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銀白色的大眾行駛在城東區的街道上,開車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的臉頰上還有幾道細微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抓得,而從抓痕的間隔來看,應該是個女孩抓得。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喧鬧了一整天的城市,陷入了寂靜前最後的熱鬧,雖然是到了晚餐時間,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還是很多,刺耳且尖銳的警笛聲在這個城市,此起彼伏,就在剛才,還有幾輛閃爍著警燈,拉響了警笛的警車,從大眾轎車身旁唿嘯而過,男人在看到警車的時候,沒有感到絲毫的慌亂,他已經雙手輕輕的放在方向盤上,眼睛目視前方,對這些警車視而不見,而那些開著警車的警察們,也沒有工夫和時間去理會這個男人。


    警笛聲大作,讓很多人都感到十分的好奇,當警車從他們麵前唿嘯而過的時候,他們都忍不住側頭去看看警車,心中猜測,這些警察是不是又在追捕什麽犯人啊,然而,等到警車駛過之後,他們最多也隻是多看了兩眼,就繼續該幹嘛幹嘛,對於這些警察,他們不是那麽的在意,反正隻要不是來抓他們的就好了。


    等到警車從車邊駛過,男人的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看著亮起的紅燈,男人沒有露出焦急的神色,他鬆開握住方向盤的手,下意識的從口袋裏拿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剛想去拿打火機,目光就從後視鏡當中看到了那個靜靜躺在後排座椅上的小女孩,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嘴裏的香煙放下。


    小女孩很小,隻有六歲,正在上一年級,身上還穿著肥大的校服,看起來有些滑稽,可是,小女孩長得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幹淨、清澈、單純,偶爾還會浮現出不應該在她這個年齡段出現的睿智和狡黠,她叫許月月,是許琅的女兒,也是許琅唯一的親人。


    開車的男人年齡也不大,隻有二十二歲,才從警校畢業沒多久,他叫張旻浩,也是一個警察,或者說,在半個小時之前,他還是警察,然而,現在,他卻不是了,他現在在那些昔日的同事看來,他隻是一個綁架犯,一個罪犯而已。


    張旻浩盯著後視鏡,看著一動也不動,身體微微起伏的小女孩,張旻浩的臉色有些陰沉。


    製服那個長的很女性化的廢物警察,對於考試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張旻浩來說,小菜一碟,然而,在製服這個看起來沒有絲毫難度的小女孩的時候,他卻吃了不少苦頭。


    在他趁著呂星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從背後襲擊了呂星,盡管自己的動作夠快,可是,那個看起來像個娘們兒的警察,卻還是發出了很大的聲響,衝著許琅的辦公室大喊“鎖好門,千萬別出來。”


    當時,張旻浩看著那個滿臉是血,眼睛都睜不開的警察,拚死抱著自己大腿,衝著辦公室大聲嘶吼的樣子,張旻浩很想笑。


    警察,總是那麽愚蠢,為了所謂的正義,為了所謂的責任感,為了所謂的信仰,他們總是再很多時候,選擇去犧牲自己,哪怕他們知道,自己的犧牲其實沒有太大的價值,然而,他們還是奮不顧身的這麽做了,對於張旻浩來說,警察是一群很傻逼的人,他們就是一群傻子,他看不起他們,從心底裏看不起他們,哪怕他曾經也是一個警察,他還是瞧不起當警察的,痛恨那些當警察的。


    這個叫小月月的女孩,和她那該死的父親一樣,那麽的狡猾,她再聽到外麵的動靜之後,先是下意識的打開房門,朝外麵看了一眼,就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想要去打電話報警,然而,cy的電話線早就被他給剪斷了,無論小月月怎麽撥打電話都是無用的。


    在製服了呂星之後,張旻浩慢條斯理的來到了辦公室外麵,推了推門,推不開,門從裏麵反鎖了。


    張旻浩也不憤怒,他沒有去踹門,而是走到了辦公室的窗戶旁邊,敲了敲窗戶,看著那個正警惕的看著自己的小女孩,他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恐懼和慌亂,這讓張旻浩略感到詫異,不過,他也沒有多想,而是隔著玻璃對小女孩說道“你有兩個選擇。”


    “第一,你待在裏麵,然後,我踹開門,把你帶走,而他會死。”張旻浩指了指躺在地板上,身體還在不停抽搐的呂星。


    “第二,你自己打開門,跟我走,他可以活著,兩種選擇,你自己選。”


    張旻浩討厭暴力,認為聰明人做事都是靠腦子取勝的,隻有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才會選擇使用暴力,李昭菁算半個聰明人,而那個跟在她身邊的羅權,就是這樣的蠢貨,不過,他雖然討厭暴力,但是不代表他不會使用暴力,比如剛才,他就完美的給呂星體現了什麽叫暴力美學,他打傷了呂星,卻沒有殺死他,讓他在失望和活著之間,痛苦而煎熬的掙紮著,這才很有意思,殺人很簡單,可是,殺人卻不會讓人感到恐懼,唯有絕望,唯有無能為力,才能讓人感到恐懼,而張


