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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月信守承諾,翌日便為曲老又送去了兩壇子葡萄酒,還帶了一些反季節瓜果去,以表謝意。


    她還不忘趁機恭維曲老兩句,提醒數日後柳貴妃前來時,他可得記著前往再次為她們助興。曲老也不答話,隻是掀開酒壇蓋子,聞嗅裏頭飄散出來的香氣,陶醉不已。


    臨走時,曲老身旁的小廝叫住池月,對她道:“曲老極喜歡喝你這葡萄酒,每日價品嚐,都不理會旁的酒了。我尋思著,我們往後也不必再去采買其他種類的酒,隻是往你這裏采買如何?你一月給我們送來五罐,沒罐按比市場價多一些的價錢,三兩銀子如何?”


    池月想不到生意在這裏等著她呢。


    一月喝五罐酒,這老頭兒也算是個嗜酒如命的酒鬼了。自己的葡萄酒能合這刁老頭兒的口味,也算她的容幸呢。


    不過,她可知市場上平常兜售的葡萄酒,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上乘的葡萄酒甚至有值三四十兩的,最下乘的才一二兩銀子,這小廝分明是小瞧她的酒的品質呀?


    既然是談生意,且是長久的生意,池月自然是為自己的利益著想,絕不肯在打頭的時候便甘願吃虧,如此一來,往後吃的虧加起來,那可是個不小的天文數字呢。


    “三兩銀子?”池月挑眉道,“我想曲老所喝的酒,哪樣都不小於十兩銀子吧?既然我的酒能冠壓群芳,為曲老所獨鍾,怎麽著也得比其餘的酒價格都高出一些吧?小哥這是欺負我是鄉下女子,不懂外邊的物價行情麽?”


    被池月戳破了不良用意,小廝的臉上登時通紅。


    他本以為池月不過是個沒見過市麵的小丫頭,即使做過生意,對男人所喝的酒的行情也大概不會熟知,更加不會知曉曲老這類貴族男子所用酒的行情了,是以為了省些銀兩,從中漁利,方才故意將價格定在了這麽低位。


    且沒罐三兩銀子,一月下來便是十五兩銀子,這銀錢對於一個鄉下丫頭來說,可謂無比豐厚的了,她哪裏有不知足的道理?想來還會生出承受不起的罪惡感呢。


    這邊糊弄過池月,到時候去向曲老匯報的時候,隻道每罐給了池月十幾兩銀子,兩下相安無事。


    卻沒成想,池月竟將其中的關節看得如此通透,看來這丫頭果然非同一般,萬般不能小瞧了她。


    他麵露不豫,嘟噥著道:“算你聰明,那你說,你想定價多少?”


    池月考慮了一會兒,伸出兩個指頭來。


    小廝怔忡不已,一時間不明白她的意思。


    這價格自然不會是二兩銀子,二十兩銀子,也是這樣的野丫頭敢開口討要的?


    他還從未見到過哪個鄉下人,敢獅子大開口,隨意將東西定到這樣高的價位的。


    見小廝迷蒙不解的樣子,池月隻好自己解釋道:“二十兩銀子,想到曲老也是出得起的吧?”


    小廝果真蒙了。


    這真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野丫頭麽?


    最終,兩邊以每罐二十兩銀子的價錢,定下了這長久往來的生意。


    池月想到隻是以這葡萄酒,便可一月得來一百兩的進項,別提有多開心!


    迴去家中,見門外停著一輛板車,上麵捆綁了一大袋一大袋的東西,總共有滿滿的三大袋。


    池月湊近了,見裏麵全是反季節蔬菜瓜果,正是自己帶迴來放入地窖裏存著的那些。她心想,難不成周氏要帶去集市上兜售嗎?


    可看看日頭,將近正午,且今個兒似乎也不是趕集的日子呀?


    周氏出來,臂彎裏挎著一籃子烏雞蛋。見到池月,她渾身打了一個大大的機靈,作賊心虛似的,趕忙將烏雞蛋用布蓋給遮掩了起來,甚至不敢看池月的眼,期期艾艾地問:“月兒,你你怎的這麽早就迴來了?”


    池月一早同池馨出門,她還以為池月又去縣城作坊裏上工了,哪裏成想,池月會半路停下來,去往雲霞山?


    “我去拜會曲老,坐了半晌就迴來了。”池月道,“娘,你這會兒要去哪裏?怎的帶了這麽許多東西?”


    周氏愈發緊張難安起來,說話也愈發結巴了,“我我去看望你姑奶奶去,她身體不太舒服……”


    池月見周氏如此模樣,頓時覺得怪異。周氏隻有在說謊的時候,方才這般緊張兮兮,她這個做女兒的太熟悉她的性子了。


    周氏難道有什麽事情瞞著她麽?池月起了好奇心,非要知曉不可。


    “去探望姑奶奶,也用不著帶這麽許多吃食呀?這些我們不還要留著去賣錢的嗎?娘,您大方歸大方,也用不著將全部家當都送給別人去呀。”池月直言道。


    見池月生疑,周氏隻好轉變了主意,道:“這些呀,是我綁好了,準備後日其集市上賣的呢……我我這就將板車推迴院子裏去。”


