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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發生的一切,對一橋慶喜來說,都是陌生而熟悉的:


    說陌生,是因為根本沒有維新派的崛起,因此扶桑堪稱舉步維艱,不但對開埠大動蕩近乎束手無策,而且麵臨西洋諸國的步步緊逼也毫無辦法。


    可是在夢中,他偏偏想不起這些,隻是覺得處處不對勁。


    而感覺熟悉的原因,則是骨子裏對這些事情的認同。


    對慶喜來說,這樣的結果,這樣的變化,才是符合他對扶桑的認知。


    到了此時,夢中的慶喜也覺得不對勁了,但被魘住了的他,隻能靜觀事態的發展:


    慶應元年(1865年)九月,四國聯合戰船隊兵臨大阪,要求的是三件事,“提前開埠兵庫及大阪”、“扶桑效仿中華改稅”,還有就是“朝廷敕許開國開埠”。


    而洋人拿到明麵上的借口,則是“互相友善”——“鑒於扶桑籌款不易,四國放棄三分之二的下關事件賠償金,而作為交換,扶桑應徹底放棄攘夷和進一步開埠通商”。


    這件事的發生,有兩個因素:


    首先,去年四國炮擊下關後,洋人嚐到動用武力的甜頭,因此這次故技重施;


    其次呢,則是將軍家茂親政三年後,終於開始不甘寂寞。


    自文久三年(1863年)家茂第一次上洛後,公武合體正式成型。


    本來幕府希望的是,靠朝廷的名望壓製朝野的反對聲音。可到了今年慶應元年(1865年),幕臣們驚愕地發現,人謀虎虎亦謀人,各家尤其是外樣雄藩,居然也用公武合體的名義來壓製幕府。


    例如,二次征長的敕許遲遲不定,就搞得幕府麵上無光。


    同樣,慶喜的“一會桑”勢力侵吞近畿禦領利益,這也極大引起了幕府內部的不安。


    不得不說,元治元年(1864年)的天狗黨舉兵作亂,使慶喜一係勢力在幕臣中威望大跌。


    這時,池田長發為首的訪歐使團成果也終於被注意到了:


    池田使團於文久三年十二月出使歐羅巴,於元治元年(1864年)返迴扶桑。


    其使命主要是三件事,勸說西洋諸國接受“橫濱鎖港”,善後文久三年發生的下關炮擊洋船一事,另外討論井土穀事件中佛蘭西官兵被刺應如何賠償。


    可池田一行在歐羅巴受到冷遇,“橫濱鎖港”被嚴辭拒絕,下關炮擊洋船一事也無法取得諒解,而井土穀事件的解決方案,也是賠一大筆錢並鄭重道歉。


    因此,近乎一事無成的池田一行,他們在返迴扶桑後被幕府嚴懲。


    可是池田等人並非真正的一無所獲。


    其與佛蘭西約定,“為了更好懲戒下關之事的罪魁禍首長州毛利家,佛人將在軍械等方麵援助幕府。”


    而且受歐羅巴富強的震撼,池田長發等人還大膽逾權,其與佛蘭西人達成了產業合作方麵的意向。


    池田等人被嚴懲後,本來這些事應該不了了之。


    可是事情呢,偏偏是越想擱置那就越擱置不了,佛人公使羅修斯就對此事念念不忘,在他一再表達支持幕府的善意後,終於幕府內部有人對此動了心。


    慶應元年(1865年)二月,幕府和佛蘭西簽訂了橫須賀製鐵所的合作約定。


    之後,擴建橫濱製鐵所也提上了雙發合作的日程。


    其實這個也不難理解,西洋諸國對幕府向來是聯手步步進逼,如今好不容易有分化對手的機會,幕府肯定不能放棄。


    而且羅修斯和佛人說的“合情合理”:


    以唐人之強盛,尚且不得不開國通商,那扶桑如何能幸免呢。


    而在通商之餘,佛蘭西對幕府抱有極大的善意,也就是說,隻要幕府支持繼續開國,佛人將在各方麵給幕府以幫助。


    偏偏在此時,經過了薩英之戰和四國炮擊下關,整個扶桑都覺得武力攘夷已經不現實了。


    如今,擺在幕府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


    要麽繼續拐彎抹角地攘夷,要麽就老老實實地開埠做生意。


    可仔細想一想,其實這兩條路根本就是一條,隻不過在開國的路上走的快慢而已。


    既然要繼續開國,那幕府首先應考慮的,就是如何保全和壯大自身。


    因此,在九月四國聯合戰船隊兵臨大阪之前,江戶內部已經開始動搖了,雖然沒有直接對外顯露,可實際上不但徹底放棄了橫濱鎖港,而且對開埠也不再繼續堅決抵製。


    因此,麵對四國公使在大阪提出的“提前開埠兵庫及大阪”、“改稅”,以及“朝廷敕許開埠”,將軍家茂等人並未頑強抵製,直接就將這個麻煩轉給了京都朝廷和慶喜一係。


    夢中的慶喜,他情不自禁地哀歎了一聲。


    雖然他是朝廷任命的“禁裏禦守衛總督”,可從每月役助七千五百俵是幕府提供的來說,自己其實是公武合體的橋梁。


    如今將軍家茂等人借洋人之手逼宮,那最難受的,不是朝廷,而是兩麵受氣的自家!


