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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日趕路,不知不覺中到了中郡府。


    中郡府大約在瑉州府與京城的中間,想到已然走了一半的路程,眼看著便要抵達京城,池月的麵上終於展露出笑顏。


    可沒等她輕鬆愉悅多久,接下來的一幕,便又叫她的心徹底沉落下去,陷入一派淒涼。


    聽聞著馬車車棚頂上,嘀嗒嘀嗒的落雨聲,仿若輕快的鼓點擊打在她的心上。


    池月同顧寒有的沒的聊了一會兒,掀開窗簾,想要透透氣看看風景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沼澤,奔騰的河流由遠處的村莊前流過,那村莊的一座座瓦房屋頂被揭開,殘垣斷壁儼然廢棄了許多般。


    他們這是到哪兒了?難不成這中郡府是沒有人煙的不成?


    瞥眼見到地上橫躺的兩個物事,池月眼睛幾乎瞪圓,連忙指著他們道:“有人暈倒在路上了!”


    她去看顧寒,企圖引起他的注意,讓他喝止馬車,下去探一探。可奇怪的是,顧寒麵無表情,似對外頭的事已經了如指掌般。


    “我適才已經見到過不少的屍體了。”顧寒出其不意地道。


    池月驚愕地問:“那你為什麽不早說?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難不成……這裏也在打仗麽?”


    顧寒眸色深重,沉聲道:“不是戰亂,而是天災。你沒見外麵的洪水嗎?我由京城來時,這裏尚是一片幹燥的土地,這會兒已是汪洋大海,泥濘遍地了。想來正是初春山雪融化的時節,這裏幾日前爆發了山洪,山下的數個村莊大概俱已被淹沒。”


    池月恍然有悟,不免為這些遭受了洪水侵害,導致家園喪失,連命也搭進去的生靈感傷悲歎。


    不過,她捕捉到顧寒話裏的古怪處,又問:“為什麽是幾日前,你如何這樣肯定?”


    “若是一兩日前洪水侵襲了此處,斷然不會消逝得這樣迅速,隻留下片片的沼澤而已。”顧寒耐心地解釋,“且看那路上的屍體,膨-大水腫,腐敗得已然看不清本來麵目,眼看著便是死去多日的模樣。想來他們被洪水衝到此處,待洪水退下後方才現身出來。”


    池月怔忡地看著他,想不到顧寒還有法醫的基本常識?她霍然記起來,自己在現代時看到過“腐敗巨人觀”的解說,想來便是這麽一副恐怖的模樣了。


    她點點頭,十分信服顧寒的推斷,卻又皺眉道:“可這裏據你們說,分明距離中郡府很近,已不足二十裏的路程。若是這些人死去了多日,許多屍體橫屍遍野,難道中郡府中的人都不來收屍的嗎?還是連中郡府中的上萬人都在洪水中落難了?”


    說到此處,池月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若是果真如她所說,那可是如恐龍滅絕般毀滅性的天災啊!


    “也不一定。”顧寒微微蹙眉,“我們先去中郡府看看再說。”


    路上,池月不時掀開窗簾,總能望見幾具慘不忍睹的屍體,還有衣衫襤褸落魄的行人,大概是沒了落腳處,又沒什麽吃食,正等著餓死的人。可謂屍橫遍野,餓殍滿地,看得叫人觸目驚心,滿心淒涼。


    剪影駕駛著馬車,在泥濘中艱難地行走著,最終被一條大河阻攔住。


    河上有不少的船夫在守候,大概都是趁著天災來撈取幾個錢的。眼看著過了這條河,再過幾裏路便到了中郡府上,他們索性將馬車抵押給這名船夫,搭載他的船隻過去。


    船上,方才十多歲的年輕船夫感歎道:“這天災可是百年難遇的,據說中郡府十多個縣城,遭受這天災的便有八九個之多呢!我們縣遭受的還算是輕的,雖說家被衝沒了,地也被淹了,可起碼我爹娘還有弟弟還能死裏逃生,總使人有個盼頭!可其他縣可沒那麽走運了,適才你們由南邊來,可有路過古店縣?不僅毫無遮攔的十多個村子,就連那縣城都被山洪衝了個稀巴爛,竟是鮮少有人生還呢!”


    歎了口氣,船夫又繼續自顧自地感慨道:“哎,可活著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等著餓死嗎?如我,原本這般年紀,不該來做這粗重活計,可我爹在逃生時受傷,娘需要照顧他同小弟弟,一家幾口人都張口等著吃飯呢,我不出來找夥計做,誰又能養活他們呢?哎,若是那府台是個好的,肯發糧給我們老百姓就好了,也不至於使我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如此艱難度日了!”


    聽得出來,這小夥兒對中郡府府台頗有怨言。


    “你們知道中郡府上有糧?”池月好奇地問。


    小夥兒用力點頭,“我們如何不知?這中郡府可是皇四爺鄴王的轄地,是他平日裏駐紮的都城,四下裏的疏通管道再完善不過,愣是洪水來了,丁點兒也沒侵襲到那裏,隻管流向別處鄉鎮上去了。自從三年前鄴王來到此處,稅收是一年漲過一年,到今年,農民們要交的糧食竟比三年前多了一半!那中郡府上糧庫改建,擴張了兩倍,其中積存了多少糧食,可想而知。可連續七八日了,災害已然嚴重到如此地步,人人沒有糧食吃,上麵竟是吝嗇得一粒糧食也不肯給!還將討糧的關在門外,將護城河的大橋給抬了起來,人人出城都得乘船過去……”


    小夥兒越說越氣,即使靠近河邊,依舊沒有要船上之人下河的意思,嘟嘟囔囔地抱怨個沒完沒了。


    池月善解人意地聽他絮叨了許久,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還有許多令人氣憤的細節,安慰他兩句,到底同顧寒等人繼續上路。


    路上,池月瞥一眼顧寒,小心翼翼地問:“你究竟有幾個兄弟?不想你除了皇上跟靖王兩個哥哥,竟還有一個弟弟叫鄴王的?”


