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人群中走他們的路,他們在人群中忘了牽你的手。無論再怎麽努力,都隻是無能為力。——孟蕙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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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雖然隻聽過一次,卻再熟悉不過。


    是趙金姑。


    簡薇心下略安:“請慶福帝姬點亮燭火,自然知道我是誰。”


    “是你。”趙金姑單憑聲音就認出了這個女子正是當日秋雲軒那個送水之人,可是她並不是姐姐的人,“你是誰?”


    簡薇轉向趙金姑的方向,她可以信任嗎?她知道張昭媛的事嗎?誰才是幕後的黑手?皇後還是德妃?簡薇心裏閃過無數的念頭,最終淡淡開口,迴答如當日一般:“過路之人。”


    她心裏雖有諸多疑問,但是並不想牽扯太多,更自覺這裏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便開了門縫張望,外麵已經徹底安靜,簡薇迴頭道別:“謝帝姬救命之恩。”不等她迴答,就溜出門去。


    “帝姬?”趙金姑喃喃重複這個遙遠而陌生的稱謂,那是多久多久以前的往事了,“是你們嗎,是你們來了嗎?”


    她在黑暗中僵持著,皮膚上那些細密而隱晦的傷口隱隱作痛,似乎永遠沒有痊愈的希望,如同這深宮中的未來,隱隱作痛。


    突然,趙金姑像想起了什麽,猛的站起來像門外跑去,她打開房門,站在走廊上,四周空空如也,哪裏還有那個女子的身影。


    一個女子娉娉婷婷的踩著月色走來,她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碗湯,趙金姑的鼻尖似乎又聞到那個熟悉的香味,她的臉色蒼白,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在夜色中也難以掩飾:“姐姐。”


    簡薇順著巷子七繞八繞,終於無奈的發現,自己迷路了。


    乘著這個間隙,她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思路。


    張昭媛事敗進了冷宮,長春殿一幹宮女部分被發落暴室,而德妃在食療的後遺症折磨。趙金姑安然,皇後主持後宮。


    以她對昭媛的簡單了解,她是沒有這等心計和勇氣的,更何況是為了兩個婢女。她對所有複雜的問題向來秉持一個觀點,誰得利誰主張。


    況且這件事情本來也很明顯,皇後得到了她想要的大部分,那些食物相衝引起的後果,她肯定早就了如指掌,毀掉一個人遠比殺掉一個人更痛快,這個也是禦膳監突然換掉了芝麻雞湯的原因吧,同時她輕易除掉了對德妃畏懼怯弱的張昭媛,可以隨便安排自己信任的妃子進駐永寧宮。


    簡薇想到了皇後對趙金姑的收留。她心裏低吸一口氣,原來很早很早網就已經撒開,隻是德妃在盛宴上的大出風光成了最直接的導火索。


    而自己的尷尬身份,既是長春殿的人,又是給德妃獻衣的“狗腿子”,加上暴室那個陀滿,她瞬間頭大。


    眼下不迴長春殿,還能去哪裏呢,可是迴長春殿……


    她一陣抓狂,怎麽就這麽到了這個地步。


    越獄裏麵邁克的哥哥說過,最難控製的不是計劃,而是人。


    巡視的侍衛井然有序,胡服長刀窸窣作響,列隊而來,簡薇盡量裝作淡定的樣子靜立一側。


    她屏著唿吸等他們走過,便立刻往反方向走去。一個疑問慢慢浮了上來,趙金姑性格懦弱甚至甚於張昭媛,如何能在永寧宮謀得一席之地。


    這麽邊想著,轉過了一個牆角,眼前竟然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她嚇了一跳,忙縮迴牆角。


    她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忍不住又偷偷伸出頭去打量。


    這處殿堂與別處不同,大殿兩側直立了兩個紅燈籠,痛臂巨燭燃燒的熱烈,雖有幾個侍衛輪值,但是嬉笑談說,麵上藏不住的輕浮之色。


    正殿前的大字在夜色中朦朦朧朧,她極力虛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些。


    正是專心致誌的時候,猛然有人拍上她的肩,如同被鬼抓了一把,她尖叫一聲跳開去,驚慌的看向麵前之人。


    居然是完顏珍珠,她梳著兩條俏麗的發辮,一身尋常女兒打扮,好奇的看著簡薇,似乎沒有認出她來。


    完顏珍珠睥睨了她一眼,倒也不像是亂七八糟的人,慢條斯理的開口:“你鬼鬼祟祟在這裏做什麽?”


