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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穿了男裝,可八娘到底是女客,而且這時候到,晚上迴城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李雍從前是個萬事不知的富貴公子,幾年曆練,看著雖然依舊還是那不太靠譜的樣子,可於人情世故上頭,已然是十分老道。


    一邊按排人上了茶水,一邊讓人去佃房家裏尋了那手腳伶俐的小娘子過來幫忙服侍八娘。


    這處院子雖說是鄉下的地方,但從前也是個鄉坤家裏的宅子,東西兩邊,也帶著兩個小跨院。李雍又派了人去把東跨院給收拾了出來,想著長久沒有人居住,裏麵東西皆不齊全,便把正院讓給了八娘,自己晚上則打算住進東跨院裏。


    八娘也不與他客氣,自隨他按排去。


    李雍吩咐完迴了堂中,這才問起八娘怎麽這會兒趕到他這裏來的原因。


    八娘笑道:“不過是閑著無事,在家裏悶了些日子,想出來散散心而已。這會兒正是黃昏,夕陽西下之時,沿途風景極好,還是李大哥福氣,能日日看著美景,古時陶淵明笑享‘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情逸致,想來也不過如此,李家大哥你真正好享受。”


    李雍苦笑道:“小八妹若真覺得享受,為何這苦差事你不來做?反推給了我?不若咱兩換換?”


    他素喜熱鬧的,這寒苦的鄉間生活,偶爾的一天兩天尚還覺得有趣,時間久了,哪裏會不覺得無聊?再說他在這裏可不是玩的,大棚雖說簡陋,可從前沒有成例,都是陸十七畫的圖紙,他天天得泡在工地上做個監工。現在大棚是建好了,農事上頭,也要按照陸十七的要求嚴格執行。偏這事兒陸十七還不能親自出麵,就是來,也是以他好友的身份過來遊玩,待發現了問題,也不過是給他暗中指導一翻罷了。


    他從前是貴公子,別說種反季節的蔬菜了,大概就是連麥子和稻子的區別,也不曉得,如今卻要管著這麽重要的事情,怎可能不為難?


    他的那點苦,八娘心中是清清楚楚,見他露出這一臉誇張的痛苦表情來,笑的更歡,隻道:“我倒是有心想與李大哥換換的,也好叫李大哥在城中能玩樂的自在些,興許閑時每日去鋪子中轉轉,還能多被蒼耳姐揍幾拳也說不準。隻是,我那生意李大哥總知曉的,光繪圖紙,就不是個輕省的活,看著是不用出力的,可卻惱人的很,一筆落錯,一整費心心思畫的半成了的圖樣,就得作廢了再重新繪一次,我怎好叫李大哥受這個苦,少不得我隻好自己來了。李大哥且多忍一年,到了明年,手下的管事們得用了,到時候你豈不自在?可我那灘子事,別說一年,就是十年,還得我親自動手呢。若論起苦來,小妹我才是真的苦。”


    李雍不過一句玩笑的抱怨,倒惹得她這一籮筐的話,忙叫她打住:“得,算我剛才的話沒說。八妹晚上想吃什麽?咱們這裏別的沒有,隻雞鴨鵝可不少,新鮮的魚也盡夠的,至於果子,這會兒正是秋時,你隻管盡情的吃,你就是不來,我也正要這兩天送些迴城裏,到時候也給你們家送些去,好叫伯母和嫂嫂還有眾位兄長們也嚐嚐鮮呢。”


    “吃什麽倒無所謂,”八娘笑著放下茶杯,“這會兒正是一天裏風景最美的時候,李大哥不如與我一道騎了馬,去田莊裏轉轉如何?”