    果然,在朝廷第一次拒絕洋人所請後,幕府的內部分裂公諸於世:


    慶應元年(1865年)十月三日,將軍家茂向朝廷上表請辭,表示要將征夷大將軍讓給自己,隨後家茂就決然地踏上東歸江戶的旅途。


    可這與其說是請辭,倒不如說是決裂——幕府盡管衰弱,可依然是天下第一家,因此請辭是假,借機逼迫朝廷和自己服軟才是真的。


    當年那個被權臣挾製的小娃娃,如今也成了一名英主了。


    形式比人強啊,如果公武合體正式破裂,慶喜自己的一會桑就失去存在的基礎了,因此他隻好兩麵彌合:


    先是攔住了作勢東歸的將軍家茂,對他表示朝廷肯定會讓步,這次一定不會再將幕府架到火上烤;


    接著,自己又返迴京都,勸說扶桑皇帝隱忍,並表示此事過後,幕府方麵必有交代。


    最後的結果,是十月上旬大家各讓一步:


    朝廷發布敕許,對過往的幕府簽訂的所有對外約書予以承認,並默認了改稅,但對提前開埠則堅決不同意;


    而幕府方麵,也懲戒了阿部正外、鬆前崇廣兩位老中,對威逼朝廷一事做了個交代。


    至於洋人方麵,盡管新任英人公使帕庫斯極其不滿,對沒能達成提前開埠十分惱火,可在佛人公使羅修斯的勸說下,最終四國聯軍還是撤兵了。


    咦,夢中的慶喜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發現了什麽。


    這個時期,薩摩島津家有異動啊。


    其家臣西鄉和大久保居然聯合部分公卿,偷偷地在京都召集了一次會議,會上提議建立雄藩聯合代替幕府治政——至於一會桑,當然更是要盡快取締了


    。


    這時暴怒的慶喜突然一陣恍惚,發現自己亦然到了慶應二年(1866年)。


    這時,糧食大饑荒慶應兇作已經開始初見端倪,各地的一揆和米騷動開始更加頻繁。


    但幕府和自己的首要大事還是二次討伐長州。


    原來,元治元年(1864年)十二月的功山寺之變後,亂~黨開始秉政長州。


    之後盡管長州表麵恭順,但背地裏積極聯絡洋人並革新西洋兵製,實際上是打著武力割據的主意。


    就說下關賠款好了,到今年四月,幕府已經墊付到第三期五十萬美元了,可長州繼續哭窮,連一個子都不肯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背後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其實在去年四國聯軍威逼大阪之後,江戶對二次征長的態度已經緩和多了。


    因為當時米價就開始飛漲,各地騷亂也開始增多,而幕府經過調查,認為長州激烈反抗的可能性很大,且諸侯各家也兔死狐悲,要求對長州寬典。


    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因獲得敕許開國占了公武合體上風的幕府,其實已經比較滿足了——扶桑衰敗如此,與其大動幹戈倒不如安穩生息。


    可對慶喜自己來說,去年四國聯軍威逼大阪,公武合體差點決裂,當時他兩邊奔走彌合,造成的後患很多:


    首先,朝廷和幕府對各自的讓步都不滿意,這造成了自己開始被雙方都邊緣化。


    其次,自己最大的依仗是老父齊昭留下的巨大攘夷聲望。


    可在敕許開國後,原本的攘夷派認為促成此事的自己背叛了大家,因此禁門之變一唿百應的聲勢開始一去不複返。


    所以今年正月自己推動敕裁通過,希望通過嚴懲長州,不但可以重新豎立威望,也可以接好強硬一派的諸侯、幕臣。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著實匪夷所思:


    先是五月與長州交涉失敗,接著在六月七日開始的交兵中,征長大軍居然落了下風。


    十萬大軍分四路攻擊幾千人,結果戰局不利,這到底是怎麽搞的?


    恍恍惚惚見,慶喜看到原來背後有薩摩藩的黑手:


    慶應元年(1865年),薩摩就開始幫助長州購買西洋新式軍械。


    到了今年正月,兩家更是私下裏結成了薩長密盟,之後守望相助。


    難怪島津家不但不肯如第一次征長時出兵助軍役,而且還大聲疾唿以表反對,原來人家早就裏切反叛了。


    讓夢中慶喜著急的是,自己居然一直發現此事。


    接下來,因二次征長的戰事不利,引起的麻煩越來越多:


    為了籌集兵資,幕府和各家都多加了賦稅。


    之前五月,兵庫、西宮就發生了大一揆,而因為幕府要求各處商人提供巨額獻金,當月大阪也發生了嚴重的米騷動。


    六月更是不得了,關東爆發了武州、上州大一揆,同期,東北奧州也有信達一揆發生。


    最終,還沒等二次征長打出結果,七月二十日,坐鎮後方的將軍家茂就因暴病死於大阪。


    雖然自己隱瞞消息、堅持繼續征討,可長州越打越兇,竟然開始反攻了。


    至此誰都知道,這仗再也打不下去了,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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