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起頭,斐曦任由麵前巧手幫她係好翠紋織錦羽緞鬥篷的係帶,


    “苗爺爺,等會我們要去哪裏呀?”


    一大早,斐曦剛起身洗漱好,便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門一開,苗老領著兩個捧著衣裳首飾的眼生丫鬟,過來給她梳妝打扮,說今日要帶她出門。


    “咱們朔寒峰什麽都好,可惜一年到頭隻有白茫茫的雪景,丫頭都看膩了吧?爺爺今天帶你去看看什麽叫造化鍾神秀。”


    “天山北天峰有個落霞陂,一到落日時分,霞光似綺,美輪美奐,保管丫頭你喜歡。”


    不等斐曦再問些什麽,一道嬌俏的聲音突兀插了進來,“奴婢去過,斐姑娘,到了北天峰,奴婢給你引路。”


    “老夫記得,你原名姓淳於,可是太虛宗淳於亭的後人?”


    “老前輩認識奴婢的祖父?”侍書眼睛一亮,熱情地問道。


    “哈。”苗老笑了笑,沒有接話。


    新來的侍書準備再開口說些什麽,給斐曦取來手爐的侍墨瞪了她一眼,她這才訕訕地閉上了嘴。


    見人已收拾好,苗老跛著腿慢慢走出房間,腳剛一踏出去,他想起什麽,迴頭衝身後兩名欲跟上來的丫鬟,囑咐道:


    “老夫帶斐丫頭出門一趟,你們兩人收拾好後,莫要在房內逗留。這幾日,你們什麽都不用做,好生熟悉一下府內環境即可。想必來之前,家中長輩都教過你們規矩。主人的書房和臥室若沒有得到許可,不許隨意進入。”


    “諾,老前輩,不知主人現在人在何處?我們不是來伺候主人的嗎?”


    “主人外出還未歸來,暫且不需要你倆伺候。”


    “可是……”


    侍書還想說些什麽,又被侍墨瞪了一眼,這次侍書不再服氣,瞪了迴去,她就不信侍墨不想見到傳說中的主人。


    斐曦跟著苗老走出屋子,兩人皆沒理會身後丫鬟們的眉眼官司。


    “丫頭可是奇怪,那小丫鬟明明有自己的名字,爺爺為何管她們叫侍書、侍墨?”


    “苗爺爺,以前的侍書姑娘和侍墨姑娘可是迴你們說的八大家了?”


    隻聽這句,苗老就知道身邊的聰慧女孩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沒錯,八大家每隔三年都會為天山送來一批奴仆服侍天山的主人。新的仆人上山,舊的仆人下山,這些年,天山規矩一直如此。”


    斐曦心裏有很多疑問,她很好奇為何會有這麽個奇怪的規矩,一直聽到的八大家又是什麽?


    但斐曦知道這些涉及天山秘密的問題,不是她一個外人該打聽的。


    她當然可以問,但她怕苗老告訴她後會受到懲罰。


    苗老自然看得出女孩的顧忌,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頗為懷念地接著說道:


    “三十年前,咱天山雖不與外麵武林中人來往。但我們朔寒峰並非像現在這般冷清,那會可是很熱鬧的。”


    “山上僮仆成群,牛馬成行,前主人與八大家名義雖為主仆,待他們卻如親兄弟一般。但後來……唉,同室操戈,兄弟鬩牆,人心就如那散沙,一吹就散,再也沒法心齊。”


    “主人接手朔寒峰後,不喜人多,也不喜八大家在天山內亂時,如牆頭草般見風使舵。若非八大家服侍天山之主是千百年來不變的規矩,隻怕主人不會再讓八大家之人踏上朔寒峰。”


    “所以,邊前輩隻許八大家送兩人上山,並且到了時間便要她們下山?”斐曦心中突然一動,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快得她沒法抓住。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八大家不忠在先,主人沒找他們算賬,他們卻在主人身上動起小心思。”想起現在山上兩位如花似玉的丫鬟,苗老不免心中有氣。


    主人從未要求八大家將家中嬌小姐送來當奴婢,八大家打得什麽主意,隻怕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了身旁陷入沉思的丫頭一眼,苗老將後麵的話咽迴肚子裏。


    他也年輕過,姑娘家的心思他多少懂得一二,後麵的話若說出來,多少是給丫頭心中添堵了。


    老人轉移話題,繼續說道:


    “戴張郭李,林蘇陳淳於,這便是效忠天山之主的八大家。”


    “咦?”這姓……眸底劃過一絲異光,斐曦抬手掐算,“乾、坤、艮、兌、坎、離、震、巽,八大家對應八卦?”