    李雍在這鄉下,五六天迴一趟城,看看城中幾處油鋪的情況,與陸十七見個麵,除此之外的時間,都在這鄉間度過,原也養成了每日天黑前,去田莊裏轉一圈的習慣了,聽了八娘這話,自無異議。


    兩人便帶上許十三,留了小福和那佃家家借用的小娘子在屋子裏收拾晚上要睡的房間,他三人則去了田莊裏。


    阡陌交錯,野草如金,田間因才種下冬麥不久,隻露了些淺淺的綠芽,尚未能蓋住黑黝黝的土地,盡管如此,騎在高頭大馬上,悠然在唿吸著田空清新如洗的空氣,吹著秋日那不冷不熱的清風,依然能叫人的心象是飛上了九天那麽愜意。


    行了一陣,不時有農莊上的佃戶們過來打招唿,八娘問李雍大棚到底建在了哪裏,前世的大棚,要麽是玻璃陽光房,要麽是塑料薄膜的棚子,在塑料薄膜都沒有,玻璃又隻能依靠海外進口成本高昂的時空,八娘也很好奇,陸十七任技術總監的這個大棚,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李大哥,那些大棚,到底建在哪裏了?也帶我去見識見識呢?”


    提到這個,李雍得意一笑,指著不遠處數排整整齊齊卻低矮的如破落房一般的土砌的屋子笑道:“那邊不就是?走,我帶你們去瞧瞧去。”


    若不是李雍說那就是所謂大棚,八娘還以為是給農莊裏無家可歸的佃農們按排的臨時住處呢。


    幾人到了跟前,李雍筆領她從低矮的小門進了大棚。


    八娘卻看的糊塗了


    難道是室內種植?那陽光怎麽解決?


    見她糊塗,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來,李雍總算找到了點自信,哈哈大笑道:“小八妹不懂吧?讓哥哥來給你解惑。”


    一邊說,一邊指著屋頂,笑道:“發現什麽玄機沒有?”


    因太陽尚未落山,且每兩兩到三米,就有一麵隻比地麵略高些的窗,因此裏麵並未黑透。八娘仰首看了,才發現上麵可不是正常的屋頂,而是可活動的厚厚的蘆葦席。


    晚上裏麵可熏火加溫,白天揭開以便太陽直照,既能完成植物需要的光合作用,又不至於被低溫給凍傷植被。雖說十分簡陋,但確實也能保證一定的溫度適合植物的生長。


    隻是,這樣真的能成?八娘很是懷疑。


    從前在南豐時,陸十七也是捯飭了大棚的,但那裏可是音隔著用了些玻璃的,當時八娘已覺得十分簡簡陋了,可和這裏比起來,簡直不知道比這樣的大棚先進了多少。


    見八娘懷疑,李雍歎道:“如今也隻能這樣了,今年種的,也都是些相對耐寒的,到了明年,會另建批更好的來,總歸不能一口吃成胖子不是?慢慢來唄。”


    八娘一想也是。陸十七不願意一下子就拿出真水平來,未必沒有其它的考慮。


    逛了一圈,也沒什麽可看的,出了大棚,八娘這才發現裏外的溫差,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這翻感受,倒叫她對這所謂大棚,肯定了不少。


    閑逛了一圈,天色漸暗,便打算迴去,許十三在前,兩人落在後麵,八娘這才道:“今兒逸郡王打發了個小管事的去我家,交待了我些事情。”


    這才是八娘跑到田莊來的目的吧?


    說到正事,李雍也收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低聲道:“是為著前頭作坊和鋪子的事情?”


    “一方麵是為那個,叫我安心,短時間內,作坊和鋪子都是安全的,大概不會再有先前的麻煩了。另一件,卻是和你這農莊有關。”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八娘迴首看了一眼身後那遠遠望去如貧民窿一般的所謂大棚,反倒輕鬆起來:“李大哥不用擔心,沒出什麽事情,隻是聽說敏郡王早朝時遇上定南候,聽說這農莊是定南候府的產業,新近搞了反季種植的事情,敏郡王府的老太妃十一月裏過大壽,想討定南候個人情,弄些果蔬迴去罷了。不過逸郡王也說了,那稀珍的,若是有,得留給他,他也好送到敏郡王府,討個人情。其實……”


    “其實什麽?”


    “其實這麽數排破破爛爛的所謂大棚,就是敏郡王親自來看了,也沒什麽,李大哥還有什麽好擔心?再說了,敏郡王自己也說了,這是定南候府的產業,就算真有什麽事,不是還有定南候府幫忙撐著麽?天塌下來,也有個兒高的頂著呢,咱們怕什麽?”


