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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政二年(1855年)八月,因齊昭一係的壓力,支持與西洋諸國簽署約定的兩位老中,鬆平乘全、鬆平忠優,被罷免,但此事引發了對手的激烈反彈。


    譜代大名、大身旗本勢力開始抱團,並很快做出了反擊——同年十月,齊昭一係提出的老中人選未被采納,而支持兩位被罷免老中的佐倉堀田家主正睦升任老中,並主管與外國的交涉事務。


    同月,江戶大地震爆發,心力憔悴的阿部侍從正弘將老中首座讓與堀田,而自身退任勝手方老中。


    這樣的政局反複是權勢架構重塑的必然結果。


    嘉永七年,也就是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麵對西洋諸國的壓迫,幕府不得不提出舉扶桑一致的口號,希望聯合所有勢力共度難關。


    當時老中阿部侍從等人規劃的是挺好,希望引入德川親藩齊昭一係的力量後,能增強幕府的實力和影響力,進而網羅原本處於權勢邊緣的勢力——京都小朝廷和外樣大名,從而一箭三雕,既能保證局勢的平穩,而且還能維係幕府的主動,順便可以壓製幕府內部食古不化的臣子。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水戶老藩主齊昭複出後,確實聲勢不小且支持者眾多,但齊昭一係卻莫名其妙地拋棄了默契,將矛頭直接指向了幕府中樞老中評定會。


    於是,本來可能出現的大好局麵變成了一鍋粥——親藩、譜代大名和旗本不但不能精誠團結,反而幕府內部先打起來了!


    安政(1857年)和曆七月,在直秀趕往江戶請罪之前,白主奉行所內部進行了局勢推演,當時江川英敏代直秀說出了齊昭的各項不足:


    首先,意氣用事是齊昭的最大問題。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可恃才傲物的齊昭偏不——複出前與老中首席阿部侍從建立的默契,沒多久就被他自己破壞掉了。


    齊昭於弘化元年(1844年)就退隱了,水戶家主之位也交給了兒子慶篤,為了讓他複出參與幕政,阿部推動幕府於嘉永六年(1853年)任命他為海防掛。


    可在複出的第二年,齊昭因為對《扶桑米國和親約定》的簽訂不滿,他自己把海防掛辭了。


    後來,在阿部的努力下,幕府又任命齊昭監督水軍建設。


    但因樹敵過多,兜兜轉轉之後,齊昭一係卻一直沒有拿到什麽重要的役職。


    如今扶桑的治政由幕府執牛耳,而幕政的兩個中心是公方樣側近人和老中評定會——側近人等近侍靠影響將軍而擁有最終決策權;老中評定會是幕府各種役職的頂峰,擁有行政權。


    本來,因為齊昭名氣大、身份高,而且將開國弊端說得清清楚楚,白主眾人對他印象很好,可時間一長,直秀等人發現這位是猛將而不是帥才。


    齊昭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支持的人多,有人望;身為德川家頂級親藩,有名位。


    可人望、名位兩不缺的齊昭,一直糾結於具體事務的對錯,完全抓不到重點


    就拿罷免兩位老中來說吧,赤膊上陣是第一不可取,而齊昭一係沒拿到空出的老中役職更是個笑話!


    從提出“舉扶桑一致”起,阿部一係已經扯開了幕政專斷的口子,隻要齊昭耐心和他配合,將軍側近人也好,老中也罷,這兩種頂級役職一定會


    讓出一些位置給齊昭一係。


    可齊昭非要通過彈劾這種激烈的方式,完全是畫蛇添足、過猶不及。


    是,與西洋諸國簽署的約定有一些弊端,但你非要拿這點做文章,徒然樹敵而已——完全可以先忍耐一下,等到自己一係掌握大政時再做糾正。現在可好,要知道當時支持簽署約定的大名和幕臣很多,齊昭一下子就把這些人都推到敵人的位置上了。


    非對即錯,這樣的人執政,政局能平穩麽?齊昭一係的激烈手段導致了很多人的擔心。


    於是很多人的立場由中立變成了反對,導致兩個老中被罷免但齊昭等人一個空出來的位置都沒拿到!


    作為成熟的治政家,妥協和利益交換是難免的,但齊昭過於意氣用事,給自己額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困難。


    齊昭的第二個弱點是大略不通。


    當然,這也是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的問題。


    既然提出了舉扶桑一致,那麽原有的權勢架構就要改變:


    原本的幕政架構裏,將軍側近人和老中是頂級役職。


    激進的改變方式是另起爐灶,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製度——但這容易引發大的動蕩,各方難以達成一致。


    而較為緩和的辦法是換人——架構不變,但放寬人選的來源,讓更多的大名甚至外樣大名來擔任這兩種役職,達到廣泛參政的目的。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裏,幕府後來先是采用了緩和的辦法,發現沒有收到成效後,不得不又采用了激進的方式。