    旻浩喜歡看到別人絕望和恐懼的樣子,比如那個躺在地上,試圖站起來的呂星。


    “哢嚓。”


    辦公室的門開了,小女孩走了出來,她沒有說話,而是看著遠處的呂星,眼神微微眯起,沒有太多的表情。


    張旻浩看到小女孩的選擇,他沒有感到意外,也感到了很意外,畢竟,她再怎麽說也隻有六歲,還是個孩子,可是,她卻能克服本能的畏懼,選擇直接麵對自己,張旻浩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意外的,其實,最讓張旻浩感到意外和詫異的,不是小女孩選擇出來,而是她在走出辦公室之後,看向呂星的眼神,沒有擔憂,沒有緊張,也沒有憐憫,隻有冰冷,似乎,那個警察的死活對於她來說,無關痛癢。


    這種不帶一絲感情波動的眼神,讓張旻浩不爽,很不爽,非常的不爽,他討厭看到這種眼神,因為一般擁有這種眼神的人,要麽是一個沒有絲毫感情的人,要麽就是一個能夠控製自己情緒的人,哪怕是她再麵臨絕境的時候,很顯然,這個小女孩屬於後者,和她的父親一樣,那麽的讓人厭惡,讓人憎惡,所以,他選擇了電暈小女孩,因為他不想看到那個女孩的眼睛。


    隻是,讓張旻浩沒想到的是,當電擊棒接觸小女孩身體的那一刻,小女孩露出了痛苦和扭曲的神色還有呻吟,她開始反抗,不是試圖逃離電擊棒,而是使出全身的力氣,抓傷了他的臉,這讓張旻浩無比的憤怒,但是,他卻在電暈小女孩之後,沒有對她做什麽。


    不是張旻浩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但不是怕事後許琅報複他,而是因為有人不允許他這麽做。


    在那個瘋女人選擇動手的時候,張旻浩接到了一個命令,讓他去cy帶走一個叫許月月的小女孩,對於為什麽要讓自己暴露,非要毫發無損的帶走那個小女孩,張旻浩不知道,他非常的不解,他好不容易成為了警察,甚至,接下來很可能會加入cy,成為那個男人身邊的同事,更好的掌握和了解他,組織卻讓自己在這個時候暴露,他不知道這個小女孩對組織來說意味著什麽,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許琅的女兒嗎即使如此,那有必要讓自己暴露嗎


    “嘀嘀嘀”


    後麵此起彼伏的喇叭聲把盯著後視鏡,陷入沉思的張旻浩拉迴到現實,他抬起頭,朝紅綠燈看了一眼,發現剛才的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他笑了笑,伸出手握住方向盤,輕踩油門,朝前方緩緩駛去。


    就在張旻浩專心開車的時候,原本躺在後排的小女孩,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臉色還是十分的蒼白,輕柔的頭發被汗水打濕,此刻正緊緊地貼在她的臉頰上,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小月月醒了,但是,她沒有動,隻是微微轉動了一下眼珠子,透過餘光看到了張旻浩的半個側臉,他沒有發現自己醒了,這讓小月月鬆了一口氣。


    她不認識這個陌生的男人,雖然她在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他和呂星在交談,似乎,他也是一個警察,和許琅一樣,可是,當她看到呂星倒在血泊當中的時候,她還是本能的感到了害怕,但是,在害怕之後,她卻很快冷靜下來,選擇和這個男人進行周旋,等待著許琅來營救自己,她相信許琅,在這個世界上,她可以不信任任何人,唯獨會信任許琅。


    小月月不知道這個男人會把自己帶到哪裏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麵臨什麽,當她選擇從辦公室走出來,救下那個拚死保護自己的警察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乎了。


    車子還在不急不緩的開著,小月月的身體也隨著車身的搖晃而微微起伏著,好幾次,有想著警笛的警車從她所在的車子旁邊經過,小月月都沒有任何的動作,她既沒有立即爬起來,衝著窗戶拍打,唿喊救命,也沒有趁此機會襲擊這個看起來沒有絲毫防備的男人,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這麽做了,那麽,她的處境就會很危險,許琅說過,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要冷靜,首先要學會保護好自己,而小月月正在貫徹落實許琅的話。


    小月月緩緩地伸出還在微微顫抖的右手,她悄悄地摁動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發出輕微的叮的一聲。


    當聲音響起的時候,小月月的心髒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她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昏迷,因為她不知道剛才的動靜那個男人聽到了沒有。


