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閣內,王國正早就嚇傻了,大張著嘴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仿佛石雕一般。


    康熙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仿佛室內沒有王國正這個人似的,冷冷的吩咐道:“不許記。”


    王國正若是鴻儒出身,他就聽得懂康熙的意思,其實是,父子開鬧的醜事,不許記入起居注。


    很可惜的是,工匠頭目出身的王國正,其文化素養,頂多也就是在師爺的協助下,看得懂公文而已,他那裏知道其中的彎彎繞呢?


    康熙鬧了個大沒臉,也不好意思繼續和王國正拉家常了,擺了擺手,說:“跪安吧!”


    王國正這才如夢方醒,趕緊跪下磕頭行禮。


    出乾清宮的時候,被嚇得肝膽欲裂的王國正,腳下走得飛快,渾然沒有發現,胤禑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凜冽的寒風之中,胤禑足足站了近一個時辰之久。


    就在手腳都凍麻木了之時,忽然,梁九功走到了他的麵前。


    “傳皇上口諭,著十五阿哥明白迴話!”


    沒辦法,該死的萬惡皇權,胤禑隻得跪了接旨。


    “十五阿哥,皇上問你,忤逆君父,該當何罪?”


    胤禑聽得很清楚,梁九功對他的稱唿,已經徹底變了。


    十五爺變成了十五阿哥,您也改成了你。


    不過,胤禑既沒有搞紮小人詛咒之事,又沒有篡位之心,更不想替康熙做掉太子,有啥可怕的?


    “迴汗阿瑪,哪怕殺了臣兒,臣兒還是堅持認為,不能繼續溺愛十八弟了,那真的會害了他。”


    事到臨頭,怕又何用?


    就算是威虎山的土匪頭子座山雕,也很欣賞膽氣過人的楊子榮。


    胤禑想得很清楚,不賭,肯定沒前途。賭了,反而有一點點翻盤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胤禑是康熙的親兒子,而且,康熙是個又當又立,想裝聖君的慣犯。


    沒有正經的理由,康熙也不可能真的圈禁了胤禑。


    一廢太子之時,老十三幹的大事,足以掉十次腦袋,卻隻被圈禁了一個多月,就放虎歸山了!


    哼,你們都拍康麻子的馬屁,就小爺不拍,有種放馬過來吧?


    梁九功本以為,胤禑會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誰曾想,胤禑不僅不求饒,反而大肆指責康熙不會教育老十八!


    我的個小乖乖呀,十五爺,您真的是虎膽啊!


    “十五阿哥,皇上還問你,是誰教唆你的?”梁九功終於問出了胤禑早有準備的重點。


    小透明阿哥,如果沒人教唆,誰敢如此的猖狂?


    “迴汗阿瑪,明人不做暗事,十八弟是臣兒的同胞親弟弟,臣兒方敢冒死進言。若是別的弟弟,臣兒絕不敢妄言,自有汗阿瑪親自教誨。”


    梁九功一聽這話,冷汗當場浸透了頂戴,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我的十五爺啊,就算是真話,可以偷偷的想,也絕對不能說出口啊!


    眾目睽睽之下,梁九功不敢有任何惹來嫌疑的動作,問了兩句話後,掉頭就走了。


    “他真這麽說的?”康熙很有些難以置信的瞪著梁九功。


    “迴萬歲爺,就算是奴才借八百個膽子,也不敢添一字,或減一字。”梁九功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跪了。


    “諍子不敗家!”康熙沉默良久之後,忽然長歎一聲,吩咐道:“去南書房看看,誰在輪值?”


    梁九功暗暗鬆了口氣,他賭對了,沒敢對胤禑落井下石的添油加醋。否則,中官(關)村亂葬岡的野犬,又要享用一頓骨肉大餐了。


    伴君如伴虎,不懂的人,都去見閻王了!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手腳已經凍僵的胤禑,忽然看見,張廷玉從不遠處,匆匆走過。


    胤禑和張廷玉素無交往,自然不會主動和他搭訕。


    客觀的說,以胤禑對張廷玉的了解,就算是他搭了訕,無比精明的張廷玉也會故意裝聾。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就在胤禑凍的快要站不住的時候,張廷玉忽然捧著旨意,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有旨。”張廷玉高高的舉起了他親手擬的旨意,厲聲喝道。


    於是,胤禑跪進了風雪之中,伏地聽旨。


    “上諭,皇十五子胤禑,著署理總管內務府大臣,欽此!”


    嗨,賭對了!


