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秋風瑟瑟。


    因此地動靜甚大,引來不少愛湊熱鬧之人。


    主道上裏外圍了三層又三層,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紅毛怪身上,從頭赤到尾,奇裝怪服。


    竊竊私語,議論不休。


    “喂!你還不報上名來!爺爺我從不殺無名之士。”二哈捋著赤髯長須,眉目凝煞劍指羅甘,鏗鏘有力,中氣十足。


    羅甘沒有動,手撚著帽簷,壓低了稚嫩的嗓音,低沉道:“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黑紗之後,眉眼間壓抑著濃濃的殺意,聲音驟寒,“若惜命,給我起開。”


    二哈聞言,臉上煞氣更重三分,眉梢倒立,狹長的丹鳳眼,怒目環視,圍觀者被瞪得皆是心驚肉跳,不自覺地連連後退。


    二哈閃至一旁當鋪前,握住鋪前銅杆,腳尖一踢,銅杆底部應聲而斷,又一把扯去旗幟,力踏青石飛衝而起,怒視毛頭小兒,猛然厲喝。


    “黃口小兒,吃爺爺一棍!”


    羅甘風輕雲淡側身後退,銅棍打飛了鬥笠,幾乎擦著鼻尖掃過,淩厲的棍風刮得有點生疼。


    一擊落空,地麵青石上張裂出一道七尺長的裂痕,圓銅棍也都扁平了許多。


    “可笑。”


    唰,唰,唰——


    銅杆眨眼間斷成三節。


    羅甘插迴腰間短骨刃,順勢一個側旋踢,二哈隻感覺眼前一花,肩膀傳來痛楚,踉踉蹌蹌的側跌了數十步。


    “若在丹陽城,你已人頭落地。”


    羅丹拾起地上的披紗鬥笠,撣了撣其上塵土,雖有點損壞,但勉強可用,他又冷冷的瞥了眼二哈,“我說過,不殺手無寸鐵之人。”


    羅甘背著斷刃巨劍,身影淡然孤冷。


    人群立馬散開一條道來,皆不敢靠近分毫。


    若非方才一刹那流露的滔天殺意,否則他們還真信了這容貌驚人的俊美少年話語,稚嫩中透著堅毅,仿佛人畜無害的鄰家小哥。


    “……”二哈望著手中短棍,目露欽佩,言而有信,乃真君子也,遙望遠去的孤影,他將短棍揣進了懷裏。


    “二哈,二哈,你沒事吧!”


    “大哥,都怪你攔著俺,否則憑俺們實力,怎會落敗……”


    *********


    青鄔鎮,鳳陽樓,第二層雅間。


    木製房門被粗魯的推開,雅間內闖進一名壯漢。


    來人行色匆匆,身披麻衣,背環大刀,舉止間透著彪悍,從房外老遠就能聽清那粗獷的嗓音。


    “當家的!當家的!狗子被人殺了!”


    中年大漢靠窗而坐,年過五十,身著圓領袍,麵無髯須,慢廝條理文質彬彬,可流露出的氣質,卻與著裝打扮極為不符。


    雖說打理的白淨,但五大三粗的容貌與身材,反給人一種別扭的乖張詼諧之感。


    張二牙手裏磕著瓜子,探著頭瞧著窗外的鬧景,朝張漢罷了罷手,“看見了,看見了,嚷嚷個什麽,老子……我怎麽教你的,進門要敲門,說話要小聲。”


    “是!當家的!”張漢大吼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兩顆可愛的兔牙。


    許是張二牙感覺到目光,當他瞅去時,張漢立馬紅著臉別過頭。


    張二牙指著窗外的紅臉紅須紅眉的彪漢,眼中透著讚賞,“漢子,知道這人什麽來頭麽?”


    “當家的,您指的是那小小個?還是那紅臉怪?”張漢伏在桌上,極力的朝窗外瞅了瞅,轉過臉時,幾乎貼著張二牙的臉,近距離欣賞那對兔牙,他感覺越看越可愛。


    張二牙嫌棄的一巴掌胡在他臉上,推開那張滿是蒜味的臉,重新指了指,“就那個,紅臉的。”


    “迴當家的!不知道!”


    張二牙眉角挑了挑,一腳踹了過去,聲音帶著慍怒,“怎麽做事的!去,讓王麻子查清楚。”


    張漢委屈巴巴的焉了氣,轉身正準備離去,一步三迴頭小心翼翼的偷瞄著當家的大兔牙。


    ——最近當家的總是罵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等等!”


    張漢頓住腳步,欣喜的迴頭。


    ——難道老大跟我心有靈犀?知道我委屈,這是要安慰我嗎?