    然而,小月月在等了一分多鍾之後,她發現那個男人沒有絲毫的動靜,隻是默默地開著車,這讓小月月鬆了一口氣,她看著手腕上的手表,默默地祈禱著,許琅,你跑哪去了快來救我啊。


    小月月手腕上的手表很普通,和一般小商店賣的塑料電子表沒有什麽區別,手表是許琅帶著小月月從張家村迴來之後,送給自己的,至於為什麽送給自己手表,許琅沒有解釋,他隻是告訴小月月,如果將來自己遇


    到危險,而他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隻要摁動手表上的那個按鈕,自己就會知道她的位置,會以最快的速度來救自己的。


    當時,小月月在看到那塊對她來說,無比幼稚的手表的時候,她還是很嫌棄的,但是,在許琅的強烈要求下,她還是不情不願的戴上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小月月沒有再做多餘的事情,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地計算著車子過了幾個紅綠燈。


    “許琅,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當年逼死陸建偉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會有今天啊”


    李昭菁麵若瘋狂的看著許琅的側臉,大聲的質問道。


    風越來越大,把周圍的樹木吹得不停的左搖右擺,似乎,它們在這一刻都活過來了一般,墓碑前,那堆早已經熄滅,變成一團灰色的灰燼,也被狂風吹得飄離地麵,在空中打著轉,然後飛向遠方,雨點就像是不要錢一般,落在這片大地上,落在現場的幾個人的身上,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也打濕了那塊冰冷的墓碑,同時,也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小月月在哪”


    許琅從煙盒裏抽出兩根煙,叼在嘴上,摁動手裏的打火機,開口問道。


    香煙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而許琅的打火機是一次性的火機,不是防風火機,剛剛冒出來的藍色火苗,就被風給吹滅了,許琅嚐試了幾次,還是沒有點燃香煙,他隻好把香煙從嘴角拿下,放在了墓碑前,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轉過身,看著李昭菁。


    “嗬嗬許琅,你不覺得你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有些可笑嗎啊”


    “當你選擇來救這個女人的時候,你就已經放棄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二選一,你選擇了她,那麽,那個小女孩的命運你應該也猜到了。”


    李昭菁得意的看著許琅,似乎想要看到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然而,她看到的隻是一張冷漠的臉,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這讓李昭菁感到有些不安起來。


    “你是常師爺這個組織的人”許琅看著李昭菁的左手問道。


    李昭菁先是被許琅問的一愣,隨即,她就順著許琅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看到了那隻誇張的蠍子紋身,她笑了笑,點點頭,算是迴答了許琅的問題。


    “綁架小月月的是誰也是常師爺的人嗎”許琅又問道。


    李昭菁看著許琅,臉上露出幾分疑惑不解的神色,她有些搞不懂,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問這些問題,真是可笑。


    “重要嗎”李昭菁反問道。


    許琅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她。


    李昭菁卻沒有在看著許琅,而是看著被雨水打濕的陸建偉的墓碑,眼神晦暗,神情悲哀的說道“其實,他是誰,是什麽身份,叫什麽名字,我也不知道,他隻是告訴我,可以動手了,讓我把你帶到這裏而已。”


    聞聽此言,許琅先是一愣,隨即就眯起眼睛,看著李昭菁問道“你沒有見過張旻浩”


    “張旻浩”


    李昭菁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是一愣,隨即就想到了什麽,她笑了笑,說道“哦,原來是他啊。”


    “什麽意思”


    許琅緊盯著李昭菁的眼睛,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確實不知道綁架小月月的人是誰,但是,她肯定知道張旻浩這個人,這說明,他們之前打過交道,可是,李昭菁綁架了寧嫣然,把自己弄到這裏來,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是因為今天是陸建偉的忌日,她讓自己來就是為了給陸建偉下跪的


    許琅覺得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但是,這不能解釋李昭菁為什麽要綁架寧嫣然來威脅自己,就算她不綁架寧嫣然,隻要她再山富山這裏出現的消息,被警方得知,許琅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到這裏,沒必要這麽大費周章的,而且,她再綁架了寧嫣然之後,還把寧嫣然的手機放在了城南區的海邊,而她卻在這裏等著自己,這顯然不合理。


    想到這,許琅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或許,從一開始,他們的目標就不是寧嫣然,也不是自己,而是小月月。


    想到這個結果,許琅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確實,許琅忽略了一個最大的問題,如果小月月也是她綁架的話,那麽,她為什麽在看到自己之後,壓根就沒有提到小月月,反而始終拿寧嫣然威脅自己呢相對於寧嫣然這個外人來說,小月月才是許琅的軟肋,。


    “你也不知道小月月現在在哪對嗎”許琅突然對李昭菁問道。


    李昭菁先是一愣,隨即就看著許琅,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點點頭,說道“許琅啊許琅,你現在才想到這些,是不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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