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宴上,歌舞升平,大家言笑晏晏,謝詔坐於高位之上,眼睛微微眯起,看著大家舉杯共飲,瞧了一眼自己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思緒有些亂。


    自己的情緒是複雜的,又想讓她出來讓大家知道,他娶了一位漂亮賢良,自己喜歡的妻子,可別人的目光一旦落到她身上,他又嫉妒得發瘋。


    想要將那些看到過她的人統統殺了才解氣。


    謝詔手裏搖晃著酒杯,看著下麵的人一直阿諛奉承,熱鬧不凡,他想到了她,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在宮殿裏蜷縮著身體玩貓兒。


    現在又生病了,病懨懨的模樣想想都可憐。


    小福子急急匆匆走到了他身邊,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了幾句,高位之上的男人瞬間變了臉色,微微蹙眉,嚴厲地問了一句:“她去哪裏了?”


    “你這些愚蠢的東西!”


    “看個人都看不住。”


    台下眾人並沒有瞧出帝王的暴怒,隻能瞧見帝王一甩袖子,離開了現場。


    藏嬌殿走水的消息飛速在宮內傳開,今日正是除夕,大部分宮人都在休息,其他人也集中在宴會這邊。


    謝詔急急忙忙趕過去的時候。


    藏嬌殿已經是一片火光了……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火光裏的宮殿,心口處疼得厲害,母蠱在他體內叫囂著。


    一時間心如刀絞。


    她不能出事!這個念頭。


    謝詔猩紅著雙目,衝進了火光之中,一旁的小福子和周夏攔不住他,隻能眼睜睜自家陛下衝進了火光裏。


    宮人逐漸多了起來,大火得到控製,而,謝詔的龍袍早已經被燒的破爛不堪,整個人跪在一片廢墟間。


    徒手去挖滾燙的廢墟,將自己的手燙傷了,也沒有一點感覺,依舊瘋狂扒拉著廢墟。


    他跪著,眼淚忍不住往下掉,心底的顏色一點點變的灰暗,今天是除夕啊,明明她都跟自己心意相通啊。


    為什麽?


    世界都變的灰暗了……


    宮人見到陛下這樣,嚇破了膽子,有不少人上去攙扶,被謝詔甩開了,謝詔言語極激烈。


    “滾開!”


    “你們沒有用的東西!”


    “人都看不住!”


    “……”


    謝詔額頭上青筋暴起,手掌緊緊握成了拳頭,一下下砸在地上,像是發了瘋一般。


    胸口處翻湧著怒氣。


    怒急攻心之下,他直接氣得吐血了。


    大家嚇得忙做一團……


    而,另外一邊換了宮裝準備逃之夭夭的沈梔意感受到心口傳來一陣陣疼痛,因為高熱的緣故,大腦也有些昏昏沉沉。


    一股強大神秘的力量控製著她,不斷的唿喚她迴去。


    沈梔意暗暗咬牙,手指尖用力掐進肉裏,疼痛和冷風,讓她稍微清醒了幾分,想繼續往前麵走。


    可心底那股力量,她實在不能抗衡。


    “……”


    沈梔意停下腳步抬頭,微微側過身,瞧了一眼身後蔓延的宮道,眼睫毛顫抖了一下,一股恨意席卷而上。


    明明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卻要跑路離開!


    憑什麽?


    憑什麽?


    自己跑不掉嗎?應該讓他付出代價!


    巨大的恨意,讓她身體內的蠱蟲不斷扭動著,瘋狂向她發出趕緊迴去的信號。


    大抵是十幾秒之後……


    沈梔意幹脆掉頭往迴走,對,她要把他踩入淤泥裏,讓他痛不欲生,他想要的權利地位……


    她再次抬眼時,眼底慢慢暈染開一抹濃重的野心。


    此刻的藏嬌殿,一片哀嚎遍野,謝詔發瘋時總是不計較後果,不計較得失的。


    今日出了這遭事情,他的理智徹底消失,下令將這些人通通斬殺,末了又揮手,示意將這些人拖入其他地方動手……


    謝詔雙目赤紅,死死咬牙,嘴角還有血不斷往下流,身上的玄色龍袍早已然被劃破。


    在場眾人被嚇得瑟瑟發抖,不敢上前,他稍微清醒一點,猩紅的眼底稍微有了些情緒。


    “周夏!去把宮門全部鎖了,城門通通派人嚴加看守,見到皇後立刻帶迴來。”


