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仆人大多是上京出身,雖賣身為奴,但見慣了曆屆主人家的潑天富貴,也生出了幾分小心思。


    剛買進府的時候,下人們因著原身和善,對她也算恭敬,待到孫若儀進了府,態度就大不如前。


    一是孫若儀出手大方,動不動就賞銀子月例,令那些簽活契的下人很受用。


    相比之下,原身過慣了節儉的日子,對下人雖沒有苛待,但出手絕不大方,原身掏空了嫁妝底子,手中沒有私銀,花的每一筆錢都要從賬上過。


    若有哪項開支大了些,陳升弘不免詢問,他雖麵上不說什麽,但敏感的原身明顯能感受到他的不悅,更加不敢花錢,變得扣扣搜搜的越發不招下人待見。


    二則是陳升弘對孫若儀的態度明顯要比原身好,管家權都交給了孫若儀,府中一應事宜乃至奴仆的待遇去留都握在孫若儀手中,原身不過是個隻有正妻名頭的空架子。


    大家都忙著討好握有實權的孫若儀,哪個顧得上日漸失寵的原身?


    下人有意無意的慢怠,偶爾聚在一起說些原身樣樣不如孫若儀的閑話,這些話總能巧妙的流傳到原身的耳朵裏。


    原身本就因為陳升弘娶了孫若儀心傷,又接連受到了剝奪管家權,陳升弘不再留宿,對她也不再上心的多重打擊,下人的閑言碎語就成了壓垮原身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哪怕陳升弘有意宿在自己房中,可剛滅了燈孫若儀就差人來把他叫走,理由不是頭疼腦熱就是夜深了獨自一人就寢害怕。


    在一個雷電閃爍的夜晚,陳升弘再一次帶著歉疚丟下了原身趕往孫若儀身邊,原身徹底死了心,學會了主動規勸陳升弘宿在孫若儀的屋子裏。


    陳升弘此後便真的不再來了,原身平時裏不管受到孫若儀怎樣的冷嘲暗諷,她都可以忍受,陳升弘出門隻帶著孫若儀她也不氣惱,沒人把她當陳府的女主人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隻有陳升弘心裏怎麽想。


    孫若儀進府六個多月,時刻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原身處處低頭忍讓,更加助長了孫若儀猖狂的氣焰。


    有日孫若儀吃醉了酒,醉醺醺的來原身的屋子找麻煩,說她一介孤女占著正妻的名頭也不嫌害臊,還說隻有她孫若儀才配的上正妻的位置,這些原身都不在意,隻是平靜的低頭繡著給陳升弘準備的腰帶。


    直到孫若儀說了那段誅心之論。


    “你知道弘郎為什麽出門不帶你嗎?因為他覺得你丟人,你太低賤了,讓弘郎在同僚麵前抬不起頭。”


    “我告訴你吧,弘郎打算過了一段時間就休了你讓我做正妻,他當初是以正妻的儀式娶了我,又沒人知道你的存在,日後我就是名副其實的正妻,而你,什麽都不是。”


    “弘郎現在留著你不過是可憐你,他根本就不愛你了,你為什麽還要巴著他,弘郎都不碰你了,你還不明白嗎?”


    “我爹說了,隻要我做了正妻,就會保舉他做禮部郎中,你覺得弘郎會要你還是要光明仕途?”


    原身手中的銀針狠狠紮進了指尖裏,看著孫若儀得意洋洋的離開,她拿出笸筐裏的銀剪將製作精良的腰帶絞了個粉碎。


    原身的眼淚打濕了好幾張紙才順利的寫下和離書,她在這場婚姻裏一件錯事也沒做過,她不願意當一個棄婦,和離是她最後的驕傲。


    本來想著若是陳升弘今夜能過來,便要找他問個清楚,可她不過是白白等了一夜,揣著她從前那間小院子的地契,和自從孫若儀進門後每月領的月例。


    原身毅然決然的與陳升弘和離了,此後陳升弘一路高升,日子過得幸福美滿,兒孫繞膝夫妻恩愛。


    而原身更加不愛出門了,她重新做了一名繡娘,靠接些零碎的繡活勉強度日,誰能想到,滿街都在罵的那個不知足的馮氏就是她呢?


    原身為了陳升弘奉獻了一生,滿心滿眼都是他,為了陳升弘好甚至甘願和離,臨死前才看清了陳升弘自私虛偽的真麵目。


    她隻有一個願望,不再委屈自己,好好的過一生。


    原身自身的性格很軟弱,江雪接收了她的記憶後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所以,愛?別介,江雪現在隻想手撕了陳升弘和孫若儀那對渣男賤女。


    充分了解了當朝背景和律法,江雪知道無論如何陳升弘都無法休了自己,所以她才不會像原身一樣害怕,更不會答應陳升弘娶平妻的要求。


    以江雪對陳升弘的了解,這件事情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放棄和孫尚書攀親?根本不可能!


