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路,終於想定,但進入殿裏後,她就發現不用費這個功夫了。


    朱英榕已經知道了。而且還更詳盡,連錢妃都被掃了進去,流言傳說汪皇後便是將錢妃暗扣在家庵生子,其父不詳,後為掩人耳目,將錢妃選入宮中……


    到了秋果上街買東西都能聽見的程度,官員之中有人耳聞是很正常的事,一時沒人敢在朝堂上說起來,但這種消息不可能隱瞞得住,就在她去十王府的這段時間裏,內閣來稟報了朱英榕。


    閣臣們在此事上意見不一,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最終爭執到了文華殿。


    「無稽之談,不要理會便是,若去分辯,反落了下乘。」


    「若能清者自清,自然是好,但——唉!」方學士歎氣。


    當著朱英榕,方學士不好說得太明白,但意思是露出來了:這事清不了,不能不理會。


    「這謠言到底從何處起來的?查出來沒有?」另一個閣臣問。


    「暫時還沒有,已著人去查了,但恐怕——」


    「依我之見,不如便將真相公開也罷,免得群議滔滔。」


    這一聲出來的時候,殿裏終於靜了片刻。


    還沒有臣子真的將此事當著朱英榕的麵說開過,諸人不過心知肚明而已,此前爭論,也隻是想找出個對策。


    「朕,」朱英榕獨自坐在高高的禦座上,聲音幹澀地開了口,「想靜一靜。」


    ……


    閣臣們暫時離去了。


    展見星試探著請求通傳——她是帶了差事出去的,迴來了要交差,她以為朱英榕現在未必會有心情見她,但片刻以後,內侍出來傳達了朱英榕的允準。


    展見星進到裏間,說了朱成鈞答應留下來的話,朱英榕屈膝坐在炕上,抱著自己的腿,發了一下呆,然後點頭:「哦,總算還有件好事。」


    「但代王不願應允與汪家的婚事——」


    「不願意就不願意吧,朕說了不勉強王叔。」


    展見星遲疑一下,朱英榕的狀態比她想得要好,他有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承受稚嫩肩上的重擔。


    她便將下文說了出來:「因為據王爺查知,皇上身世的疑團,正是由汪家泄露的——」


    朱英榕一下直起身子:「什麽?」


    「是王爺先前安插在寧藩的人返迴的消息,應當假不了。」展見星斟酌著話語,「汪家非是故意,但,恐怕是大意了,走漏了消息。」


    「怪不得——」朱英榕不需要更多的佐證了,他馬上信了,因為他已有了自己的聯想,「外祖母想朕牽線替王叔說親,朕當時就覺得急了些,但是沒有多想,朕以為她是真的看中王叔人才,原來,哈。」


    他笑了一聲,而眼圈同時紅了:「外祖母一家都知道朕非母後親生,即使母後去後,朕心中愧悔,早已迴轉,外祖母仍怕朕不可靠,要給自家另外找一個靠山。」


    這份算計過於冷酷,天子一腔真情換得如此,展見星心中不忍,想要安慰他兩句,但朱英榕並不需要。


    他眼神亮著,冷冷地道:「外祖母真是慮事周全,大概也是想著,朕是九歲天子,未必鬥得過寧藩多年謀算,所以提前替自家尋一條退路吧。」


    聰明人的疑心病一旦發作起來,不可收拾。


    朱英榕與汪家的關係不過靠他對汪皇後的愧疚維持,這層愧疚一去,擋在他眼前的那片葉子就消失了。


    而他幾乎沒怎麽停留在傷心這一層情緒上,疑猜過汪老夫人兩句後,往炕邊移了移,已問起展見星來:「展中允,你說——太妃娘娘會不會怪朕?」


    他說的是錢妃,先帝一去,錢妃由妃升成了太妃。


    展見星一怔道:「怎麽會。」


    「我有點擔心,」朱英榕麵上顯出忐忑,「我從前那樣,她叫人給我送東西,我不肯要,也不肯見她,其實我不是故意的。」


    「她會不會以為我討厭她?」


    展見星意識到了什麽:「不會,就是會——也不要緊,皇上覺得有誤會,去解釋一下就好了,太妃娘娘斷不會記恨皇上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太妃娘娘要是不理我呢。」朱英榕說著話,煩惱地連炕上也待不住了,順著炕沿爬下,趿拉著軟鞋在屋裏來迴走,他短腿邁得很快,腳步也急,繞了一個圈後,到展見星麵前又驀地停住,眼睛殷切地仰望著她,「展中允,你說,當初應該不是太妃娘娘不願意要我?」


    展見星微笑起來,搖頭:「皇上,當然不是,沒有母親會舍棄自己的孩子。」


    她替錢淑蘭欣慰。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母子相認的曙光,朱英榕為心障所困,一直迴避著那個離他隻有一步之遙的真相,可是孩子眷戀生母也是天性,他又怎麽可能真的不想追究呢?這障一破,他壓抑著的那些情感立刻奔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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