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內一片暖意,直到男人小心翼翼將她的小手拿起,貼到自己臉上,讓她感受自己的體溫。


    沈梔意才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


    “嗯。”


    謝詔傷口處理好了,但是看起來依舊猙獰恐怖,沈梔意強行忍住厭惡的情緒,朝他笑了笑,歎息一聲。


    “你今晚倒是參加了宴會,我還沒吃飯……”


    沒吃飯?


    謝詔眼睫毛顫抖了下,握緊了她的手,就吩咐外間宮人準備晚膳。


    沈梔意看著他狼狽如狗的模樣,眉眼皺在一起,手掌緊緊握成了拳頭,笑道:“你……”


    “你……”


    “你身上龍袍都破了,去換身衣服吧。”


    謝詔此刻像是一條聽話的野狗,她說什麽,他都乖乖地點頭照做。


    再離開前,還怕她會連跑,握緊了她凝白的手腕,似是哀求般。


    “陪我去,梔梔。”


    沈梔意看著他們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了許久,又迴握住他的大掌,開玩笑。


    “你怕我跑了?”


    謝詔聽到她的問話,先是搖了搖頭,又是點了點頭,一雙桃花眼直直看著她,深情的猶如一汪波光粼粼的池水。


    失去了再次得到的感覺,讓謝詔患得患失,一把將人攬入懷裏。


    “梔梔,我不能沒有你。”


    沈梔意笑吟吟地推了推他,言語滿滿都是嬌嗔的味道。


    “好了好了,快去吧,今天的除夕。”


    對,是除夕,要守歲的。


    謝詔是依依不舍地去換衣服的,臨走前還親吻了下小女人的額頭。


    “梔梔……”


    他一離開,沈梔意感覺渾身都好了,就是厭惡的情緒愈發嚴重了,生怕自己忍不下去。


    蠱蟲也讓她有些支持不住意誌力了。


    外間的飯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精美的菜肴,沈梔意看著桌子上喊不出名字的菜,再次佩服這個朝代的廚師。


    謝詔走進來,理了理衣袍,自然地靠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遲遲不動筷子,笑著夾了一筷子溜雞片到她碗裏,自然地笑了下。


    “試試……”


    “……”


    還沒有來得及退出的宮人,瞧見這一幕早已然是目瞪口呆了,知道陛下寵愛皇後,沒想到如此……


    沈梔意腦袋還是有些暈的,他夾過來的菜,她不怎麽感興趣,但,還是全部吃下。


    宮殿內燭火搖曳,他們兩人的影子映照在窗欞之上,室外簌簌而下的雪花,落在雪地裏發出細微聲響。


    為室內添了寧靜溫暖。


    用完膳,沈梔意也是心滿意足了,還揉了揉肚子和腰,桌子上的飯菜被撤掉,沈梔意很困,但是,今晚是除夕。


    在現代她都是要守歲的。


    今日也不例外,她想守歲,想明年能過好,迴不了現代,父母忘了她,溫言玉也不在了……


    這些事情沉重的壓在她身上,讓她止不住地煩躁厭煩,恨他。


    謝詔身體裏的母蠱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在磕咬著他的心,這是反噬作用……


    宋朝講過,一旦子蠱開始不受母蠱的控製,便會開始磕咬宿主的心髒血肉作為養分。


    自然,他也能操控母蠱,讓沈梔意得到反噬作用。


    但是……


    謝詔看著眼前乖巧的人兒,暖色光暈之下她臉龐上毛絨絨的毛,顯得格外乖巧柔和。


    他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龐,但是,手上無論如何也用不上一點力。


    忘了他這隻手受傷了……


    謝詔看著她出聲,言語裏帶上了幾分譏諷。


    “梔梔,你為什麽不能愛我一點?”


    沈梔意聽明白了,但,還要裝聽不懂,眉頭微微在一起,嘴唇輕輕顫抖了下,隨即笑道。


    “我不是愛你嗎?”


    “璟承,你不要想這麽多。”


    不要想這麽多?謝詔也不想,但是,是肉體上的直觀反饋,他還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厭煩。


    “梔梔。”


    “嗯?”


