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病房與祁鄭相隔不遠處,祁老決然於外靜待,摒退左右,嚴峻問道:“汝乃唐山所收養?”


    祁老深知唐山事跡,其一生未婚無嗣,唐明遠既為唐之弟子又襲其姓,顯然係收養無疑。


    唐明遠未作隱瞞,直言:“師父拾餘撫養。”


    祁老感慨歎息:“唐山品德高尚,惜乎……”惜其品德過人,致使隱姓埋名,永不踏足京城傷心之地。


    唐明遠洞察祁老之意,昔日亦曾詢問師父何不赴京與師叔相認,師父卻淡然處之,相較於京城,更傾心鄉野遊醫之身。


    唐明遠深知,若師父願往,無人能阻,唯其不願而已。


    唐山乃真正醫者,畢生所求救人治病,研究藥材病情。其對唐明遠,無強求之意,唐明遠願學醫術,唐山傾囊相授,攜手遊曆積攢經驗,卻不強製其行醫。


    唐明遠此生感激唯一,即為唐山。唐山教其無數,未有所求,無父無母之身,唐山盡父母之職,死後更鋪路以助唐明遠前行。


    諸多前輩對唐山欠有未報之恩。祁老目光銳利,凝視唐明遠,嚴肅宣布:“盡管不乏忘義之徒,忠誠者亦眾多。汝為唐山唯一傳人,智謀過人,心中自有一筆賬。”


    祁老語氣雖溫和,寓意卻深刻——提示唐明遠,尚有許多有力量的老一輩對其師有所虧欠,身為獨門弟子,宜善用資源,重織舊網,“我悉數明了。”


    “人生首要,唯自我之幸福。”祁老輕撫腹部,言辭鋒利,“汝具才幹,雖尚年輕,但我欣賞汝之銳氣。林中樹若顯眼,未必定遭摧毀,唯有未成氣候之樹,方顯脆弱!”


    祁老雙手按於唐明遠肩上,語氣堅定:“強者無畏!”


    唐明遠暗思,是否詢問祁老平日觀看何種劇集,其言談竟顯少年狂態。


    此時,病房門開啟,沈琨步履恭謹,神情平靜卻藏不住喜悅。唐明遠目光敏銳,祁老閱人無數,沈琨在其麵前不過稚嫩,一目了然。


    兩人入門後,察覺室內氛圍異樣,袁柔雅低頭不語,沈擎表情複雜,既有失落又似釋然,而沈老則不動聲色。


    自程老手中落下處方,經嚴謹複核,遂交予沈琨,程老宣布告退。


    沈琨掏卡呈上,語氣謙恭,“區區薄禮,望程老笑納。後續尚需仰仗。”


    程老未作推讓,接卡在手,即令唐明遠攜藥箱前行,臨出門,將卡遞於唐明遠,“此為汝零花。”


    唐明遠欣然接受,語帶戲謔,“願沈氏不吝嗇,畢竟晨圓基金會資金告急。”


    程老既授唐明遠資,便不再過問其用途。


    病房之中,沈老肅然致謝。


    祁老默然歎息,昔日軍情何在?


    沈老又有懇請,“尚有一事相托。”


    祁老眉峰微蹙,未即迴應,目光穿透沈老,良久方道,“何事?”


    “十八年前,一婦人攜沈擎之子登門。”沈老揭出秘辛,語氣沉重。若早悉此事,必不讓沈擎任意為之。沈老無法忍受家族血脈流落民間,即便私生子自有其用,“然該婦野心勃勃,既索財又圖取代,時值兒媳新產,沈擎悔改,遂以金錢相贈,欲留子,卻遭該婦堅持攜子而去,兒媳出於母性軟心,應允了。”


    祁老聽罷,沈擎無責,罪在他者。沈家寬厚,然沈擎自招之禍,難辭其咎。祁老素來忠於發妻,輕蔑不貞之徒。


    若此子為其親生,沈家嚴父或許早令其遭受骨折之痛。然追溯姓沈後嗣,第三代雖有幸免於斷腿之刑,境遇仍堪憂。


    沈老抽絲剝繭,提及昔日舊事,“歲月荏苒,十八載已逝,彼時之子,今應登大學之堂。”


    祁老直麵質詢:“爾等所述,豈非意圖尋迴那子,延續香火?”