    “天山山峰上,金樓銀閣中,從高高的天上降臨,踏日月之輝而來……這是流傳在天國與地國的兒歌,說的是天山一脈的始祖弦刃。傳說中他以神力開山劈道,引入天山冰雪,這才有了灌溉天地兩國的神河霧江和禺江。”


    “據說始祖像神仙一樣可以辟穀無需進食,他一直待在天山不願下山,曾不斷有人上山尋找始祖,卻始終見不到人。”


    “後來有天始祖出現在人前,陸陸續續收了八位仆人,又讓這些仆人分成兩邊,教他們將山腳各個部落收服,建成天地兩國。曾有上朝欲攻打天地兩國,然天降冰雹將來犯的敵軍全凍死在戰場。自此不管中原朝代如何更迭,天地兩國始終無人敢前來並吞。”


    “天地兩國?苗爺爺,我怎麽從未聽說過這兩個國家,它們在哪裏?您口裏始祖收的八個仆人是現在的八大家嗎?”斐曦為治療身上傷勢,從小被師父衛九成帶著雲遊四海,自覺也算見多識廣。


    但她從沒聽說過華國邊上,有這麽兩個國家。


    “始祖收的八個仆人正是今日八大家。天地兩國你沒聽說過很正常,它們與天山一樣不需要與外界溝通,便能自給自足。故而除了中原統治者和一些權臣知道,其他人若非意外闖入,是不會知道天山另一端有這麽兩個國家。”


    “上車!”


    斐曦還欲問下去,突然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


    原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跟著苗老走到門外,停在一輛華麗馬車前。


    斐曦閉上嘴,衝苗老和馬車前的黎老笑了笑打過招唿,然後手腳並用爬上馬車。


    馬車內寬敞明亮,車窗不是常見的絲綢簾子,而是用珍貴的琉璃嵌鑲上去的。


    車內鋪著厚厚的貂絨皮毯,毛皮上置著一方茶幾,香竹風爐上的紫砂壺咕嘟嘟地冒著熱氣。


    清冷俊美的劍客正襟危坐在茶幾前,低頭冷冷瞥了斐曦一眼,隨後別過頭,似乎被眼前一幕傷到眼睛般懶得直視。


    斐曦從柔軟貂絨毯上爬起身,冷哼了一聲,也坐到茶幾一邊別過頭不說話。


    她不會武功,這輛馬車這般高,她當然隻能爬著上車。


    而且她記仇的,前天那一劍比起害怕,她更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


    斐曦一坐好,馬車便緩緩向前行駛。苗老沒有跟著進來,似乎坐在外麵跟黎老一起趕車。


    馬車內的熱源看著隻有那小小的風爐,不知為何卻讓一進來的斐曦感覺到一股股熱浪迎麵而來。


    外麵冰天雪地,斐曦雖然不至於跟之前那般穿成一個球,但身上禦寒的衣物隻多不少。


    這會進了車內,溫暖如春的馬車內,熱浪一陣陣襲來,直熱得她胸口發燥,還未痊愈的身體,沒有絲毫忍耐力,根本受不住這熱度。


    斐曦將手爐放到茶幾上,扯了一下係帶,一下就將侍墨巧手係上的蝴蝶結解了開來。隨後,她將保暖的翠紋織錦羽緞鬥篷脫下。


    正在斐曦思考該把鬥篷放到哪裏比較好,


    “你真不想要你的手了嗎?”冰冷無情的聲音似乎在為她的孟浪之舉而生氣。


    又來了!


    “啪”得一聲,更為火氣衝衝的聲音在馬車內響起:


    “我才不要你管!”


    斐曦氣得滿臉通紅,淚珠子含在眼眶要掉不掉。


    對麵劍客拿掉臉上摔過來的鬥篷,一向高冷的臉第一次露出呆愣的表情,似乎還沒從麵前晚輩大膽之舉中迴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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