    “順便帶個話給王麻子,飛鷹召盟令近在眼睫,讓他趕緊籌備人馬,老……我有預感,這次比以往更危險!”


    “……”


    “嗯?漢子,怎麽了?”


    *********


    青鄔鎮外,十裏長坡。


    靠近萬獸山脈較為偏僻,罕無人跡之地。


    草叢晃動,小兔子立著身子探著小腦袋,毛茸茸的長耳微微聳動,粉嫩的小眼,左瞅瞅,右瞧瞧。


    突然,其前方土石一陣鬆動。


    砰!


    一聲巨響,驚兔奔走,一溜煙鑽入草叢內沒了影。


    石塊帶著新鮮的泥土飛天而起,露出二米坑洞,從其內鑽出六人,除了帶頭之人,其餘人都是灰頭灰臉,破衫鏤履。


    噗通——


    “大人,大人,小的真是被逼的,還請饒了小的一命啊!”二順剛一出坑洞,立馬屈膝跪地磕著響頭,磕得嘭嘭直響,頭破血流。


    即使如此,還是一個勁的磕著,不停哭喊求饒。


    唰——


    刀起刀落,寒芒乍現,求饒聲應聲而止,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滾進了草叢。


    哐當——


    司馬良將沾滿血漬的大刀隨手一扔,迴過頭盯著其餘人的反應。


    陸安仍是一臉呆滯,失魂落魄的模樣,趙靈也是老樣子冷眸寡言,讓人看不透,隻輕撫懷中女娃的小腦瓜,嘴裏輕喃著:“二丫乖乖~~”


    顧思君則拖著一丈長刀,沉默不語,眼神平靜與之擦肩而過,順著遠處大道,摸出懷裏殘破的地圖,愣是的比劃了大半天。


    最後,還是迴頭望著他們。


    司馬良雖感好笑,但沒有笑出聲,他能感受到顧思君平靜之下的冷意,雖不知道顧趙二人究竟經曆了什麽事,但心中猜想此事定與血煞有關。


    二人自深洞地窟出來後,帶來了一名血煞幸存成員和小女孩。


    之後行程中,二人便一直寒著臉沉默不語,壓抑的空氣中都能感受到她們的寒氣,而血煞成員也是一路瑟瑟發抖,心驚膽顫,緊繃著神經,似極為害怕二人。


    司馬良默然帶頭,五人沿著大道往西南而行,坡道綿長,兩旁雜草叢生,正是埋伏的好地方。


    念頭剛起,四周草葦晃動,傳來陣陣喊殺聲。


    “……”


    五人前方衝出了一群身披草衣,頭帶鮮綠草團的精彪大漢,個個手拿大刀,背環長弓,呈雁型半包圍著。


    顯然都是老練的劫匪,看架勢怕是跑也跑不過他們的利箭。


    彪壯大漢見這些人破衫鏤履,灰頭灰臉沾滿血跡,顯然是經過一番惡戰,許是已被人劫過,死裏逃生……


    數十人盯著眼前的羊羔,隨即肆意放聲狂笑,要知道沒有大頭分羹,這群人裏可還有女眷,個個容貌亦是各有千秋。


    “這坡是我家的!這路也是我家的!要想活命,就留……”


    唰——


    一道赤芒閃過,話音嘎然而止。


    數十顆血淋淋的人頭從肩膀上滾落,至死還保持著囂張的狂笑。


    無頭屍體飆出溫熱的血柱,軟軟得順勢倒地,坑窪的泥石地麵瞬間染成血紅,坡道上彌漫著濃重的鐵腥味。


    哐當——


    顧思君迴過神亦是被嚇了一跳,鬆開血刃,出神得看著自己的雙手,又望著前方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平靜的眼眸急劇閃動,滿是不可置信,楚楚可憐得猶如受驚的小兔紙。


    趙靈同樣吃驚不小,輕撫著懷中二丫的小腦瓜,藍寶石般的眼眸閃著光芒,似因顧思君此舉,心裏反鬆了口氣,嘴裏呢喃著,“二丫乖乖~~”


    司馬良瞅著眼前一幕最為震驚,滿是不可思議。


    一刀。


    隻有一刀。


    那一瞬間,她殺人時眼皮都不曾眨下,眼眸透著令人寒心徹骨的平靜。


    隻是……事後的表現,讓他有點疑惑——這是裝出來嗎?


    他幽幽歎了口氣,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果然想了解一個人,不是幾天就能看清的,尤其是這等怪人奇士。


    司馬良牽著陸安從其身旁經過,雖心裏毛毛怪怪的,但還是於心不忍的開了口,神情透著無奈與落寞……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殺他們,就還有人會死在他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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