    簡薇連忙滿臉堆笑,胡謅:“奴婢新入宮,給皇後娘娘請安迴去忘了路,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到這裏來了。”


    “撒謊,我剛剛從皇後宮中出來,皇後正處罰了張昭媛,哪裏有接見什麽人。”


    “奴婢不敢說謊,奴婢是蘇婕妤身邊的,德妃娘娘好轉,蘇婕妤命令奴婢過來,以免皇後娘娘擔憂。”


    完顏珍珠聽得這句話,臉上起了一絲嘲弄的表情,似乎相信了她:“擔憂啊?”


    簡薇忙點頭:“郡主明鑒。奴婢迷路,還請郡主指點一下……”


    完顏珍珠忽的一揮手打斷她,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耐煩的說:“自己問去。”一麵轉頭換上了興高采烈的神情,大聲叫著:“二弟!!”邊叫著邊快步出去了。


    不是吧。簡薇連忙側立壁角。


    完顏珍珠旁邊的那個侍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忙跟了上去。


    遠遠的,她聽到完顏珍珠那憐愛的責備:“你怎的又來這浣衣院。父親知道了,又是一番教訓。”


    完顏亮的聲音沒有什麽變化:“父親怎會怪我,他自然是知道我的。”兩人又絮絮講起其他事情,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越走越遠,最後漸漸聽不清了。


    簡薇慢慢把頭移出去,原來,這裏就是浣衣院。


    那些方才還溫暖的燭火,瞬間變的刺目。


    她靜靜的看著這座沉默而屈辱的大殿,耳邊似乎還有女子的哭聲。有一些正義和同仇敵愾洶湧而出,但是現在可不是能做什麽的時候。


    她還記得,數月之前,那個茫然的夜裏,她去找了趙植想迴到南宋。


    她記得他說,他要一份布防圖,而帶著布防圖的孟惠卿就是被關在浣衣院。兜兜繞繞這麽久,還是迴到原來的時候。


    可是,趙植,她心裏無奈的說,我又不會絕世神功,我也很想幫你,但是我自身都難保,怎麽殺進重圍替你拿那個所謂的布防圖呀。


    她搖搖頭。


    其實,命運對她還是有些憐憫的,沒有讓她見過曾經的孟惠卿,如果她見到了現在的孟惠卿,那麽,那些衝擊和悲憤也不會那樣強烈。


    這一邊,完顏珍珠嘰嘰喳喳的出了宮,興致勃勃的同弟弟講今天看到的宮中之變,完顏亮始終不發一言。


    這對姐弟倒更像是沉默的哥哥在聆聽聒噪的妹妹。


    興許是她太吵了,完顏亮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臉上堆了笑意問她:“父親為姐姐選的夫婿可還滿意?”


    完顏珍珠立刻閉了嘴,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嘟著嘴:“父王根本不聽我的話。那麽個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能有什麽出息。”


    她心裏卻浮起了不久之前輒止樓裏那個風度偏偏的少年,如果是他的話,其實可能會不一樣。


    這麽一念,她的臉就變成了全紅。


    完顏亮享受著這難得的清淨,促狹的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姐姐,閉上眼去整理自己的思路,困乏被驅趕出去,年輕的獵人現在像一隻矯健的獵豹。


    靜了好一會,耳朵裏忽然傳來完顏珍珠疑惑的自言自語:“奇怪!她怎麽知道我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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