    “……”


    謝詔有種有心無力的垂死感,隻能通過不斷地念她的名字來緩解內心深處的焦躁。


    沈梔意聽著他一直喊自己的名字,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麽。


    謝詔念了許久才開口說其他的。


    “梔梔,不必守歲了,身體還沒好,便先睡覺吧。”


    沈梔意搖了搖頭,從一旁的小筐裏拿了繡好了一半的荷包,繼續拿起針開始繡。


    骨節分明的手中捏著的針在燭火之下冒著寒光。


    有種詭異之感。


    但是,她的笑容依舊是柔柔的,仿佛之前的事情沒有發生,她依舊是他的小妻子。


    沈梔意歪頭朝男人笑道:“璟承,我重新給你做一個,之前那個太醜了。”


    之前那一隻大紅色的香囊,上麵紋著的兩隻鴛鴦,完完全全就像是兩隻野鴨子。


    非常有喜感,就是沒有美感。


    謝詔下意識去撫自己腰間的那隻香囊,發現早已經不見蹤影……


    心底掠過痛色。


    這個可是她第一次給做的香囊。


    他點了點頭,眼眸之間的顏色變得柔和,看著小女人的動作,心底也是暖意融融。


    “梔梔。”


    “嗯?”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沈梔意根本不需要思考,謊話張口就來,朝他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聲音有些沙啞。


    “你是我丈夫,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溫言玉……”


    謝詔幾乎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女人明顯是愣住了,手裏的針都有些拿不穩了。


    真是什麽都敢說。


    也隻是片刻沈梔意的情緒便恢複到了之前。


    “你說什麽呢?我們之間都過去這麽久了,你別多想。”


    “而且我現在是你的娘子,也是你的皇後,能跑去哪裏?”


    她的話很在理,謝詔的眸光一直盯著她,生怕在她臉上錯過一點其他情緒。


    可惜沒有……


    依舊像之前那般,依舊是他的小妻子。


    “璟承,不要想這麽多。”


    “嗯。”


    謝詔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被她給順了毛,謝詔湊到他麵前,盯著她做著荷包。


    她的針法已經不像之前那般蹩腳了,現在倒是有模有樣的,兩隻鴛鴦也能大概看出來是鴛鴦。


    而不是什麽野鴨。


    沈梔意認真專注,謝詔便從一旁拿過糕點,放置到她麵前。


    “餓了,便吃些糕點,這些糕點是我今早派人去宮外的真香閣買迴來的。”


    “裏麵有一道你之前喜歡的糕點,槐花糕。”


    “嗯。”


    沈梔意點了點頭,繼續編織著手裏的荷包,可男人像是有無數的話要跟她說。


    便一直說與她聽。


    她偶爾點頭,然後還朝他微笑。


    郎情妾意的畫麵倒是格外美好的。


    沈梔意很快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往裏麵塞了幾味安神的藥材,又將最後的縫隙給縫補好。


    一隻水藍色的香囊便完工了,她小心翼翼用雙手捧著香囊送到他麵前,念著。


    “希望你平安順遂。”


    “……”


    做完香囊之後的沈梔意精神抖擻,眼睛都亮了,又是親自給他綁在腰間,又是躲進他懷裏,整個人依偎在男人懷裏。


    仰頭看著男人的臉。


    “謝詔……”


    “我們用些果酒吧。”


    謝詔自然是不願意的,畢竟她現在還在發熱,喝了酒,不知道會成什麽模樣。


    “不行,梔梔,你不能喝。”


    沈梔意鐵了心想要喝果酒,便一直在他懷裏蹭來蹭去,像是十月在他懷裏撒嬌。


    倒是有趣極了……


    他摸了摸懷裏人的臉蛋,隻能暗暗地威脅了一句。


    “要是想喝就做到明天你起不來為止。”


    這句話果然具有極大的威懾力,女人瞬間就安靜了,也沒有繼續在他懷裏鬧騰。


    隻能委屈巴巴的嘟囔了一句。


    “你還真是暴君啊,我還要不要人權了。”


    這句話有種喜感,配上她紅撲撲的臉蛋,像是年畫裏年畫娃娃般嬌俏。


    倒是可愛。


    “……”


    好吧,謝詔承認自己心軟了,命令人從外麵送的果釀進來,這果釀比起果酒的度數更低……


    完全就像是水果汁。


    沈梔意在現代的時候就喜歡喝石榴汁,可是他們送進來的果釀裏瞧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石榴汁的蹤影。


    她蹙眉,有些懷疑人生了。


    這裏是不種石榴嗎?


    謝詔對她的情緒簡直是了如指掌,見她遲遲不做決定,主動開口詢問:“嗯?是沒有想喝的嗎!”


    “還要想和其他的,我派人去拿些。”


    “石榴的有嗎?”


