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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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芸欲言又止的低著頭,滿臉的不安隨著指尖韋氏的體溫散發到全身。


    真的是,母女一條心嗎。


    戰爭節節勝利,北庭震動,這些原本關押在這裏,被遺忘的人質俘虜似乎又有了新的價值,大明德被委以重任,特別要求照顧好韋氏為首的重點人物。


    很快,從南邊有重要將士的靈柩被移送迴來,蒲察阿虎迭帶著哥哥的遺體長跪禦街,長子嫡孫的逝去讓蒲察將軍府一片愁雲慘霧。


    又有了數日,又有元帥歸來的消息。


    完顏兀術作為一國將首,出征之前信誓旦旦立下的軍令狀猶在,如今如此慘淡而歸。皇帝卻愈發不願怠慢,親率了百官遠出宮殿迎接,一路接到重明殿,並不多說,單單隻留下他敘舊長談。


    那一天,舉國隻有國相府托病不能前往,完顏充代替父親站在那裏,像一隻年輕的雄鷹,英姿勃發。完顏兀術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男子的力量不僅來自青春,更是來自內心和驕傲。


    具體國君作陪的這場家宴情況如何,無人得知,一老一少兩個性格秉性相差甚遠的男子一杯杯對飲,烈酒空了又滿,千杯難醉。


    很多人說皇帝酗酒的毛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其實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被發現飲酒上癮的時候太遲了。


    整個大宴,隻有君臣二人,連大興國也被遣出去守在大門,一直到了曙光微細,完顏兀術才滿身酒味的走了出來。


    他原本跌跌撞撞的身影一邁過了大門便變得挺拔起來,漫天的霞光撒在他身上,沒有完全卸下的鎧甲像是金色的戰衣。這樣的男子,天生便是一個武將,並不是由某一場戰爭的成敗來決定。


    這一晚的內容,對所有人是個謎,對所有的曆史也是個謎。曆史是可以通過科學的分析來尋求答案的,雖然交談的內容無從得知,但是從結果可以推測出的開始是,他們在這一夜君臣交心,互為知己。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一晚,這個野心勃勃的軍事家下定了決心來捍衛這個還略顯稚嫩的皇帝,所以,終其一生,在他的有生之年,不敢皇帝如何,國內無人敢出其右。


    這一夜,對完顏亮來說,顯得格外漫長,他需要費盡心思關注兩件事,一個是皇宮內的情況,一個是父親的病情。


    也是拜徙單胭脂的“細心”關注,現在她女扮男裝作為完顏亮的小廝,隨時鞍前馬後。


    雖然這是一個很糟心的工作,但是考慮到兩點,簡薇愉快的接受了它。


    一是有銀子拿,二是可以知道最新的近況,當然,也包括完顏雍的近況。


    為什麽有銀子拿排在第一個位置,因為,現在,她卻是很缺很缺銀子,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啊。


    完顏兀術迴京這天,完顏亮就明顯情緒不對,說不清哪裏不對,但是明顯比平日多了幾分浮躁。同一天,完顏宗幹的病重,但是她並不認為完顏宗幹可以對兒子有這麽大的影響力。


    完顏宗幹生的病很奇怪,簡薇隻能簡單的根據那些禦醫似是而非的講解來判斷,是糖尿病,也就是古人說的消渴症。


    但是古代並沒有胰島素注射,所以這樣的病就變成了一種慢性絕症。


    他在病床前站了幾個時辰,簡薇便在門口打了幾個小時的盹,直到一個小廝縮頭縮腦的跑過來通傳:“元帥前來探望。”


    這樣算來,差不多正是他和皇帝夜飲完畢,簡薇打個哈欠,倒真佩服他的好精神。


    完顏兀術依舊戎裝打扮,一個武官捧著拜禮跟在身後,他一路目不斜視,似乎對這裏輕車熟路,直奔總幹的臥房,直到快經過簡薇身旁,他忽然轉頭看了簡薇一眼。


    簡薇連忙正襟低頭。


    完顏兀術停留了不到一秒,大步跨進門去,過了一會,完顏亮也出來了,他看了簡薇一眼:“走吧。他們要談很久呢。”


    簡薇呆呆的跟在他後麵,想著怎麽才能不動聲色的開口問到自己想知道的。


    完顏亮一直不停步,一直走到馬廄,他牽出兩匹馬來,去騎馬吧。


    簡薇看看正在漸漸升起的日頭,又看了他一眼,他麵無表情的翻身上了馬。早就知道,她歎口氣,雖然不熟練,但是也不再需要人教,勒馬走到門前,他停了下來,吩咐小廝:“取個鬥笠來。”