    沈擎坦誠悔悟:“曆經生死,方悟往昔荒唐,欲彌補往日對那不幸孩童之所為。”


    祁老不屑一顧,地位使之喜怒無需掩飾。


    沈老深知老友心意,論述更切實際:“那女性負子離去,距今已逾多年,或許早已重組家庭。一未成年之子,對平凡之家亦為負擔。縱使其嫁入豪門,誰願無端撫養他人之子?那孩子在家中或許並不受歡迎,甚或已被轉送他人。”


    沈老跳出家族視角,客觀分析:“我沈家門第,您亦熟知。程中醫認為沈琨或許留有血脈,沈鵬則徹底無望,沈擎年歲已高,即令尚能孕育,子嗣之康健亦難有保障。”


    祁老沉思,默然聆聽。


    沈老斷然表示:“我們尋迴孩子確有私心,然終究是我的血脈,我豈能令其受絲毫委屈。”


    祁老目光掃過袁柔雅與沈琨,沈琨堅定迴應:“無論情形如何,他是我兄弟。若我無子,定將他的孩子納入宗譜,確保其一生享用無虞。”


    袁柔雅沉默以對,直至沈琨輕觸其臂,方緩緩開口:“坦誠而言,愉悅實難,但相較於令丈夫另娶生子,此乃較佳選擇。”


    祁老對此深信不疑,沈老續言:“沈氏必將厚報撫養孩子之家,我們的目的是確認親子關係,對孩子而言,利大於弊。自行尋找或許耗時,然沈氏之力足以勝任。孩子年已十八九,正值成長關鍵期。”


    沈老言外之意,沈氏有能力找到孩子,唯恐耗時過長,若孩子落在貧困或不重視教育之家,將耽誤其成長。此時找迴,有助於其及時接受教誨,避免誤入歧途。


    沈氏亦承諾,不論孩子生母如何選擇,撫養家庭都將獲得豐厚報償,確保孩子一生無憂。


    沈老明白無誤地表明,私生子迴歸,並非繼承家業之選。若沈琨無後,將過繼其子,無論何種情況,絕不讓血脈蒙塵。


    “你們過於自以為是。”祁老嚴詞斥責,“孩子有何罪?你們為私欲打擾他人幸福,卻偽善地為他人著想,難道不知羞恥?”


    沈老麵色驟變,久違的挑戰令其一時語塞。


    祁老麵色如冰,語氣嚴寒:“我將查探此子詳情,非為爾等,乃為無辜孩童。自此刻起,你我家族之誼,一刀兩斷,徹底決裂。今後,勿再借我名號行事,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麵。”言畢,祁老決然離去。


    祁老此舉,實為該子福祉著想。沈家財大勢大,探尋孩童下落不在話下,但時間將是關鍵。若該子所處的僅為尋常百姓之家,沈家為奪迴此一私生子,手段之辣,難以想象。沈家行事,素來無所不用其極。然有祁老介入,即便孩童最終歸屬沈家,亦有所忌憚,足以確保其安然度過餘生。


    再者,與沈某相交多年,一無所得。沈某之所以托付祁老,亦是為該子尋求一道護身符。畢竟,生死難料,難保無人悖逆。沈某言之鑿鑿,唯有一點肺腑之言:此子為沈家血脈,無論何種理由,必須確保其後半生溫飽無憂。


    顯然,沈某對自己的晚輩了如指掌。若無祁老之幹預,該子或許早已被囚禁。京城之內,斷無此私生子之容身之地。假以時日,或許會傳出出國留學之假象,待有朝一日,沈家子孫借助精子生育,此私生子能否繼續生存,實為未定之數。


    沈某依舊深諳權謀,不僅精算自身弱點,更將親情算計於股掌之中,或許不久,不義之名也將加之於他。


    待祁老抽身離去,沈擎謙恭探詢:“父親,祁伯父……”


    沈老沉吟,微闔雙目,輕撫扳指,語重心長:“失算矣。原擬借助祁氏勢力與人脈,修複兩家之和,豈料祁氏對一私生子亦動怒,莫非早已欲擺脫沈家?此舉不過借口耳。”


    審視眾人神情,沈老目光微眯,斷然指示:“行事須謹慎。歸家取我書房象棋,小琨攜媳親赴祁府,代為父賠罪。”此象棋乃三人昔日同樂之物,今唯餘二人,望能勾起祁老深沉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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