    “是,陛下。”


    周夏帶著人往外麵撤,謝詔渾身煞氣,盯著這一堆廢墟,嘴唇緊緊咬在一起,沈梔意這是在作死。


    “……”


    黑夜之中,飄起來的雪花愈發多,除夕夜的宮內竟然安靜得嚇人。


    謝詔就這樣僵直地站在冷風中,直到他感覺渾身都麻木了,頭上的黑發被染白,頭上突然之間撐過來一把油紙傘。


    他有些錯愕地迴頭,是一張白淨嬌軟的臉,但此刻臉上浮現這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一雙清澈的杏眼,直直看著他猩紅暴戾的桃花眼。


    謝詔因為震驚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沈梔意。


    直到沈梔意主動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微微低頭瞧見他手背上被燙出來的傷痕,聲音帶上些晦暗的情緒。


    “怎麽弄傷自己了?”


    “你……”


    除夕的夜晚很冷,她的聲音幾乎快要被冷風給打散。


    但,他還是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麽,眼眶不爭氣地紅了,將她攬進懷裏,油紙傘從手中脫落,掉落在了雪地上。


    天空之中還在不斷飄雪。


    他們兩人此刻靠太近,心髒也是砰砰直跳。


    高傲不可一世的帝王紅著眼睛,輕輕靠在小女人的肩膀上,還低聲抽泣著。


    “梔梔,我以為你……”


    在他瞧不見的地方,沈梔意眼底劃過一絲厭惡,用力地掐著手才能讓自己抵抗身體內蠱蟲的作用。


    沈梔意手掌輕輕拍著他寬重的後背,低聲安撫:“阿詔,我答應你了,不會離開你的。”


    “會一直陪你的。”


    這句話是一劑很好的良藥,讓他暴戾的情緒消散了些,惡狠狠抱緊了她,喜極而泣。


    他的眼淚掉落,輕輕緩慢地滑落到了她露出的白皙脖頸之上。


    濕濕熱熱的感覺讓她渾身一僵硬,但,很快反應過來,抱緊了他的腰肢,腦袋輕輕靠在他懷裏。


    像是在安撫一個小朋友般。


    “好了好了……”


    沒用……


    她整個人都快要窒息,歎息了一聲:“阿詔,我快要喘不上來氣了,你先鬆開我好不好?”


    謝詔後知後覺才鬆開了她,女人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看著他狼狽如狗的模樣,歎息一句:“梔梔。”


    “我以為,我會失去你。”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沈梔意伸手抹了一把脖頸處濕潤的淚水,歎息一聲,仰頭認真朝男人保證:“我不會離開你的,阿詔。”


    謝詔看著她的臉,又想到她正發熱,微微彎腰就將她小小一隻的人兒給抱進了懷裏。


    “我們迴家。”


    沈梔意眼底晦暗的情緒變化的非常迅速,謝詔現在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麵,無法自拔。


    自然是沒有注意到她眼底深處的情緒。


    這夜的除夕風很多,雪也厚重,兩個人都沒有撐傘,謝詔身上有幾處被燙傷,衣袍破爛,但身上透出來肅殺之氣。


    依舊讓人望而卻步。


    沈梔意被他兩個抱在懷裏,思緒逐漸飄遠,想到了之前他對待那些宮人的態度,有些急切地抓緊了他的衣裳,聲音急切。


    “你沒有懲罰他們吧,我隻是覺得裏麵太悶了,出來走走……”


    “不想……”


    沈梔意的話很沒有可信度,但是,謝詔現在的腦子已經不能用來思考別的了。


    隻有她……


    隻要她在身邊就好,其他的東西他都能不計較。


    “沒有懲罰他們。”