    孫尚書生了一串小子才得了孫若儀一個寶貝女兒,絕不會容忍孫若儀做妾,在不能休棄江雪的情況下,平妻是他最能接受的局麵。


    江雪甚至懷疑,孫尚書這個護女狂魔會在孫若儀嫁給陳升弘後,把自己悄無聲息的解決了,畢竟她的存在擋了孫若儀的路。


    昨夜陳升弘外出晚歸,八成是去找孫尚書商量對策了,身居高位心狠手辣的權臣能出什麽好主意?所以江雪是絕對不會喝眼前這碗飄著金絲棗的燕窩粥。


    “弘郎美意我心領了,我吃不慣這些東西,弘郎替我喝了吧。”


    江雪將碗推向陳升弘,見他臉上的麵容果然僵住了,不僅這碗燕窩江雪不會動,這滿桌子的飯食江雪一筷子都不會沾染。


    “我忽然有些想吃從前那條小巷子裏的雲吞麵,弘郎隨我一起去吧。”


    陳升弘見江雪不肯吃燕窩有些急躁,難道她猜到裏麵下了藥?她何時這般機敏了?


    陳升弘不自然的咧了咧嘴角:“吃什麽雲吞麵,這燕窩可是好東西,我特意讓廚房給你燉的,你不喝就是不肯原諒我。”


    說完,陳升弘緊張的觀察著江雪的反應,期待她像往常一樣,自己一有生氣的苗頭就對自己百依百順。


    江雪瞟了一眼陳升弘沉默不語,陳升弘有些按捺不住,端過碗舀了一勺遞到江雪的嘴邊:“啊,乖,張嘴。”


    “雪兒有件事想請教弘郎,根據我朝律法,謀害妻子該當何罪?”


    江雪掏出手絹擦了擦沾到嘴角的湯漬,對著陳升弘燦爛一笑,陳升弘手一抖勺子跌落到碗中,看著江雪一臉駭色,嘴巴微張卻因為驚嚇過度發不出聲音。


    “看來弘郎身體不適,我便自己去了。”


    江雪福了福身態度恭謹,去賬上支了三十兩銀子,選了幾個還算聽話的隨從,一頂小轎去了人牙子那兒。


    在府中江雪沒有半個心腹,一旦發生不測連個為自己鳴冤的都沒有,所以這一次,她要為自己買幾個願意簽死契的隨從。


    一兩銀就可以買一個質量上乘的仆人,江雪出價高,給的待遇好,人牙子便把壓箱底的存貨拿了出來,江雪很快就買到了四男兩女六個隨從。


    取名無能的江雪分別給人叫了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女的就叫良辰美景,除了忠心,江雪還有兩個要求,男的會些拳腳不怕惹事,女的性子潑辣能識字。


    這六個人花了江雪二十一兩紋銀,都夠在郊區買上一套小宅子了,但這幾個人都符合江雪的要求且願意簽死契,江雪便爽快的付了賬。


    討價還價?不存在的,江雪日後是要與陳升弘和離的,不必費心替他省銀子,相反她還要使勁的花錢敗家,畢竟原身嫁給陳升弘的時候可帶去了六十五兩的嫁妝銀。


    領著六人在小攤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飯,江雪用帕子捂著嘴偷偷打了個嗝,故作深沉的說了自己的要求。


    “你們的身契在我手裏,隻聽從我一人的吩咐便好,其餘的一概不必理會,誰敢給你們臉色直接打出去。”


    “雖然咱們現在簽的是死契,但日後互相了解以後也可改為活契,甚至廢了奴籍也未嚐不可,我唯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忠心,唯我一個的忠心。”


    六人齊刷刷的跪下給江雪行禮起誓,這隨從就算搞定了,江雪重新戴上帷帽坐進軟轎裏,心情大好的迴府。


    江雪是開心了,陳升弘那頭簡直心態爆炸,他不知道江雪說這話是有心還是無意,但陳升弘總覺得他越來越不了解江雪了,有什麽似乎逃離了他的掌控。


    他不能再冒險了,如果江雪真的知道些什麽,萬一她有後手將自己做的事捅出去,那就不是罷官那麽簡單了,牢獄之災此生不得入仕,哪一樁哪一件陳升弘都不能接受。


    他不敢再去找孫尚書,隻能偷偷摸摸叫孫若儀去老地方會麵,雅間的門一打開,陳升弘醞釀好的情緒立即排上了用場。


    他另辟蹊徑,假意放棄官職和馮江雪,要和孫若儀私奔,孫若儀肯定要問為啥啊,陳升弘一哭訴自己的無奈和不舍,他都願意為了孫若儀放棄一切了,孫若儀能不感動嘛。


    果不其然,孫若儀溫柔的擦去陳升弘眼角的淚痕,細聲細氣勸他別心急,自己迴去勸勸父親,隻要能和陳升弘在一起,哪怕是做妾也甘願。


    陳升弘簡直是喜出望外,抱著孫若儀猛親了幾口,在孫若儀急著迴去找父親商議的催促聲中離開了,絲毫沒有發現,在他走後孫若儀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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