    難怪老大讓自己把這大棚搞的這麽簡陋,他原先還覺得自己整天和這麽些破屋子的交道,實在有些墜自己南豐一霸的聲名呢,現在想想,可不是英明?


    李雍哈哈大笑:“不錯不錯,你我都不是個兒高的。”


    八娘也他會意,也是抿嘴一笑,又給了他一顆定心丸:“逸郡王也說了,以後咱們鋪子有事,定南候府會幫著解決的,咱們隻管一門心賺錢就是了。”


    晚上一道吃了些農家飯菜,倒也爽口,第二天一早,八娘也不急著迴城,浮生半日,又在這田莊裏消磨了半響,用了午飯才迴城。


    李雍說他也是幾日未迴去了,便要同她一道迴城去。入了城,八娘原想迴家,離了這一天,心裏很惦記著她娘,偏被李雍死活拉著去了一趟木器鋪裏,可惜蒼耳因事出門不在,李雍垂頭喪氣的,隻得去了陸十七那邊,八娘見他那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同情,便道:“我現在輕易也不便總出門,明日剛好是衙門裏的休沐的日子,十七哥若是無事,你不如尋了他來我們家作客,我幾個哥哥在家也是無趣的很。剛好我明兒有事要讓蒼耳在家裏幫忙呢。”


    李雍一聽明日蒼耳並不去鋪子裏,眼前盡亮,嘻笑著應了,臨行前還給八娘打了個輯:“八妹這份人情,大哥記在心中了,將來八妹出嫁,甭管嫁給誰,哥哥我定給你送份好嫁妝。”


    八娘和許十三一路迴家,倒是發現街麵上與往日有些不同,原本輕鬆愜意的百姓們,今兒不各大為何,臉上都帶著些擔憂的樣子,不免心中納悶。


    迴了家,先去見了朱氏,見她一切都好,說了幾句話,便迴去換了衣衫,剛好遇上去東院裏給兄長們送幹淨的換洗衣服的小丫鬟,手中捧著折好的衣物,八娘便接了過來:“我剛好要去東院裏,你們隻管忙去,這衣服,我送就去就是了。”


    八娘在家裏一向和氣,丫鬟們本就待她親切,一點不怕她,剛好快到了要忙晚膳的時候,各人也都有些事情,便把衣物都交到了八娘的手上。


    進了院,便隱隱聽到哥哥們在正屋西間的書房裏說話,廊下的丫鬟見她過來,上前行了禮,八娘把衣物交給小丫鬟收了,往正屋而去,才進門,就聽到子簡那清清冷冷的聲音:“朝庭真的決定與北遼開戰了?這可太好了。”


    “早上朝堂上已經議定了的,今日滿大街都傳開了,這還有假的?不過狄大人任著樞密史,是不可能領軍北伐的,如今由誰督軍領兵,還沒有定下來。不過既已決定要作戰,人選肯定不可能拖太久的。可惜我們都是文人,又沒個功名,若不然,咱們……”


    這是子景的聲音。


    還是子阜穩重些,聽了子景和子簡的話,隻低聲道:“咱們什麽?你們兩個,隻管老老實實讀書做學問就是了,這些事情,輪不上咱們來操心。真想報效國家,有的是方法,咱們家幾個兄弟,哪個有領軍作戰之才,別打上戰場了,單看看你們那單薄的身板兒,可是打仗的料?”


    八娘卻無心再聽下去,被這個消息驚著了。


    如今北邊戰報頻傳,她也有耳聞,隻不起沒有想到朝庭的反應會這麽快。


    她還記得那天與狄詠見麵時,狄詠說的話。


    他不就是在等著這個機會麽?如果朝庭真的打算用兵,那麽他肯定是會想辦法隨軍的。刀劍可不長眼,上了戰場,便有死傷的可能,雖說他出身將門,從前也與狄大人一道上過戰場,可在狄大人身邊,和他自己去,又怎會一樣?


