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初次見麵,並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反而是可以看出來,婁清月對謝晚這個兒媳婦,還挺重視。


    這得益於婁清月這幾年下鄉勞動改造,一身的傲氣,被折掉了大半。


    迴來這大雜院住的這個月,又被院子裏的刁民們欺負得焦頭爛額。


    秦家大姐秦素也替謝晚說了不少的好話,一是說這個弟妹的家世背景,配秦家一點不輸,又說謝晚醫術了得,幫她調理身體效果顯著,婁清月自然對這個兒媳,也就沒了一開始的敵意。


    反而覺得兒子找個這樣的兒媳婦,也算是個助力。


    當然,這是在秦家勢微的時候,若是秦父真的調迴了首都,婁清月可能就不這麽想了。


    謝晚是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的性子,既然婁清月不作妖了,她自然也就敬著這婆婆,喊了聲“媽”,扶著她進了屋,說道:“您先坐著,我剛在招待所已經洗過一把臉了,不用急著燒水。”


    婁清月責怪道:“怎麽去招待所了?家裏房間都給你收拾出來了,就在家裏住多方便。”


    秦素來給謝晚收拾房間的時候,婁清月一開始可不是這麽說的。


    當時她說:“我不習慣跟陌生人住,她既然是來公幹,讓她住招待所不行嗎?”


    秦素點她媽:“媽,你傻不傻?街道不是讓咱家把北屋也騰出來,讓給郭家老二結婚嗎?


    小晚也算咱家的人,住進來,正好幫你占著房子,有什麽不好?


    而且我跟你說,我這個弟妹,才是個真厲害的,有她住在家裏,說不一定三下五除二,就幫你收拾了院子裏的那些刁民。”


    婁清月自然也分得清楚敵我,兒媳婦怎麽也比外人親,這才開始盼望起了謝晚住進家裏。


    謝晚打量了一下屋裏的陳設,有些唏噓。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但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家具櫃子好些都有破損,除了一台收音機,也沒什麽好東西。


    也許看出了謝晚的打量,婁清月要麵子,解釋道:“家裏的家具,前兩年抄家的時候,被人損壞了大半。


    一些好一點的家具,都被人借去了。


    家裏本來還有一台縫紉機,也被院裏的劉大媽借去了。”


    謝晚看了一眼秦牧歌,秦牧歌雙眼似在噴火,說道:“他們不僅占了咱家的房,還整天來借東西。


    但凡家裏有點好東西,都要借。


    不借,就說咱家是資本家,那些東西都是剝削勞動人民得的,不肯跟勞動人民分享,就該拉出去批鬥。”


    婁清月臉紅的低頭。


    秦家淪落至此,完全都是因為她的出身問題連累的。


    若不是她,秦父一身功勳都該是一軍之長了。


    現在卻隻能窩在西北,遠離正治中心,被降了級,受老戰友庇佑才得以保全軍職。


    謝晚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她大概也了解了一些背景,知道婁家原來是大資本家,京城的鋼廠,就是他們家的。


    婁家有“婁半城”之稱,可見當年的豪富。


    婁家已經將鋼廠獻給了國家。本來還留了些股份,六十年代初,形勢不對時,被迫全家逃去了港城,就留下了婁清月一人,股份自然也都泡湯了。


    這院子,是婁家給婁清月的嫁妝。


    運動開始後,就是因為這座院子,婁清月舍不得交出去,結果被人舉報了,才會連累了秦家,她自己也被下放勞動改造。


    當初號召私房出租的時候,婁清月就將房子租了出去,隻留了三間房放些雜物。


    後來又要求將出租的房子,交到房管局統一出租。


    租金也都收歸了國有。


    婁家的億萬家產,就剩這三間房了,這就是婁清月的命根,再想讓她交出去,婁清月估計得上吊尋死。


    “媽,我看你氣色不好,我給你把把脈吧?”


    謝晚岔開了話題。


    婁清月聽大女兒秦素吹噓過謝晚的醫術,自然不反對謝晚給她把脈,不過還是客氣道:“小晚,你餓不餓?我給你留了飯,吃了再看吧?”


    說完去碗櫃裏端出兩個白麵饅頭和一碟子素菜,不好意思的說:“今天沒買到肉,明天一大早我再去排隊,明天中午給你做肉菜。”


    秦家其實不缺錢和票,但是在京城這環境裏,除了大院裏麵那些人,外麵的老百姓,有錢和票,也不一定能買得到肉。


    謝晚在火車上已經吃過了,但怕婁清月尷尬,還是拿起一個白麵饅頭,就著菜吃了起來。


    剩下的一個饅頭,謝晚遞給了秦牧歌。


    秦牧歌推辭,說自己吃過了。


    可謝晚知道,秦家的環境,哪能真吃很飽,堅持將那饅頭,塞到了秦牧歌手裏。


    看謝晚吃得很香的樣子,婁清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她其實心裏也擔心謝晚嫌棄她這個婆婆的出身。


    謝晚饅頭剛吃了一半,門口就有一個半大的小子探頭進來張望,然後大喊道:“資本家的狗崽子又吃白麵饃饃了!打到資本家的狗崽子!”


    然後就有剛才在中院遇見的那個劉大媽出現在門外,陰陽怪氣的衝著屋裏的婁清月說:


    “喲,婁清月,你這可露餡了吧?白天我管你借點白麵,你說家裏都揭不開鍋了。


    你這是藏起來吃獨食啊?


    你這是死不悔改,不肯團結群眾,搞資產階級腐化啊!”


    婁清月肉眼可見的慌了,站起身跟那位劉大媽解釋:“劉大媽,我兒媳婦大老遠從川省過來,怕她吃不慣三合麵,我這才去買了一斤白麵,特意給她做了兩個白麵饃饃。


    我們家是真沒有白麵了,不信你進來搜。”


    這劉大媽還真不客氣,硬是進了屋,直奔堂屋裏的碗櫃,看那架勢,對婁清月放東西的地方,了如指掌。


    謝晚穿到這個時代後,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她在任家村隻待了幾天,後來一直生活在部隊大院裏。


    部隊大院裏本來就單純很多,生活也比地方上好,加上謝大宏的地位,誰敢在她麵前這樣?


    今天也算是漲見識了。


    她問秦牧歌:“你就看著她這麽放肆?”


    秦牧歌臉紅,“我一個人的時候,他們不敢。但媽迴來了,街道讓他們看著媽,如果我一動手,他們就會告到街道,媽就會被送迴東北。”


    婁清月就是秦家人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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