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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一橋家主慶喜,最著名的有兩件事,


    慶喜喜歡薩摩黑豚肉,因此被好事者稱之為“豬一樣”;


    另外嘛,此人性格矛盾,經常做出決定又馬上推翻,因此又被稱為“二心大人”。


    但不管慶喜在生活中如何,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這位前水戶藩主齊昭的兒子、如今的一橋家主,又一次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至於為什麽說“又”,則是因為慶喜從小身上就是非多:


    弘化4年(1847年),十一歲的慶喜從水戶德川過繼到一橋家,當時就有傳說,因西丸樣家祥昏聵,公方樣家慶要安排其接任將軍大位——當然了,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是謠言。


    可安政五年(1858年)的時候,時年二十二的慶喜出任將軍世子可就不是謠言了——當時齊昭一係推舉慶喜為西丸樣、慶永為大老。


    但慶喜命不好,齊昭一係敗於當時的大老井伊一係手中,這西丸樣又沒當成。


    不但如此,安政6年(1859年)8月,安政大獄蓋棺定論的時候,慶喜還被追加了“謹慎、蟄居”的懲罰。


    所幸慶喜隻受了一年罪,到了萬延元年(1860年)三月,大老井伊在櫻田門外橫死,之後於當年的九月,慶喜的處分被幕府解除。


    可這人啊他不能總倒黴,今年六月七日,敕使左衛門督大原重德到達江戶,慶喜終於等來了翻身的良機——朝廷敕旨建議“以一橋慶喜為夾輔”。


    可這事蠻奇怪的,敕使大原還未頒旨,幕府就知道了,公方樣家茂、大老鬆平慶永都親自召慶喜商談,言下之意都是提醒慶喜:


    “這內外有別,幕府對慶喜自有安排、自有重用,你可千萬別被小朝廷的伎倆迷惑。”


    按理說,這事慶喜應該早知道:


    這攘夷的公武合體,是尊王的齊昭一係和京都小朝廷攜手推進的,雙方在江戶、京都遙相唿應,消息理應互通有無。


    可坑爹的是,如今攘夷之風漸熾、浪士雲集畿內,這京都的公卿們自己已經先戰作一團了,混亂之下,這敕旨到底說了啥,慶喜、慶永這兩位齊昭一係的大將,還真沒有公卿提前派人告知。


    慶永知道的早,他還好一點,而慶喜後知後覺,這心裏難免有些倉惶:


    “這敕旨內容怎麽提前泄露了?


    為啥公方樣和慶永能提前知道?


    提議我作‘將軍後見’或‘大老,這兩人是真心的嗎,不是釣魚吧?”


    因此歸府之後,慶喜思前想後,覺得還是不能擅動,最起碼,要把各方消息都確認清楚。


    因此,等確認敕使大原確實住進了島津家上屋敷後,和曆六月八日,慶喜的心腹就摸上門來。


    雖然幕府要對齊彬委以重任,但島津家的態度卻沒啥大變化,慶喜的人順利見到了敕使,雙方立馬開始勾兌。


    說起來,京都小朝廷也算煞費苦心,這敕使大原重德身上掛的官職“左衛門督”,就是水戶老藩主齊昭原本的官職,不言自明,這是提醒齊昭一係勿忘初心,繼續尊王攘夷。


    這文久二年(1862年)六月七日敕使入江戶,一路陪同的又是薩摩島津家這樣的強力外樣大名,無疑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給幕府的政局帶來了很大動蕩。


    但任它風吹雨


    打,這些表麵上都不關直秀的事——他如今是白主鬆平家的筆頭家老,不再是箱館奉行這樣的幕府重臣,這樣的大事,就算他想摻合,那也沒有他直接下嘴的地方。


    反正要做、該做的,之前直秀都做了,如今嘛,他也隻好袖手旁觀了。


    但正事幹不了,這人情往來還是要做的。


    六月十八日,閑人直秀一大早就爬起來,可憐北地給公方樣、老中都送了西洋馬車,可輪到直秀自己,他還得腿著。


    本來也不至於這麽慘,幕府規定,“兩百石家祿以上,武士即可乘馬”,但直秀不敢啊:


    北地的馬都是搶奪自魯西亞人,和矮小的扶桑馬比起來,那都是神駿,所以直秀敢騎馬,迴頭就有貴人上門索取。


    這不給吧,得罪人;給吧,這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大牲口留著開荒不好麽。


    所以呢,直秀索性就腿著,多少還能混個樸素的名聲。


    另外,平時直秀也少有在外走動,所以腿著就腿著好了。


    可今天直秀必須出門,這是幕府第一批海外留學生出發的日子,意義重大,所以直秀怎麽也要蹭個出席——不說日後青史留名,就衝這批人後來大多是幕府的水軍頭取(艦長),直秀也得來接個善緣不是。


    可等到了品川湊,直秀就笑了。


    為啥呢?


