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宮門口。


    夜酩被兩個兵卒交給一位身著宮裝的中年女官,經過搜身,帶入殿內。


    在再次踏過金門的瞬間,少年才發現這裏別有洞天,前方竟有一片景色別致的花園,如一處世外桃源。


    他本以為是之前進城隍廟那般移步換景,抬頭望向天空,又大吃一驚。


    隻見宮殿天井仍在,隻是上麵竟倒懸著一方“泉池”,內裏水波蕩漾,魚兒正在翠綠荷葉間悠然遊走,花園裏所有光線都是從泉池底部透射而出,端是玄妙非常。


    但他不是來賞景遊園的,也沒閑工夫琢磨其中玄妙,忙暗中吩咐陳瞎子行動。


    眼下經過一番休整和升龍丹藥力加持,他丹府內那顆佛燈衍化的丹丸已亮如旭日,雖仍未徹底恢複,卻已有六境下品水準。


    依他的打算,一會若見到那個大將軍,他需得多周旋片刻,給陳瞎子爭取時間,若最終確認他爹不在此處,那他就見機行事,先要迴黑柴,再設法旁敲側擊打聽下滅魂劍的來曆,說不定能得到些小淳的消息。


    要是當場被識破,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來個殺人奪寶,反正不管成與不成,都能借寄魂香逃遁。


    可設想挺好,事卻與願違。


    就在陳瞎子剛剛潛行離開,他跟著中年女官和兩名侍女走出花園時,整個宮殿忽然一暗,仿佛一下變迴深夜,前方迴廊裏懸掛的燈籠突然全部變紅,幾人身後也陰風大作,樹葉一陣嘩啦啦亂響。


    夜酩身旁兩個侍女齊聲驚叫,像是受驚兔子般竄到前麵那中年女官身後,一把抓住她的袖口,瑟瑟發抖。


    “周尚宮,有鬼……”


    那長像中人之姿,看著就很嚴厲的女官臉色微嗔,轉身看了兩人一眼,輕斥道:“怕什麽,一個殘魂而已,有九殿提司在,今晚定能抓到他”


    說著,又拿眼掃了下夜酩,見他愣在那裏,忽微微蹙眉。


    夜酩頓時就感覺像是被一隻餓虎盯住,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但閃念間思及不妥,忙就勢側身,裝出一副害怕身後有鬼的樣子,想以此將破綻遮掩過去。


    但中年女官卻將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冷幽幽道:“敢問這位小大人,在司裏走哪個門啊?”


    夜酩又一驚,知道麵前這個女官不好糊弄,忙躬身迴道:“伏魔”


    這裏所謂走門,是在問他屬於幽察司哪一殿,按照幻竹的殘存記憶,少年隻得報出她師父所在的第七殿“伏魔殿”的名頭。


    中年女官一聽,輕輕“哦”了一聲。


    “哪你怎麽會從西麵來?”


    “尚宮大人有所不知,我師傅他老人家本是北麵一路貸主,前些年舊傷複發,自感大限將近,就向司裏求了一份秘藥,托舍於我這副身軀,是奉司首閻大人之命轉去的青冥鬼域”


    “可有憑證?”


    “大人說笑,斷頭買賣哪來憑證”


    聽夜酩對答如流,並無什麽破綻,體內氣機流轉略快,卻也正常,中年女官才緩緩抬起手。


    這時,一陣陰風忽從迴廊裏刮來,讓廊間燈籠一陣搖晃,忽明忽暗,還夾帶著一個陰測測的怪笑聲。


    “嘿嘿,師弟,你也來了,來抓我呀!”


    聲音就響徹在幾人身邊,雖然不大,卻很清晰。


    少年的臉刷一下就白了,聽聲音很陌生,並非他所熟悉的陳瞎子。


    周尚宮的手再次落在他肩頭,冷冷一笑:“你果然有鬼!”


    夜酩心頭暗罵,不知這是哪個龜孫在這時侯陷害他,但現在再解釋已根本沒用。


    千鈞一發時刻,他忽將空手往前一抖,撒出一大片隻需一丁點就足以放倒霧屏山中一頭魔狼的藥粉。


    修為已入撼山境的周尚宮見眼前煙塵四起,忙屏住唿吸,但已然來不及,在驚愕中暈厥過去,她身旁兩名侍女也同時倒地,人事不省。


    夜酩來不及竊喜,看左右無人,忙將三人拖到花叢。


    現在計劃已經全部被打亂,他身份已然暴露,即便他爹被關押在這裏某處,他也得另想辦法營救。


    不過轉念間,看這宮殿中守衛鬆懈,夜酩心裏突然又冒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


    他想先找到那個大將軍的住處,設法拿迴黑柴和滅魂劍,若能出其不意,抓到那大將軍更好,或者幹脆把她也迷暈,讓陳瞎子附身其中,把她劫出石頭城,不怕大周這邊不就範。


    主意已定,夜酩低聲唿喚幾聲“瞎子”,沒得到任何迴應,也沒耽擱猶豫,趁著周圍還是漆黑一片,迅疾貓腰沿著迴廊朝前摸去。


    內宮並不大,穿過迴廊,前麵就是一座大殿,看裏麵的陳設布置,應該是會客之用,但裏麵空空蕩蕩,並沒有人。


    夜酩又摸到大殿後麵,見這裏已是盡頭,隻有一片陡峭岩壁,其間有條看著很怪異的瀑布,仔細觀瞧,方看出其中玄妙,隻看水流從地上一處泉眼流出,竟自下而上,倒流向上方一片雲霧彌漫處,和剛剛進入內宮時那片泉池一樣,殊為神奇,但左右並沒有那大將軍的寢殿,心中頗為困惑。


