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兒初時對皇上那直白的詢問略顯驚訝,但稍一思索便領悟了其中的緣由。


    此事又關乎文臣和武將之爭,無論是為了文臣斥責武將,或是壓抑文臣而縱容武將,於朝政上來說都是不妥的。


    甄家皆為言官,原本甄遠道所任職的大理寺,主要職責就是複核案件,平反冤獄,參加三法司會堪重辟大案,並參加九卿會議商討朝廷大政。


    即使是貶官之後的文選清吏司郎中,也是分掌各司事務,算得上文官的中堅。


    而沈家自然不用多說,作為一方軍政大員,絕對是武將的代表。


    雍正自然也想要知道沈眉兒對此事的態度。


    沈眉兒麵色平和,輕聲道:


    “臣妾不過是後宮中的一介區區婦人,哪裏懂得那些朝政大事?”


    雍正卻不甚滿意:


    “眉兒有什麽話不妨說來,朕不會怪罪於你。”


    沈眉兒這才抬起頭,見雍正認真的盯著自己,想是躲不掉了,心中斟酌了一下緩緩說道:


    “罰與不罰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何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過臣妾並不了解敦親王,想來莞貴人也是一樣,既然不了解一個人的性情,又如何針對這個人做出相應的對策和決定呢?”


    敦親王是否能領悟天恩,亦是未知之數。”


    雍正聞言,眉頭微皺。他自是了解自己王弟的脾性,以敦親王火藥桶的爆烈性子,一旦處理不當,隻怕會逼迫他不得不反。到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沈眉兒接著說道:


    “莞貴人所提之事,臣妾不敢妄加評判。臣妾隻知恪守本分,牢記後宮不得幹政之訓。


    臣妾曾與敦親王福晉博爾濟吉特氏有過一麵之緣,深知她並非悍妒無知之輩。若她能勸說王爺,自然是好事一件。


    隻是臣妾也擔心,若福晉不肯,那皇上對王爺的這番苦心豈不是付諸東流?”


    雍正一怔,問道:


    “眉兒知道朕在顧慮什麽?”


    沈眉兒眼波一轉,起身行禮後,沉聲道:


    “恕臣妾私自揣測聖意,臣妾明白皇上是想兄弟和睦,朝廷安穩,因此一切可能引發動蕩的因素都應盡早消除。”


    雍正開始還聽得眉頭微蹙,到後來麵上隱隱出現疑慮,再後來又化為溫情,親手扶了沈眉兒起來:


    “眉兒果然深知朕心。你句句從人的性情上來說,並無言及朝政。


    此番出言,純粹是對朕的關心,朕知道。”


    他忽然又皺起眉頭:


    “敦親王之事遲早要解決。隻是年氏一族近來與他關係密切,允?也多次為年妃求情,插手後宮之事,實在可惡!


    而且敦親王身份尊貴,若再得年氏支持,朕的江山便岌岌可危了。”


    這話觸及了軍政核心機密,沈眉兒隻是默默聆聽,未曾吐露半字。


    雍正見狀,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你無須如此拘謹,朕已將你兄長由委署步軍校提拔至左翼禁軍前鋒營,擔任副前鋒佐領一職。


    提拔之事,不僅限於你兄長,朕還要提拔那些不與年氏親近的有才將領。


    隻是,此事需步步為營,以免打草驚蛇,還需妥善安撫,故而朕仍在權衡之中。”


    沈眉不禁微微一愣,道:


    “臣妾竟對此事一無所知。


    正如皇上所言,若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因此,莞貴人的提議更需謹慎斟酌。


    若皇上覺得此計可行,不妨請皇後娘娘多加留意。


    臣妾著實擔憂,莞貴人與敦親王福晉交談時,難以拿捏分寸,恐誤大局。


    再者,懋貴人與敦親王福晉,同屬博爾濟吉特一族,想來也是能說上話的,如此也能增添幾分勝算。”


    沈眉兒這番話,看似處處為皇上與後宮著想,實則是在雍正心中悄悄埋下疑慮的種子。


    以宜修的深沉心思,想必也能洞察其中的微妙,會給甄嬛留下很大的發揮空間。


    皇上若采納甄嬛之計,難免會疑慮他的莞貴人如何洞悉敦親王心性,是否與外界有私通授受之事。


    若認為此計無效,又會猜疑她針對武將的動機,是否與報複年氏有關?


    如此一來,皇上對她的信任將大打折扣,再難讓她頻繁涉足朝政。


    而自始至終,沈眉兒都麵帶歉疚之色,仿佛為自己涉足朝政的越矩而深感不安。


    後一日甄嬛更是諫言,要皇帝將敦親王的長女慶成郡主,破例封為公主,而且封號也要改成“恭定”。


    這“恭定”二字,明顯包含了警告意味,也算是時時給敦親王提個醒。


    若能恭敬皇上,安分守常,則一切安定。


    並且恭定公主要教養宮中,由太後親自撫養,此舉既是安撫亦是威懾,意在未雨綢繆,以備不時之需。


    萬一局勢有變,可借此暫時牽製敦親王。


    而後加封諸王生母的事情,也被朝臣們提了出來。


    追封溫僖貴妃為貴太妃,遷入清東陵景陵妃園寢。奉安溫僖貴妃神位於中龕內居左,次列平太妃和良太妃神位。


    同時進封宮中各位太妃,宜太妃晉升為貴太妃,熙太嬪為太妃。


    果郡王生母舒太妃已是方外之人,遙尊為衝靜元師、金庭教主。


    為彰顯孝義之情,皇上更為太後崇以尊號“慈純溫裕”。


    雖隻是幾個封號而已,卻是種種忌諱與考量,盤根錯節,錯綜複雜,無微不至。


    太後雖有微詞,但終究以大局為重,沒有為難雍正。


    事後第三日,敦親王便親自踏足張霖府邸,致以歉意,雖略顯敷衍,草草了事,卻也讓風波稍有平息。


    與此同時,慶成郡主已擇定良辰吉日,即將舉行冊封大典,步入皇宮,侍奉太後左右。


    毆打言官之事總算平靜過去,可是梁子到底也是結下了,文臣心中之怨難以消散,私下裏依舊憤憤不平。


    然而,敦親王對此自然是不會理會的,亦或是不屑於理會。


    甄嬛時不時也要在皇帝麵前上上眼藥,吹吹耳邊風。


    一說博爾濟吉特福晉飲茶時,對於宮中貢品“雪頂含翠”也不過平平如常,暗示宮廷有的,敦親王府和年大將軍府必有,甚至更佳。


    二說年羹堯不滿皇上冷落年世蘭已久,他步步緊逼試探,靠攏敦親王,有結盟之心,不過是在尋找靠山,左右逢源罷了,隻是不知他們之間是否還有更大的圖謀?”


    而雍正雖然沒有開口評說什麽,本來就對於這次為平息事態而迫不得已采取的榮封之舉,心裏是很不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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