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酩並不知道在他離開擂台後,無極宮內群情騷動,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辜鳳仙這個老頑固輸得心服口服,甘願為仆。


    他現在心思全都在手裏這顆金燦燦的蜃珠上,一方麵很想看看這金珠到底有何與眾不同,另一方麵便是琢磨該如何利用這顆金珠。


    按範焱所說,如果蜃珠中記錄的是罕見功法,一顆黃色下品能值三枚月牙錢,一顆紫色中品值三十枚,一顆紅色上品最起碼能抵一件乙等事功,至於金色極品一直有價無市,很少拿到台麵上交易,他又不想奪人所愛,便琢磨著得另想一個法子。


    迴到包間後,夜酩見房內並無異樣,便迫不及待的將神識探入金珠,倏忽間隻感覺身體一輕,神魂離竅,飛入一團金光四溢的雲霧中。


    隨即,他就發現一件不得了的事。


    雲霧中竟懸浮著五個如同城門一般大小金燦燦的大字。


    為天地立心。


    夜酩一下愣在那裏,想到某種可能,心情如同脫韁野馬,一下興奮起來。


    在弄懂那卷羊皮天書上的內容後,他就一直很想搞清楚天書蘊藏的奧秘和使用方法,隻是一直被各種雜事牽絆,始終沒能潛下心來專研一番,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竟從這顆武技珠中又一次看到了明光鑄文。


    便在他讀出五字的瞬間,他忽然被一股強大吸力拽入灼灼耀目的鑄文中,如同一頭紮進一條光陰長河。


    他眼前飛速閃過許多辜鳳仙人生片段的浮光掠影,那感覺有些像是與槐安化身融念時的心神互通,一瞬間知道了很多老儒的修行體悟。


    和一般劍修下學上達、由技入道的修行路數不同,辜鳳仙的這一劍乃是反其道而行,上學下達、以劍煉意所成。


    這兩種修法的高下在中土修行宗門間一直存在爭議。


    但在夜酩眼裏隻是各有千秋,取舍不同。


    倘若一個初出茅廬的修行者,無疑前者更為適合,求的是打牢根基,厚積薄發。


    但辜鳳仙由儒悟劍,胸中已藏丘壑,由上至下,求水到渠成,亦是順勢而行。


    君子不器,善假於物。


    辜鳳仙修劍,並沒去追求劍勢、劍法如何高深絕妙,而是一直在心中蓄養一個信念,即“我有一劍,可為天地立心”,並將此意灌注到他的每一式劍招,每一次出劍中,這與氣宗劍修以劍煉氣如出一轍。


    不過,這樣修出來的劍意雖然強大,卻也有一些弊端。


    那便是在舍形取意中,修行者往往會忽略劍招上的瑕疵,若遇到以技證道的同境界對手,很容易被看出破綻,吃啞巴虧。


    對於這些劍道修行體悟,夜酩都興趣不大。


    他最想弄清楚的是辜鳳仙是如何將天書之力運用到劍法當中去的。


    少年利用眼中見畫,抽絲剝繭,將老儒相關的一些零散記憶片段拚湊在一起,終於有了一個不小發現。


    原來嵩陽書院有一套儀軌,一直是由夫子以心印心,傳給弟子法印,以此延續文脈傳承。


    為天地立心就是法印之一。


    修習此法印其實並不複雜,隻需在心湖上冥想出這五個字,如同道家煉丹,神氣相合盈丹房,時時刻刻將一份心念留住此間,日常行走坐臥不偏離此句根旨即可。


    通過這種止而後觀,知行合一的水磨功夫,用對法印含義日積月累的體悟,漸漸將字煉製得神采渙然,生機勃勃,也就是道家講得神形合一,再逐漸摸索出驅印之法,便能運用此天書之力。


    過程看似簡單,但其中轉換關竅卻很是玄奧。


    夜酩從中得到很大啟發。


    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天書形和意是分開的,他隻是掌握了形式,並不知道其意思,便很想搞清楚每個字背後的含義。


    但眼下發覺這個思路可能不對。


    其實意寓於形,天書雖然比普通文字內涵更豐富,一字能當書讀,但其“意旨”就是他所熟知的字麵意思。


    通過辜鳳仙的體悟,夜酩得知天書其意婉妙,空談難以尋詳,需要使用者以其字麵意思為根基,將自身體悟融入其中,才能賦予它一個確定意義。


    這就跟一個文字雖然有字麵意思,但怎麽運用卻是要由使用它的人賦予一個道理。


    比方說一個“仁”字,可以解釋為仁慈,忍讓,也可以解釋為仁義,仁信,如何使用要看如何遣詞造句、用在哪裏,以及話怎麽說。


    辜鳳仙在體悟“為天地立心”時,便像是在為這法印著述立說,融入了許多古往今來的先賢感悟,又經曆過許多世事磨練,才最終悟出“君子當取道中庸,為天地立心”的道理,並借此成功驅動了這個法印。


    也就是說,要使用天書之力,需要先揣摩專研其含義,再經過知行合一的實證,去偽存真,然後再運用從中悟出的道理驅動天書,才能最終讓其發揮作用。


    這使得不同的人,即便參悟同一個天書,因為見地和所求不同,能發揮的天書之力也存在千差萬別。


    “充其意,合其理,用其道”


    夜酩矗立在一片光影中,如醍醐灌頂,在心中道出這句話,眼神愈發明澈。


    透過辜鳳仙的一些記憶片斷,夜酩還弄懂了天書的兩類用法。


    一類是直接使用,天書鑄文可以藏意於萬物,銘刻在兵器上,能讓其成為具備天道之力的神器,還可以寫成符籙。


    還有一類,就是可以將鑄文當成法陣,去煉化與之相合的三元五德之物,在道碑上刻下護道金銘,如同使用符咒般,調用天道之力。


    後者夜酩尚未完全弄懂,便準備這兩天有機會再去找辜鳳仙一次,向其求證一些疑問。


    先前他還有些疑惑這老儒怎會如此大方將寶貝金珠送人,看過其中的內容才恍然。


    這金珠中所錄種種修行見解雖妙,卻並不完整,裏麵雖有“為天地立心”的明光儒脈鑄文,卻沒有留下驅動鑄文的法理感悟,相當於隻給人一把金鎖,但沒給鑰匙,就算有人能模形畫意,從這隻言片語中重新修證出“君子當取道中庸”這把鑰匙,也決難像辜鳳仙一般徹底發揮這由他本人鑄就的五字天書。


    想到這裏,夜酩忽然想到一個絕妙主意換錢。


    他要依葫蘆畫瓢,借辜鳳仙這顆金珠,再仿造一把“鎖”去換些錢財。


    說幹就幹,夜酩從定境中醒轉,收好金珠,拿出一顆他的紅色武技珠,以神識抹去其中印記,又將從辜鳳仙金珠中看到的一些片段和一個明光鑄文在腦海中拚湊出來,嚐試著將其印入空珠中,如此又做出一顆珠子。


    隨後,少年跳下禪床,興匆匆跑出包間,下樓來到無極宮武魂殿,將珠子放入無邪石獸口中,轉瞬間就看到蜃珠變為紅色,心中一陣雀躍,暗討一下午總算沒白折騰,可還沒等他抬手去拿,就看紅珠突然又變成金色,把他給嚇了一跳。


    夜酩取過珠子,抬頭看看麵前這尊頭發長得像是一團烈火似的石獸,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以何種標準來判斷武技成色的。


    不過既然是金色,價格必然更高,他便沒有多想,轉身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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