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鄔鎮,藥鋪旁的死胡同。


    胡同口堆砌著累累木箱,木箱成牆,柵欄成門。胡同盡頭,三人圍坐在幾個木箱拚成的箱桌旁,扯了一張虎皮鋪在上頭。


    “大哥,二哥,俺們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三哈看他們拄著額捂著臉,一副難過悲痛的模樣,實在不忍他們就此沉淪,一蹶不振,而且他們這副模樣,他心裏也怪難受的。


    “三哈,咱說過什麽?”


    “額,大哥說過好多,俺記不住啊~~~”三哈右手撓著腦袋,憨然的低著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來,頭再低點……”


    三哈下意識順從的低下腦袋。


    大哈撈起桌上大碗,結果手中一空,抬起頭看了看,最後直接巴掌拍了過去,拍完一個又一個,憤憤得怒其不爭。


    啪啪啪啪——


    “讓你記不住!讓你記不住!咱說過咱三同尊同尊!咱三不分長幼尊卑!咱三不分彼此!記住了沒!記住了沒!”


    “大哈,大哈,俺記住了……憋打俺了……再打俺,俺更笨了……”三哈捂著腦袋,委屈巴巴的求饒著。


    ——大哥這生龍活虎的,哪像難過悲痛的模樣啊!


    大哈拍了許久,也累了,手掌都紅了,著實疼得厲害,搖晃著手掌,盯著三哈,又指了指他自己,“那你說,喊咱該叫什麽。”


    “大哈啊!這不,大哈啊!俺這迴記住了!”三哈立馬端坐著昂起頭,一本正經的認真道。


    大哈順勢又指了指一旁捂著腦門的二哈,不在意的隨口道:“那他呢。”


    “二哥……”


    三哈很自然的開口道,隻是瞅見大哈怒瞪著眼又要拍來,立馬靈機一動,趕緊改了口,再次昂著頭,一本正經大喊著:“二哈!二哈啊!俺沒錯啊!俺們三人同尊!不分長幼尊卑!不分彼此啊!”


    大哈頓在空中的手也緩緩落下,拍了拍三哈的手背,他那龐大如山的身子也是跟著輕輕一顫。


    “三哈果然聰明,咱就知道。”大哈摸著他的腦袋點了點頭,方才他也不準備打下去。


    ——他不疼,我疼啊!


    “嗯?啊?三哈?你喊我?”二哈此時迴過神,抬起頭肅然的詢問著,單手又捋了捋長髯美須。


    “……”三哈懵了,瞅著他的模樣,他滿肚子疑惑——二哥這炯炯有神,精神奕奕的,哪像慘敗後的沮喪啊!


    “咳咳咳。”


    大哈輕咳中拉迴二人的注意,順勢端起大碗敲敲桌子,結果手中又是一空,很不自在的屈指敲了敲。


    “其實,咱這迴看走了眼……”


    “大哈,這都得怪你,要俺說俺們一起上,甭管是誰,還不是……挨……挨……”三哈瞥見大哥瞪了過來,輕拖長音捂著頭,“挨……哎……頭好疼……俺是誰,俺在哪……”


    二哈點了點頭,兩眼冒著光,捂著胸口的短棍,鄭重道:“大哈,我一定會讓他說出名字的!”


    大哈拄著額頭,怎麽感覺今天不對頭啊,二哈啥時候也學起三哈犯傻來了,另一隻手連連搖著,“憋,咱知道,那人叫羅甘,丹陽人。”


    “大哥!不,大哈!你怎麽知道的!我問了那廝這麽久!他都不肯告知我姓名!”二哈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一把捧住他的手。


    大哈反握他的手,拍了拍,立馬變得高深莫測,“你們啊,還是太年輕……還得跟咱多學,多看……”


    “大哈!俺學不來啊!”


    “你閉嘴。”大哈立馬怒瞪了過去,抽迴手罷了罷,多好的氣氛,就被這麽個憨憨打破了,沒看見人家二哈一臉崇拜的模樣麽。


    二哈正襟危坐,輕咳中捋著長須,閉上了雙眼,好似從未出現方才一幕。


    大哈再次端起……他又瞪了瞪三哈,改屈指輕敲,拉迴二人注意,正色道:“咱也不算失敗,經此一戰,二哈定是引起不少勢力注意。”


    “接下來,交給咱,咱去再找個稱手的蟲子,不對,強中手!趁勢再添上一把火,咱成名也就不遠了!”


    “聽大哈所言,必當竭力。”


    “俺也聽大哈的。”


    *********


    青鄔鎮。


    天色逐漸暗沉,漸漸地飄起了蒙蒙細雨,青石路上濺起一朵朵蓮雨,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他們完全沒有要躲雨的意思。


    “臭要飯的!叫你偷東西!叫你偷東西!”


    此時,鎮口傳來厲喝打罵,又再次聚起了不少湊熱鬧的看客。


    中年男子身形肥胖,衣著華貴,此刻正一腳一腳狠狠地踢著女孩,眼眸深處隱隱透著興奮,而旁觀者仿佛習以為常,反對著那小女孩品頭論足。


    小女孩也就六七歲模樣,赤足傴僂著身子,渾身上下破破爛爛,碎布條就那麽垂掛著,衣不蔽體。


    嘔——


    小女孩吐出了膽汁及一些食物殘渣。


    肥胖男子衣擺也被沾上了不少,他嫌棄得捏著鼻子,提著衣擺一角,這一刻眼中怒火更大了。


    “小雜種!老子今天要是不踢死你!我就把身上的肉削了!”


