動他一根手指頭。一個守衛進來低聲下氣地哄道,“小祖宗,你別哭了,你想什麽,我們去給你辦。”


    正中下懷,沈小西微不可聞地勾了勾嘴角,臉上卻還是蠻橫任性的模樣,他抽泣著說出目的,“這些菜是誰做的,讓他們來見我!”


    兩個守衛露出為難的神色,上麵人吩咐過了不能隨意讓沈小西見外人,一來是怕實驗泄露,二來是怕沈小西跑了。沈小西知道著倆守衛沒那麽大權利,但這次事關重大,他不能就此罷休,於是啪地一下扔下筷子,大吼道,“把廚師們叫過來!我今天不罵一頓他們做的豬食,以後的飯菜我都不會再吃了!”


    他以絕食作為威脅,成功讓兩個守衛慌了神,一個人推著另外一個,“去,快去問問能不能,我守著這小子。”


    被推的守衛哭喪著臉接下這個苦差事,硬著頭皮去建築內部找科研人員,關於沈小西的事,他們都是步步謹慎的,幾個人商量了一番,覺得隻是小孩子鬧脾氣,不是大問題,揮手放行,“讓他見吧。”


    得到了許可之後,守衛扭頭就奔向廚房,廚師長還在躺椅上打盹,鼾聲如雷,這讓守衛看到更惱怒了,他毫不客氣地一腳踢上躺椅,廚師長肥胖的身子失去重心,撲通一下掉在地上。廚師長吃痛,惱怒地看向守衛,“不好好做看門狗,來廚房鬧什麽事?”


    守衛被他的話一激,麵色更加難看,冷哼一聲,“看看你們都做的什麽好菜,把那小子吃不高興了,現在鬧脾氣要興師問罪,還不趕緊跟我去?”


    廚師長沒了剛才的氣焰,像個霜打茄子一般,他不安地看看守衛,催促中午準備飯菜的廚師,裏麵就包括沈妙清,“你們麻溜點跟我來。”


    頭一天工作就遇到了這檔子事,幾個廚師除了沈妙清以外都很忐忑,沈妙清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她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那他們口中的“那小子”會不會是沈小西。微弱的希望如螢火之光緩緩升起,沈妙清低著頭跟隨廚師們來到那間逼仄的房子前。


    門霍地一下打開,沈妙清冥冥之中察覺到血親的聯係,猛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沈小西沒有以前陽光了,身體也沒那麽健康,個頭沒長,連四肢都瘦弱了許多,但沈妙清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她苦苦尋找的兒子。


    一瞬間,她猛然失聲,瞳孔收縮到極致,眼窩深陷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淚。沈妙清張了長口,可小西兩個字卻像魚刺一樣哽在喉頭,她不能喊,她不敢喊。


    沈小西轉過身來,一下就發現了許久不見的媽媽,沈妙清穿著廚師的工作服,清麗的麵容上滿是不舍的心疼,驟然之間,沈小西忽然感覺以前堅持的懂事和成熟都不值一提了,他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讓自己哭出聲。


    他們的氛圍沒有影響到其他人,廚師長仍舊低著頭瑟瑟發抖,等待沈小西的責罵,可預料之中的辱罵並沒有來臨,沈小西是個智商超群的孩子,他清楚地知道現在感情爆發隻會讓他和沈妙清都暴露。


    於是他側著頭,露出一個孩子氣的頑皮笑容,“我現在不生氣了,不想跟你們計較,但你們得留下一個人陪我說說話,就……你吧。”


    他狀似不經意間,隨手一指,廚師長看去是那個東方廚娘,誰挨罵都不要緊,隻要他自己沒問題就行。廚師長肥胖的臉上出現喜色,毫不猶豫地把沈妙清推出去,忙不迭道,“好,那我們先走了。”


    沈小西點點頭,一行人除了沈妙清都離開了房間。一直到門被關緊,腳步聲漸行漸遠,沈小西才收迴視線,他跳下椅子,身體顫抖著緊緊盯著沈妙清,他在努力壓抑過量的喜悅,心裏有個暢快的聲音在迴響:沈小西,你的忍耐很快就有結果了,媽媽來救你了。


    沈妙清是一個很感性的人,她做不到無動於衷。那些人離開後,她就腳步不穩地走到沈小西麵前,蹲下身來和他平視,雙手抖成篩糠,最終落到兒子蒼白的麵孔上。直到碰觸到他微涼的皮膚,她終於忍不住決堤的淚水,一顆一顆滾落下來,那種熱度幾乎要灼燒肺腑,“小西……媽媽來了,媽媽來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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