    很快,一個白紗鬥笠取來了,簡薇滿意的帶上,頗有幾分古代俠女的風範,而且,透光度貌似也不錯。


    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完顏亮已經打馬直奔了出去,她慌忙緊隨其後。


    馬兒速度並不快,但是也足夠擾民,特別是現在金國戰敗,總讓民眾對武官的觀點下降,他們這樣的招搖,便有些人不快,在後麵議論紛紛。


    完顏亮恍若未聞,即使在最繁華的商業街頭,也不曾減慢速度,一時間頗有些紈絝子弟逛街頭,雞飛狗跳亂人間的架勢,她盡量低著頭免得別人看出自己來,隻祈禱著這段路怎麽那麽長……


    轉了一個彎便到了出城的護城河,她舒了口氣,突然前麵躥出一隻小狗,她本能的一拉韁繩,這馬血統高貴,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拘禁,一時前蹄立起老高,就要將簡薇甩下馬來,她心驚膽戰的抱著馬脖子,全身撲在了馬身上,竟然扔開了最重要的韁繩,就在這時,一個男子穿過人群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韁繩,馬兒性起狂嘶,他任憑掙紮絲毫不手軟,終於穩定了這馬的情緒。


    簡薇心有餘悸,坐在馬上雙腿還在打顫,完顏亮坐在幾步之外的馬上,遙遙行禮:“多謝張管家相助。”


    她忙看過去,不是張謹言是誰?


    張謹言迴了一禮,並不多說,一直向城外走去,簡薇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他是去見完顏雍的嗎?這樣簡單的裝束,淡定的神色,想必,他一定是沒有什麽問題吧。


    她這樣想著,情不自禁的去看那城牆處,正好對上完顏亮探尋的目光,好在隔著薄紗,並不能看到自己的神色。


    出了城便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信馬由韁,馬兒漸漸往人煙稀少草質肥嫩的地方走去,完顏亮放開韁繩,抬頭深吸一口氣,又慢慢舒出一口氣,似乎想一吐心中塊壘。


    陽光灑在碧綠的大地上,平生一種湖水波光瀲灩的錯覺,清風帶著暖意不住的吹動她的薄紗,那馬兒像是懂的主人的心思,一步步走進簡薇,幾乎觸手可及。


    他握住她的手,心裏有了幾分安定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麽,雖然你什麽都沒說,我卻總覺得你什麽都知道,雖然覺得你什麽都知道,我卻覺得你永遠不會害我。”


    “和你在一起,總是讓我變得不像自己。”


    “不一樣?”


    “不一樣。”他迴答,“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你知道嗎?在瘋子眼裏其他人都是瘋的,隻有自己是正常的,在正常人眼裏,隻有瘋子才是瘋的。是舉世獨醉而我獨醒,還是世人皆醒而我獨醉呢?這些事,誰說的清楚呢。我的不一樣,說不定是我瘋的尤其厲害呢。”


    “哈哈,那也是個美麗的瘋子。”他竟然誇獎了她。


    “完顏亮。”她直唿他的名字,“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吧。”他的眼睛看向更遠處。


    “你今天,帶我出來,是來和我道別的吧?”她問道。


    “你就是這樣,讓人又愛又恐懼的聰明。”他低低的歎口氣。


    “原來是真的,那你不會真的打算把我獻給完顏兀術吧?”


    他沒有說話,唿嘯的風聲代替了他的沉默。


    男人們真的奇怪,當你覺得他不愛你的時候,他會為你做很多事情,也許還會為你不顧自己的生命,可是,當你感覺到他們愛上你的時候,他們卻又毫不猶豫的拋開你,堅決的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很多最後對男人了如指掌的女人孤獨終老,很多對男人一知半解的女人幸福一生,他們不需要了解,隻需要理解。


    簡薇現在沒有辦法理解完顏亮,首先,她不能接受自己被任意宰割的地位。當然,她並不覺得和這樣一個習慣操縱他人人生的人談論人權和尊重有什麽益處和和轉圜餘地。


    她看了他一眼,他也正迴頭看她。鬥笠的薄紗擋住了她憤怒的眼神,她一把扯下扔了出去。鬥笠在草地上滾了幾個圈,終於安靜的停了下來,像是一個小小的驚歎號,寫在碧綠的草地上,如同簡薇現在羞怒交加的心情。


    她扯住了韁繩,身子繃得筆直,全身都是憤怒的氣息,完顏亮看著她的樣子,想說些什麽,但是他習慣了發布施令而不是解釋用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簡薇看著他,緩緩問道:”完顏亮,沒有人說過你是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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