    因為碼頭上一片混亂,好一幅生離死別的景象。


    其實呢,這批留學生的出海,早就定下來了,但陰差陽錯,結果拖到今日才成行。但推遲了這麽久,家屬還是擔心,有幾位夫人、女兒哪是一個淒淒慘慘啊,活像以後看不到了似的。


    文久元年(1861年)十一月,在前一年鹹臨丸訪米的基礎上,幕府向米人訂購三艘蒸汽軍艦。可南北之戰不是打響了嘛,所以米人婉拒此事。


    迫於無奈,於今年三月,幕府隻好改向蘭人訂購一艘蒸汽軍艦,議定十五人到蘭國監督造船及留學。


    這些人,都是幕府的精華,不但前期參與了對馬、長崎水軍講習所,之後也繼續在築地水軍操練所深造,堪稱是幕府水軍西洋化的種子。


    可看這一片哭號的景象,知道的是送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流放呢,等日後這些人留學迴來,迴憶此時不知是何感想。


    這來都來了,直秀隻好上前幫著勸說——這裏麵有幾個人,是直秀認識的,其中有大目付伊澤政義的三兒子謹吾、好友堀利熙曾經的小跟班榎本釜次郎。


    直秀和伊澤政義是怎麽認識的呢?


    原來,白主鬆平家立國,箱館和白主正式分割,為了防止直秀迴北地搗亂,他被幕府強留在江戶。


    但留住直秀,是怕他以多年箱館奉行的身份迴去搞事,不是扣押,因此名目是“協助調查”——至於調查啥,當然是介紹開拓蝦夷地的經驗了。


    可直秀好歹也是個萬石的筆頭家老,身上還背著一個從五位下安房守的官職,這阿貓阿狗的不好打擾,而重臣都忙著內鬥,依次他就閑下來了。


    可大禦所家定不也退隱了嘛,這位是徹底放飛自我了,因此沒事就讓人把直秀薅進江戶城——箱館這兩年沒少往江戶送新鮮玩意,可至於怎麽使用,這說明書哪有人講的清楚啊。以前家定不敢過於放肆,現在嘛,當然要玩個盡興了。


    這當將軍的時候,家定就算怠


    政也把自己搞得體虧身虛,可如今當了大禦所,這啥也不管,居然身體就一天天好起來了,連脾氣也不那麽暴躁了。


    可直秀又不是小孩,陪玩難免覺得枯燥,於是他就搞了一堆西洋小人書、連環畫之類的,希望能多少擺脫一些。


    這些呢,是北地推廣西洋學術的入門教材,用的是寓教於樂的法子。


    可沒想到,直秀這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家定倒是喜歡看,但問題賊多,搞來搞去,直秀居然成了家定洋學的啟蒙老師。


    這金子到哪裏都是發光的,因為直秀講的深入淺出,溯本歸源又能別開新意,平時還留個手工作業啥的,所以,到後來不光家定、篤姬夫妻愛聽,這有時來問安的公方樣家茂、和宮夫妻也開始跟著湊熱鬧。


    因為老公沒死,篤姬有了依仗就沒把持大奧,可大奧有啥好,和宮沒幾個月煩了,反而不如西之丸這裏,有吃有拿有樂子。


    可將軍家茂平時要處理政事,這和宮老往西之丸跑像話麽,因此頗有非議。


    但和宮是個驕縱的,天不怕地不怕,家茂又對他愛愈珍寶,咋管?最後就驚動了群臣,老中不好參和將軍家事,這重任嘛,就落到大目付頭上。


    可伊澤政義等人過來看了幾次,結果也沒跳出啥毛病來——有禦簾隔絕內外,還有女官、近侍在場,這說起來不好聽,可確實沒有違製。


    而且沒跳出毛病來也就算了,如今西洋人是扶桑的頭號問題,伊澤政義等人居然在直秀這裏聽出了微言大義——直秀亂入以前是混論壇的,又挾一百五十年的超前信息,就算不能說徹底比洋人更懂洋人,但有些方麵卻猶有過之。


    伊澤極其佩服直秀的學識,事後經過堀利熙老爹堀利堅的引薦,他和直秀居然成了忘年交。


    本來伊澤政義以前抓捕過高島四郎太夫,直秀還心存芥蒂。可伊澤也知道這件事是蘭學者心頭上的一根刺,因此他跟直秀私下見麵時就澄清了此事:


    當年長崎有人密貿易,高島是町年寄,涉事頗深,這才是伊澤查抄高島家的根本原因。


    行吧,之前有坦庵先生憐才嫁女,直秀就被閃了腰,如今這高島秋帆密貿易,直秀也能接受——至於伊澤當年在大阪掃滅大鹽平八郎,直秀就不問了,再問出啥來,這不更鬧心了。


    再說伊澤如今是大目付,這折節相交,其人還是直秀連環套裏的重要一部分,那還說啥,潔癖是搞不來治政的。


    見伊澤今天也抽空來送三兒子上船,這見麵就得打招唿啊——其實,直秀早就因兒子留學拜訪過伊澤了,當時還送了大大地一個紅包。


    於是,好話不嫌多嘛,這車軲轆話又說了一遍,總算把伊澤安撫好了:


    因為箱館也是開埠三港之一,所以直秀和西洋人有關係這說得通。


    小約翰的匯通銀行和洋行,已經將生意拓展迴英吉利,這當地的聯係方式,直秀給了伊澤謹吾、榎本釜次郎。


    這外麵有人,自然伊澤一家就放心多了。


    而且謹吾和釜次郎在外作伴,能互相照應,這也是好事。


    再長的告別也有完結的時候,最後大家收拾好心情,目送十五位留學生登船出海。


    直秀本想迴家,可伊澤卻一把拉住了他:


    “有事相求,還是煩勞直秀殿跟我走一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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