    他又翻頭迴去將路重新走了一遍,仍是沒看到什麽岔路或暗門,一番仔細思量,覺得玄妙或許在上方雲霧處,便借著殿簷飛身躍向高處,沒想到忽然感到氣機一滯,腳下一空,竟不可抑製的“跌入”高空。


    好在夜酩如今修為已恢複大半,眼見情勢不對,忙倒轉氣機,一瞬流轉百裏,險象環生的穿過雲霧,落到一塊岩石上。


    這下,可是把少年嚇得夠嗆。


    等到他穩住心神,再觀察這裏環境,發現頭頂“地麵”已變成一片陰霾天空,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什麽細節,而眼前是一片山穀,近處有一方水潭,有瀑布從山石縫隙飛流直下,身後峰巒疊翠,一眼難以窮盡,仿佛一瞬間迴到了山海鑒中,覺得很匪夷所思。


    這時他忽又聽身後霧氣裏傳來“撲通”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到水裏。


    夜酩忙藏匿在大石後,就看到有條大魚從水潭深處遊來,剛籲了口氣,忽看那大魚從水裏抬起頭來,竟露出半張慘白的人臉!


    唰的一下,夜酩頓時汗毛顫栗,嚇出一身白毛汗。


    不是他膽子小,而是眼前情形太詭異!


    他又狠狠揉揉眼睛,暗將不知為何逆轉才有效果的體內氣機催動起來,運足目力,才發現那竟是個渾身赤裸的女人!


    而剛剛之所以會看錯乃是因為那女人的頭發很長。


    “大將軍?”


    夜酩心頭一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又四下觀察一番地形,像是一隻靈巧的猴子般幾個翻躍摸到泉潭另一側。


    在一片樹木掩映後,臨近水邊的地方,他發現一個石亭,亭間石桌上放著一堆衣物。


    夜酩看四下無人,身形一個疾掠,飄入其中。


    桌案上整齊疊放著一套金絲掐線的大紅宮裝,還放著一張白玉麵具,旁邊還有一柄劍鞘純金的寶劍,正是他此行要奪迴的滅魂,而他那把黑柴已深深插在桌旁的石墩中。


    夜酩一手抄起滅魂,一手去拿黑柴,卻忽聽頭頂傳來“喵”一聲怪叫,隻見一道金色身影如閃電般朝他撲來。


    少年不知是何獸子,忙舉起左手一檔,手背立時被抓出三道血痕。


    再定睛一看,發現竟是一隻毛色金光燦燦的大黃貓。


    正此時,一聲嬌叱忽從水潭中傳來。


    “什麽人?”


    夜酩冷哼一聲,既然被發現,索性也不在隱藏氣機,手臂微微一震,瞬間將黑柴從石墩中拔出,又腳尖一點,踹翻桌案,身影倒掠而出。


    他人還在空中,就看到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似一尾靈魚從水潭中一掠而起,單手掐劍指,射出一道明黃劍氣,直刺他的眉心。


    夜酩揮刀朝前方一旋一帶,使出青城纏劍中一式“塵拂風生”,輕鬆化走劍氣。


    卻看那女子已趁機掠入亭中,將金絲紅袍披上肩頭。


    “哼,原來是你,就覺得你有古怪”


    紅袍女子站在亭間,背對著夜酩,似根本不懼怕他偷襲,借助桌麵遮擋,迅速裹好外衣。


    夜酩見這大將軍身手不俗,可沒打算等她穿好衣服再作君子之爭。


    他本就氣力有限,用一分少一分,就算有幻竹那藥丸加持,眼下也難以恢複巔峰狀態,必須速戰速決,最好一招能將其製服。


    所以,就在其穿衣之機,他已搶先出手。


    隻看他猛然塌腰前衝,徑直朝前邁出三大步,每一步踏出都在腳下留下一個深坑。


    在狂奔到距那大將軍身前一丈時,瘦小身形猛然就地一旋,借著腰杆扭動之力,將手中黑柴橫斬而出。


    隨著刀鋒劃過空氣,帶起一陣如江流奔湧般的風聲,一股勢不可擋的磅礴劍意也隨之滾滾而來。


    這乃是他爹所創祭爐劍訣中的橫劍式,江流萬古。


    也是他能想到,既能製服大將軍,又不致於傷及其性命的招數。


    但也就在這個刹那,夜酩看到女子還濕漉漉的秀發被風吹得揚起,露出雪白的後頸,其中有顆豆粒大小、色澤殷紅的胎記。


    瘦削少年腦子頓時嗡了一下,瞬間想起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淳。


    在她的後頸上也有這樣一顆砂痣!


    但也是刹那間,他就否定了心中猜測。


    麵前這女人看身材明顯是成年人,絕不可能是他心中惦念的小淳,就算她手裏拿著滅魂劍,頸後也有同樣一顆砂痣也絕無可能!


    可明知道如此,他這一刀蘊含的雄渾刀意卻還是隨著他心境一亂威力驟減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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