    八娘不禁憂心。立在門口處,沉思起來。


    還是子景眼尖,發現了她:“八妹,你迴來了?”


    八娘點了點頭,勉強笑道:“才迴來,剛好遇上小丫鬟給你們送衣物過來,我便領了差事,順道過來看看哥哥們。”


    幾人把她讓進屋裏。倒不再討論剛才的話題,反是八娘忍不住道:“哥哥們覺得,如果兩國真的開戰,朝庭會派誰領軍?”


    幾人對望一眼。


    小八妹和那狄家二公子的事情,他們做兄長的因著八娘和陸十七解除婚約的原因,都是知情的。見八娘這麽一問,四郎迴過意來,忙安慰道:“八妹也不用擔心……”


    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國家大事,八娘有什麽好擔心的。若說是因著狄家,狄二郎現在可是皇上親口禦賜的福寧王府的郡馬爺呢,和八娘是一個銅子兒也沒有的關係。


    一時愣在那裏,不好再開口。


    子景是一向嘴快的,雖說成了親,眼看著也快是娃兒他爹了,可也沒見性子上穩重多少。上麵有兩個穩重的兄長呢,再說江山異改,本性難行移,又有個處處穩重的老婆,他的生活原就落得輕鬆。也不管四郎的顧慮,隻朝八娘笑道:“八妹是擔心狄家二郎會被派出去吧?其實要我看,這還真有可能,不過也不是壞事兒,男子漢大丈夫,本就當建功立業才是。狄二郎將門虎子,若此次真能上了戰場,有狄大人那樣的爹,他何愁不能建一翻功業?到時候說不準龍顏大悅,免了他與那清河郡主的婚事也不一定。”


    這話,安慰的可夠直白。


    幾個兄長都不免白了這小子一眼,可惜子景尤不自覺,正要繼續說話,被子簡端了茶杯就遞到了他嘴邊:“喝茶。”


    一邊說,一邊給子景施了個睜色,斜了正在那裏發呆的八娘一眼。


    子景會過意來,可他這不是正在安慰自己家八妹麽?


    子阜忙笑道:“子景你又滿嘴裏胡說八道,那狄家二郎的事情,你讓我們八妹擔心不擔心做甚?”轉而又道,“不過八妹,你子景哥說的也對,你……不用擔心。若天家真能讓狄二郎隨軍,不管怎樣,對他來說都是件好事。”


    狄家是功勳之家,如今天下太平,武將本就難有什麽作為,好不容易遇上場大戰役,可不就是狄家再次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朝中明眼之人,哪個又看不出來狄相如今在朝中的艱難,有功可立,對於狄相而言,自然是件好事情了。


    子景不由腹誹,我說讓八妹不用擔心狄二郎就是胡說八道,大哥你說就不是了?


    可惜屋裏沒有人理他的怨念。


    八娘知道他們說的都對,也知道阿詠他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可她是個女人,擔心自己心上人的安危,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見哥哥們都擔擾的看著自己,隻能打起精神笑道:“哥哥們看著我做什麽,狄二郎他……怎樣與我何幹?”


    一邊說,一邊轉身出了屋裏。


    卻是也沒心思再做什麽,失魂落魄的迴了自己的院中。


    心裏想著狄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隨軍出征,自然會想法子如願的。且他這段日子養好了身體,顯然柴十九也會支持他,如此他必定是要去作戰的。


    沒有人知道這戰事何時能了。


    假如他迴不來了……


    想到這個,八娘連忙呸了自己幾聲。


    不,他若真去,肯定也會凱旋而歸。


    但那迴不來的可能性卻在自己腦子久盤不去。


    不行,無論如何,她得想法子見他一麵才行。


    正想著,小福稟了一聲入了屋,對八娘道:“八小姐,許十三在前頭讓奴婢問一聲,明日用不用去作坊,若是去,是乘馬車去還是騎馬去?若是騎馬,他明兒一早想讓人把馬車收拾一下呢,道是馬車好些日子沒有清洗,實在髒的很了。”


    許十三?八娘心裏隱隱浮起個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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