    又是一腳接一腳狠狠踢踹著,腳下力道更是一腳比一腳狠厲。


    小女孩痛苦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隨著腳勁抽了幾抽,嘴裏更是噴出鮮血,又是濺了肥胖男子一身。


    “馬的!還敢噴老子!”


    忽然,肥胖男子渾身一顫,不由名的感覺背脊發涼,有心道不對勁啊,這新來的要飯他見過數迴了,應該就連做奴隸也沒人要啊……


    他迴頭看了看人群,細雨綿綿的,身後隻有普通的看客,並沒有大人物來臨啊,他心虛的瞅了眼半死不活的小女孩,頓時心中騰起怒火。


    “馬的!還敢嚇老子!!!”


    他這最後奪命腳並沒有踢實,反感覺腰背一痛,整個人飛了出去,前方人群立馬轟散開。


    肥胖男子實實在在的摔了個狗啃屎,更是臉先著地,摔斷了鼻脊骨,直接破了相。


    “馬的!哪個敢踹老子!老子跟你沒完……完……”


    他翻了個身,頓時一個激靈,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四個人。


    不,準確是五個人,為首的少年長相雖普通,但著裝乃細膩柔軟的絲綢,這可是有身份的人!


    其身後站著一名少年,雖顯得有些木訥,但他手中的劍絕對不是凡品,寶劍配高手,很顯然是那公子的護衛!


    如此寶劍!如此高手!那公子的背景究竟有多渾厚!


    肥胖男子額頭大汗淋漓,兩眼發黑,兩腿發軟,身心劇顫。


    他再往後看了眼,少女蓬頭垢麵,頭發亂翹,但完全掩不住那清秀可愛的麵容,她裹著獸皮,背著一把超級顯眼,裹了白布的長刀!


    渾身血跡斑斑,仿佛從屍堆裏滾過一般,最主要此女眼神平靜的可怕,打心底的讓人感到寒意。


    同行還有一名月白長發少女,淺藍色的長發高高束起,藍寶石般的眼睛透著冷冽,麵無表情的看不出喜怒,讓人難以琢磨,唯有拍著懷中小女孩的時候,才會露出一絲柔和。


    那一身殘破的水月長袍,依然襯顯了她的高傲與淡雅,隻不過同樣血跡斑斑,幾乎染成了紅色……


    ——可怕!太可怕了!那公子禁臠都有如此實力!我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會攤上這麽個麻煩!


    ——以這公子如此實力,高高在上的他們完全不會在乎一個不相幹之人,這其中……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對,一定是這樣的!


    “公……公子。”


    哐當——


    肥胖男子身前多了一把大刀,他開始有點不解的抬起頭,隨後磕了幾個頭,拾起大刀緩緩站起,並恭敬的雙手奉上,以示臣服屈服之意。


    “還不開始麽?”


    “???”


    “開始你的削肉表演啊~~~”


    輕佻的譏諷聲傳入耳裏,肥胖男子手中一顫,大刀直接從手中滑落,很是利索的噗通跪下,哭喊著磕頭求饒。


    周圍看客們也是兩眼放著精光,越發來了興致,這人會玩!真會玩!他們怎麽就沒想到這還能作為表演!


    一人獨樂不如眾樂!高,實在高!


    “公子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肥胖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爬著挪到了司馬良跟前,從袖裏掏出一把銀票遞上,“公子有話好說,小的願買命,小的還願雙倍賠付公子醫藥錢,您看……”


    司馬良接過肥胖男子的銀票,不是大周王朝的商號,是當地特有的商盟,肥胖男子見他收下了銀票,心中暗自舒了口氣,這總算是保住了小命……


    “本公子呢,從來都是言而有信,一言九鼎……”


    “是是是,多謝公子抬愛,小的定當及早雙倍奉上醫藥錢。”肥胖男子擦了擦汗水,這都下著雨呢,還是讓他感到燥熱不安。


    “你們都聽仔細了。凡是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誰就能領一張銀票。”


    司馬良舉著銀票朝四周冷聲道,肥胖男子更是腦袋一片空白,一陣嗡鳴,緊接著身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周圍眨眼間滿滿都是人,他們兩眼放光,看他如看寶山。


    “啊~~!!!”


    細雨綿綿,慘叫聲不絕於耳,看客們手提著血淋淋熱乎的肥肉,滿是討好希翼地望著眼前公子。


    很快,他們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銀票,緊接著又立馬迴過身加入割寶大隊,生怕晚一步就沒肉了。


    其他人見此也是越發賣力,陰雨中迴蕩著淒厲無比的慘叫。


    不消片刻,肥胖男子被削得隻剩骨架,骨架上更是連一絲多餘的肉都沒有。


    司馬良身前堆著半米高的靡肉,看著那些意猶未盡的看客,那血淋淋的雙手緊拽著銀票,瞧那副架勢,大有他指誰,他們就削誰。


    此時,趙靈懷中熟睡的二丫動了動,似被吵醒了,下一刻,她睜大著眼睛流著熱淚,顫抖的聲音呢喃道:“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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