    石榴……


    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在這個時代並不常見,倒是吐蕃國常見,貢獻過來的石榴更是無比珍貴。


    均是按照顆數分配,哪裏來多的石榴籽做果釀。


    謝詔親昵的抬手在她鼻尖處刮了下,寵溺到膩死人的動作。


    “梔梔。”


    “沒有石榴的哦,不如試試荔枝的吧。”


    “嗯。”


    荔枝……


    也不錯。


    沈梔意後麵又挑了一瓶青梅的。


    “你喜歡喝什麽?我給你釀酒……”


    謝詔有些意外,她還會釀酒嗎?


    “我的梔梔真能幹,會這麽多技能,就算不當皇後,也是最厲害的賣酒女。”


    沈梔意啞然失笑,朝他湊近了,笑嘻嘻地問了一句。


    “那你是什麽?”


    “自然是你丈夫……”


    “我們會是民間最幸福的夫婦,又或者男耕女織,再要兩個乖巧的孩子。”


    他有些向往這樣的生活,沒有朝堂上這些破事,也沒有她對自己的厭惡。


    沈梔意眼底不經意間劃過一絲愕然,這些要求,未免太過於高了。


    又想男耕女織,又想生兩個乖巧的孩子。


    這個世界的便宜都讓他給占了。


    沈梔意拿起荔枝釀,給兩人一人倒了一小盞,抿了一小口,便用手托著下巴看著他。


    “嗯,我也想跟你過這樣的生活。”


    “有機會嗎?”


    自然是有機會的。


    謝詔認真思考了一下,喝了她倒的荔枝釀,濃重的荔枝味在口腔中蔓延,像是她身上甜膩的香味。


    讓他為之癡迷癲狂。


    他眼底染上偏執,桃花眼直勾勾看著她。


    “梔梔,等我們的孩子長大之後,我們便一起歸隱山林,過閑雲野鶴的日子。”


    嗯……


    極好。


    如果當初她跟溫言玉選擇既來之則安之,將小水村的家挪到半山腰,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破事?


    她跟溫言玉還好好的。


    可惜這一切都隻是假設……


    他們之間再也迴不去了。


    兩個平行的時空,陰陽相交。


    一時間,她的心緒紛亂,為了掩飾住心中的痛苦,低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荔枝釀。


    “嗯,可是孩子……”


    她依舊在猶豫這個問題,總不能把自己賠進去,再賠進去一個孩子,有了孩子她還能有這樣的決心嗎?


    謝詔眼底情緒微動,伸手握住女人有些發涼的小手,言語都是堅定:“明年若是懷不上,我便去抱養一個吧。”


    “……”


    沈梔意對抱養這種行為是拒絕的,畢竟是別人的孩子,孩子父親在怎麽沒心,費盡半條命生孩子的母親呢?


    她黑壓壓的睫毛顫抖了下,隻能通過喝荔枝釀來緩解異樣的情緒。


    謝詔寬厚地手掌搭到了她細白的手掌上,聲音帶著沙啞,眼底有些迷離。


    “梔梔,你不要抵觸我,好不好?”


    “我會變好的……”


    變好?沈梔意並不喜歡因為她變好的人,她喜歡的人本身是好的,更何況這個變好的男人之前對自己做的事情就很惡心。


    惡心到令人發指。


    沈梔意斂下眼眸,低頭盯著他的手背,極具骨感,手背還有被燙傷後的痕跡。


    她不能說不,身體裏的蠱蟲也不允許,它催促著自己說愛他,愛他。


    確實,在強大的力量麵前,微弱的意識會被擊碎,最後一點都不剩下。


    沈梔意點了點頭,言語盡是喜色:“嗯,可以,抱養的孩子是喊我娘親嗎?”


    “嗯。”


    抱養的孩子……


    她似乎能想象一個肉嘟嘟的肉團子,一雙圓溜溜轉動的葡萄眼喊自己母親。


    可是這樣的念頭很快消散了,喊自己母親,那他的母親呢?


    會不會傷心難過?


    沈梔意赫然已經成了一個悲春傷秋的人,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悲傷。


    “他的母親會不會悲傷啊?”


    她手掌撫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情緒有些淒涼。


    謝詔最怕她這樣的情緒,抬手揉了揉小女人的腦袋,又將人攬入自己的懷裏,臉龐主動去貼她的臉,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梔梔,你別想這麽多,他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坐上這個位置。”


    “自然,如若我們之間能孕育一個孩子,自然不需要抱養。”


    “嗯。”


    沈梔意在他胸口處畫圈圈,像是嬌軟可人的小狐狸。聲音也是綿軟的。


    “帶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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