    “你的母親可真能生。”這句話,卻被她硬生生吞咽到肚子裏去。


    “我父皇曾有三千佳麗,為他生兒子的便有六名嬪妃。”顧寒毫無感情地刻板地說,“我上麵雖有兩名哥哥,可隻有皇上同我是一母同胞,至於靖王,則是柔貴妃所生,這鄴王的母親則是從前的巧嬪妃。下麵尚有三個弟弟,不過年紀都還尚小,也沒有封地,隻是在邊疆一隅依靠著名分勉強存活罷了。”


    池月這才了然,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說呢,若靖王與皇上是一母所生,又怎會落得如此相煎太急,勢不兩立的地步?”


    顧寒微微歎了口氣,並不應話,顯然不想談論此事。


    “那麽,鄴王為人如何?想來定是自私自利得很吧?不然也不會不給災民們放糧,還把人拒之門外呢。”池月問。


    “對於這個弟弟,我並不熟悉。”顧寒道,“父皇駕崩時,他才十三歲,隻在她母親身邊,我兩個甚少見麵。父皇駕崩後,他便隨巧嬪妃來了此處,我兩個更是相隔萬裏,難得一見了,惟有在皇上的成婚大典上,還有我母後的壽辰上碰過一兩麵而已。”


    池月數數,現下那鄴王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小小年紀便如此自私自利,不顧民眾死活?那這鄴城人民往後的日子,豈不是愈發水深火熱,長久見不得天日?


    疾惡如仇的心思陡然生起來,她有想要與鄴王見一麵,狠狠訓誡他一番的衝動。


    來到城前,果然見路邊民眾無數,無不落魄如喪家之犬,甚有奄奄一息即將死了的,隻等著閉上最後一口氣後便被拋棄到荒郊野外去。


    見到他們幾個衣著光鮮的路人,眾人哄然而上,托缽伸手,哀號遍處,“求求公子們發發慈悲,給我們一點糧食吧!”


    “我們五六天沒吃飯了,快要餓死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


    “求求你們了……”


    池月悲從中來。她掏了掏口袋,將荷包拿出來,將十幾兩碎銀子一點一點地分發給眾人。


    雖說眾人現下最需要的是糧食,可知這銀子也可以收買護城河上的船夫,將他們帶入城裏買吃食,便欣然接受了下來。


    “公子真是位救世活菩薩!”


    “公子好人有好報,如此仁慈善良,往後必定得一美嬌娘作伴,相親相愛一輩子!”


    池月滿頭黑線。她其實是女兒身好不好?


    一旁的顧寒嘴角也使勁抽了抽。


    “這祝福就不用了吧……”


    池月正要繼續說下去,卻聽不遠處有位婦人抱著一五六歲的小童失聲痛哭,“我兒,你倒是醒一醒啊!咱們有錢了,現下便去買吃食去!你可千萬別現下便餓死了呀!娘這一輩子還指望著你呢……”


    這小童大概多日未曾進食,餓成了皮包骨頭,一口氣說斷就斷了。


    剪影走過去,按了按那小童的脈搏,又試了試他的鼻息,對顧寒道:“還有口氣,若是現下有吃食,想來能救轉得來。”


    可他們的幹糧適才已在馬車上用完了,現下手裏哪兒還有什麽吃食?


    慌急之中,池月想到了始終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係統空間。


    她顧不得是否會使人生疑,當下對顧寒悄聲道:“我去去就來。”


    說著,便隱沒於一旁的草地中去了。


    顧寒正要追上去,生恐她在這亂民叢生之處會生出什麽意外,可想到池月大概是憋不住去如廁了,便立即停住了腳步。


    這時候,他才後悔沒有帶名丫鬟過來,不然叫她隨時守護著池月,也方便些。


    池月到了一處隱蔽處,見四下無人,便閉目凝神,進入了空間。


    她所雇傭的工人們正在百畝良田上或澆水,或拔草,或收獲,忙碌得很。


    池月將隨身的包裹展開,又將剛剛收獲的新鮮小番茄放入了許多,又放了兩根黃瓜,重新將包裹包好。一眨眼間,便又出了空間。


    重新迴到顧寒身邊時,池月並沒有注意到顧寒麵上複雜的表情。


    顧寒適才擔憂她,見她遲遲不由草叢中出來,正要不管不顧追上去時,見池月出來,一邊舒了口氣,又一邊竭力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他未曾有過什麽糾結似的。


    隻是他那微妙的表情,悉數被剪影瞧進了眼裏,說既說不得,隻好將笑憋在肚子裏而已。


    “我記得我包裹裏還有些吃食來著。”池月說著,解開自己的包裹,露出裏麵的小番茄跟黃瓜來。


    眾人眼神登時放出光亮來,如同見到了王母娘娘宴席上的珍饈美食般,一個個當即滴落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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