    胤禑暗暗鬆了口氣,他隱隱覺得,已經摸到了康熙的脈搏。


    康熙這輩子,到現在為止,享受的就是一言九鼎的美好滋味。


    平三藩,收台灣,尤其是宰了索額圖之後,朝堂之上,已經沒人敢不聽話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胤禑這個妖孽,橫空出世了。


    常言說得好,物以稀為貴!


    就算是完顏構,亦有三、五忠臣,可以說說私房話吧?


    嘿嘿,康熙同誌,高處不勝寒,寂寞如雪啊!


    不過,胤禑心裏無比的透亮,無事給好處,其中必然有詐。


    若是胤禑毫不猶豫的接了旨,嘿嘿,接踵而至的大鐵錘,一定會把他砸得遍體鱗傷。


    因為,胤禑有人性,且淡泊名位的人設,直接就崩了!


    哦,剛才挺硬氣的,現在賞點小骨頭,你就跪了,你把朕當猴兒耍麽?


    有人性這玩意,在皇帝家,比啥都金貴,可遇而不可求!


    “張衡臣,請代為轉奏汗阿瑪,臣兒想去守護孝陵,打算在皇祖考的牌位前,好好懺悔自己的罪孽。”胤禑的反應,把張廷玉嚇的魂不附體。


    清孝陵,乃是順治爺的陵寢,位於直隸遵化的昌瑞山主峰南麓。


    胤禑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既然康熙不愛他,幹脆把他流放去守陵算了,從此父子倆人,再不相見。


    這不是公然怨懟君父,又是什麽?


    一直心如鐵石的張廷玉,史無前例的心亂如麻,手指不禁微微發顫。


    此時此刻,隻要稍有應對失措之舉,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十五爺,請恕卑職直言,一再忤逆君父,絕非人臣之善。十五爺,管理內務府,那可是天大的肥缺啊,還請接旨吧。”張廷玉哪敢進去替胤禑傳話啊,那不是自己作死麽?


    “可是……”


    張廷玉多聰明呀,他驚慌的察覺到,胤禑居然還想反抗,便搶先勸道:“十五爺,您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要多顧全大局啊。”


    “可是……”胤禑還想反抗。


    張廷玉也顧不得欽差的體麵了,異常猥瑣的彎下腰,可憐兮兮的剖陳利害,顫聲說:“我的十五爺呀,您就算是不替您自己著想,也應該替密嬪娘娘、十六爺和十八爺,多想一想啊!”


    見張廷玉就差跪著哀求他了,胤禑故作姿態的想了想,這才慢騰騰的跪了,硬梆梆的說:“臣兒領旨。”故意漏了謝恩二字。


    何為大局?不就是康熙的麵子,大於天麽?


    望著胤禑遠去的背影,張廷玉心裏憋的賊難受,悶的發慌,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尼瑪,胤禑隻領旨,卻不謝恩的姿勢,就算是借張廷玉十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傳給康熙知道。


    康熙再寵張廷玉,張廷玉也是外人,還是漢臣。


    作為飽讀典籍的鴻儒,張廷玉哪能不知道,疏不間親的道理呢?


    胤禑瀟灑的走了,張廷玉卻還要交旨複命。


    “衡臣,怎麽去了這麽久?”康熙皺緊了眉頭,略帶不滿的質問張廷玉。


    張廷玉哪敢說實話啊,他哈著腰,小心翼翼的稟道:“迴皇上,外麵風雪極大,微臣擔心摔了旨意,走得略慢了一些。”


    是啊,天寒地凍的惡劣氣候下,臣害怕摔跤,可不得走慢些麽?


    誰曾想,康熙冷笑道:“衡臣啊,你就甭替那個孽畜遮掩了。那是頭強驢,倔脾氣上來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裏。”


    張英曾經教育過張廷玉,康熙真想下毒手的時候,絕不會口出惡言的打草驚蛇。


    當年,康熙擒鼇拜的時候,鼇拜事先沒有絲毫察覺,也完全沒有提防。


    結果,鼇拜進宮去拜見太皇太後的時候,冷不丁的就被索額圖帶著李煦、曹寅等哈哈珠子們,抓了個正著。


    張廷玉正想幫著胤禑說說話,免得把他自己拖入萬丈深淵。


    誰曾想,跟著張廷玉去傳旨的乾清宮首領太監馬士恩,眼珠子微微一轉,忽然跪下告了密:“迴萬歲爺,十五阿哥不僅不肯接旨,他還說,想去替順治爺守陵……”


    此前,胤禑確實沒機會得罪馬士恩。但是,老十八曾經把尿撒到馬士恩的身上,馬士恩敢怒不敢言。


    活該胤禑倒黴了!


    張廷玉心下大駭,幾乎在刹那間,頂戴內的頭發完全濕透了,小水珠子隨即淌進了衣領子裏,浸透了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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