    周氏也顧不得這謊言是否漏洞百出,推著板車就迴去了院裏。


    將板車推迴去,周氏又支支吾吾地道:“我還得去一趟,帶著這些烏雞蛋想來也足夠了。”


    池月也沒攔著,任由周氏提著一籃子烏雞蛋出了門。


    池月凝眉細思了一會兒,想到跟周氏一起去集市上兜售反季節蔬菜的還有兩個人,鄧嬸跟池程氏,俱是村裏作坊裏的工人,現下正在作坊裏做工,轉身便去尋她們。


    池程氏是她們池家一族的,相較近一些,被池月安排到熬糖間裏做工,這會兒正在看著火候熬糖呢。


    池月走過去,同她寒喧了兩句,有意無意地道:“我娘剛才將一板車的蔬菜瓜果全都推到門外去了,我還以為她要推到集市上賣去呢。可轉念一想,今個兒又不是集,她到哪兒賣,賣給誰去?我娘大概也是糊塗了,想岔了日子。”


    原本是一件好笑的事,池程氏卻並不笑,反而努了努嘴,頗有深意地道:“池月,你是不知道,你娘這並非頭一迴幹這事兒了,隔個七八日就要推一板車的吃食出去呢。起初我們也以為她要推出去賣,詢問之下,才知她要送去親戚家。問她給哪個親戚,她也不說話,我們作為外人也不好追問。怎麽,她難不成將這事兒也對你們隱瞞著?”


    池程氏好奇地看著池月,十分八卦的模樣。


    池月為免去這些閑言碎語,微笑道:“我娘自然不會將這事兒瞞著她的閨女了,她要送去給哪家親戚,我跟我姐都知道的。適才她不說要去探望姑奶奶嗎?想來定是送給她的,隻是以為我覺得太多不舍得,方才放下,隻拿著烏雞蛋去了。”


    “我看這事兒沒這樣簡單。”池程氏畢竟是年長了二三十年,對人情世故頗為明了,對於池月的說辭隻覺十分幼稚,“不過是探望一個遠房親戚,用得著送這麽一板車的禮嗎?我看呀。”


    她停頓了一下,“不是送去老宅,就是送去給她自己的親娘呢。”


    見池程氏頗為信誓旦旦的樣子,顯然知道些什麽,池月問:“怎麽這樣說?”


    “不是自己的至親,她用得著耗費這麽多去巴結麽?”池程氏又加了些薪柴,繼續了然似的地道,“你是不知,你那舅媽如今是三天兩頭地帶著孩子來,不僅蹭吃蹭喝,臨走還要帶一大堆東西迴去,那不客氣的樣兒,好似你家的東西全是她的似的。上迴又對你娘說,你姥姥得了什麽不知名的病,腰酸背痛,整日裏沒精打采,郎中說得吃些好好多加補補才能恢複元氣。這往後,你娘可是出門出得愈發勤快了,帶的東西也是一車一車的。你說,她不是去探望娘家,又是做甚去了?”


    池程氏也是十分看周陳氏不順眼,以為周氏被周家蒙騙擺弄,仿佛一個傀儡般十分可憐,方才有意知會給池月聽。


    池月聽罷,眉心登時皺了起來。


    她不在家的日子裏,竟然發生了這麽許多事!


    那個周陳氏,竟然還有臉帶孩子來蹭吃蹭喝?周家人竟然引誘著周氏屢次登門送東西,一車一車地都接在手裏,他們顯然是在趁機索取,意圖將他們家給搜刮一空呢?


    難道她上迴給他們的教訓還不夠麽,他們竟如此變本加厲地上門欺辱!


    見池月麵露不豫,池程氏又不嫌事多地添油加醋起來,“本來地窖裏你送來的蔬菜瓜果,哪一集都能賣上五六十兩銀子,一月下來總能賺個三百兩吧。可你娘推出去的,要我估摸便有五六十兩銀子呢!雖說這銀錢對你們來說鳳毛麟角不算什麽,可在我們鄉下人看來,那可是我們一輩子也難以賺到的錢呀!你娘就舍得叫錢那般嘩嘩地往外流,全流進外人的口袋裏才甘心,真不知你娘如何想的。”


    池月不再聽池程氏嘟囔,推托有事,出去了家門。


    想著自己辛辛苦苦喂養的烏雞下的那麽許多的蛋,正被周氏送往周家村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手中,她便生出忿忿不平來。


    憑什麽她栽培出的東西,都被不相幹的人享用了去?周氏難道有這個資格跟權力,決定這些東西的去處嗎?


    雖說反季節蔬菜賣得的錢,池月未曾向周氏討要,隻叫周氏拿著,可周氏便可以如此辜負她的信任,為所欲為了嗎?


    池月有股衝動,到跑到周家村去,將周氏於半道上攔截下來。


    可她到底將這股衝動給忍了迴去。


    如此一來,隻會令她跟周氏撕破臉而已,周家人一攛掇,周氏想來還是會衝破重重阻礙,上趕著去討好他們。


    誰叫周氏是個從小不被寵的孩子?仿佛魚兒需要水,草根需要泥,周氏的心底也急需來自母親的這份久違的母愛。


    即使知全是虛情假意又如何?隻要能被滋養,她的心便是快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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