    但直到安政二年(1855年)年底,齊昭一係一直拿不出讓人眼前一亮的架構改變大略,隻是不斷地上書攻擊執政的老中等重臣。


    大家盼望的是解決問題的法子,不是希望挑錯——治政的對錯有時很難判斷,需要長時間驗證,因此白主等人認為齊昭一係“大略不通、方向有誤”。


    而且齊昭一係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水戶學說中的尊王及尊崇神道。


    水戶學說是扶桑國學的分支,當時與之相對的是儒學——幕府當時的官學昌平簧教授的是朱子儒學。


    其實兩者不無相通之處,都講究尊卑和守禮。但水戶學說自高自大,為了證明扶桑優秀將皇室神話。


    不知道齊昭是真的遵循水戶學說還是為了限製幕府,總之,在他的推動下,齊昭一係要求幕府在對外交涉上要取得皇室的支持。


    在一開始建立德川幕府的時候,通過《禁中並公家諸法度》,幕府逼迫皇室“委托大政”於己。按後世的話說,扶桑小朝廷連橡皮圖章都做不到,幕府法令隻是走個形式到京都報備而已。


    黑船來訪後,阿部侍從等人出於長遠考慮,為防止南蠻諸國及有心人以皇室的名義搞事,開始拉攏扶桑皇室,在提高待遇的同時也開始裝模作樣地向京都請示——《扶桑米國和親約定》簽署後,京都小朝廷表示不滿,但阿部等老中也隻是多加解釋而已,並未怎麽重視。


    可齊昭一係,不斷以皇室的名義對執政幕臣尤其是老中們施壓,導致扶桑皇室的影響力日漸擴大——畢竟是皇室“委托大政”於幕府,如果實力派得到京都小朝廷的支持,極端情況下是可以起兵挑戰幕府的,這就是扶桑千年流轉的所謂“大義”。


    通過這個限製幕府的權威,因此諸多外樣大名也支持齊


    昭尊王的主張。


    但對於德川家的諸多親藩大名、譜代大名和旗本來說,這無疑是“太阿倒持,授柄於人”,大家再怎麽內鬥也不能便宜外人啊,所以齊昭在幕臣中有吃裏扒外的嫌疑。


    至於尊崇神道,和尊王一樣,都是水戶學說基於自大扶桑而發揚光大的——神道是扶桑本地的,佛學是外來傳入的,“內外有別”麽。


    但扶桑佛學興盛,上至公方樣下至百姓、町民,十之八九都是佛徒,而神道信徒寥寥無幾——倒不是不信,而是淺信徒眾多,看見了就拜看不見就想不起來那種。


    齊昭出於自己的傾向,在幕政中大力推崇尊王及尊崇神道,自然引發了不少人的不滿。


    因此,聲勢浩大的齊昭一係是親友團、政見相同及投機者組成的,其實凝聚力非常之差。


    有這些不足,自然被直秀等人看輕,後麵的幕政爭鬥發展也坐實了這種看法。


    安政二年(1855年)八月,老中鬆平乘全、鬆平忠優被罷免,但當年十月,新任的老中堀田正篤依然是齊昭的死對頭。


    不久,江戶大地震爆發,阿部侍從正弘將老中首座讓與堀田。之後堀田帶人處處於齊昭等人針鋒相對。


    尤其是與西洋諸國的交涉中,崛田一係大占上風,開國通商的基調已經形成——安政三年(1856年)十月,取消海防掛,新設置外國貿易掛,顯示幕府已經下定了開國的決心。


    安政三年(1856年)十一月公方樣家定與島津家的公主篤姬緣結。因為島津家主齊彬是齊昭一係的人馬,就此扳迴一局。


    遲遲拿不到幕政大權的齊昭一係,於安政四年(1857年)五月上疏切諫,“溜直諸藩德川氏設大老、老中二職,大老時有廢置,老中常執政權,又撰諸親藩輪值議政,日溜直”。


    之後,有多名幕臣上書要求公方樣立嗣。


    幕政爭鬥就此白熱化,集中在公方樣世子和幕府大老兩個人選上——“大老”是幕府非常設役職,位在老中之上,是公方樣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齊昭一係支持的人選是世子一橋慶喜、大老鬆平鬆平慶永,而崛田等人支持紀州藩主慶福出任西丸樣,同時對大老的設置十分抵製。


    同年六月,勝手方老中阿部正弘病危。少了原本居中調和諸方的阿部,齊昭一係和崛田等人的爭鬥更加失去了控製。


    當月,在篤姬入主大奧後由正篤更名為正睦的老中首席崛田正睦,取消了齊昭監督海軍建設的差事,從此齊昭被隔離於幕政之外。


    七月,在英佛聯軍與中華的亞羅號戰爭不斷擴大之下,幕府廢除外國貿易掛,設立外國奉行役職,開始準備與米人特使哈裏斯進行通商交涉。


    十二月,在齊昭一係的激烈反對下,《扶桑米人通商約定》草約完成。


    安政五年元月,首席老中兼外國事務總裁堀田正睦、勘定奉行兼外國奉行川路聖謨,兩人啟程前往京都,向小朝廷申請約定的敕許。


    在這之前,齊昭、堀田正睦兩派人馬早就派人到京都活動,除了約定事宜外,還包括了西丸樣人選的敕許——將軍世子的人選本是德川家的內政,過往隻是走個過場,幕府報備朝廷就會立即頒旨同意。但如今在齊昭一係的支持下,京都小朝廷居然有可能就此發表意見,真是活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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