    小福子一直戰戰兢兢,跟在兩人身後,聽到陛下如此這般說,立刻示意身邊的人去傳遞消息了。


    “……”


    沈梔意一直處於一個高熱的狀態,剛剛又因為情緒起伏過大,而加重了病情。


    她緊緊拽緊了懷裏男人的衣裳,聲音顫抖。


    “謝詔,我好困……”


    謝詔抱緊了她,大胯步往前麵走,低聲朝她道:“嗯,睡吧,睡醒了便喝些暖唿唿的湯。”


    偌大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


    一路迴到了長春宮,謝詔將人放置到軟榻上,自己便去一旁讓太醫處理傷口了。


    長春宮內暖意融融,燈火明亮,她的腦子昏昏沉沉,但是意識卻格外的清晰。


    她要一步步地報仇……


    讓他放鬆警惕,奪走他所在意的一切。


    他想要的權利地位,自己要把他從高處拽下來。


    沈梔意微微垂下來的眼底,滿滿都是狠毒……


    有宮女立刻為她端上藥,她瞧著那碗黑漆漆冒著熱氣的湯藥,想都沒想,就一飲而盡。


    這種味道很苦澀,刺激著她的大腦,讓她想要嘔吐,但,她還是強行忍住。


    “……”


    謝詔雖然在這邊處理身上的傷口,但是一雙眼睛全程死死黏在小女人身上。


    生怕一個眨眼,她又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他一雙桃花眼在她打量,最近,眼神落在她的手掌之上,似乎還在往外滲血。


    謝詔打斷了太醫給自己上藥,指了指一旁的沈梔意。


    “先給皇後看看手。”


    皇後的手……


    太醫愣了幾秒鍾,點了點頭,主動上前查看女人的手。


    她的手掌心裏被掐出了很深的印記,破了皮還在流血。


    謝詔瞧見了微微蹙眉,這是怎麽迴事。


    “梔梔……”


    太醫給沈梔意把脈,有詢問了一些事項,發現除了高熱和手掌,心裏的傷痕,並沒有其他毛病。


    沈梔意臉色慘白的搖了搖頭。


    像是說給太醫聽,又像是在朝他解釋。


    “剛剛往這邊宮殿趕的時候摔倒了。”


    “嗯。”


    謝詔自己身上的傷口很嚴重,後背處甚至有大麵積的燒傷和木屑紮進皮膚留下來的傷口。


    他急切地站起來,走到她麵前,在室內人詫異的目光之下,半蹲在皇後麵前,溫柔地看著皇後手掌心裏的傷口。


    然後,擔心的詢問。


    “這個會不會留疤?”


    女子一般都是愛美的,有了疤,不得哭上個三天三夜。


    太醫眼神都不敢往他們兩人身上瞧,隻是顫顫巍巍地迴答:“陛下,娘娘,放心這個是不會留疤的。”


    “微臣配製的藥裏添了去疤成分。”


    “嗯。”


    “你們都下去吧,朕單獨跟皇後待一會。”


    太醫遲疑了一下,最終,以龍體為重,又謹言一句:“陛下,您後背的傷口還未處理,您要以龍體為重啊。”


    謝詔微微蹙眉,想要罵人。


    一隻素白嬌軟的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背,隨即是小女人軟乎乎的聲音。


    “陛下,您不要任性了,乖乖處理好傷口好不好?臣妾的傷口能讓宮女處理。”


    她的軟聲軟語,像是冬日裏溫和柔順的風,讓暴躁易怒的男人瞬間安定下來。


    他像是一隻聽話的狼狗,主動握了握他細白的軟手,又主動用額頭去蹭了蹭她的臉。


    “嗯,都聽你的。”


    帝後恩愛,把房間裏其他的人嚇得不輕,剛剛陛下還要活剮長春宮所有人,現在……


    一切源頭都是因為皇後娘娘。


    太醫額頭上驚起一層冷汗,給他處理傷口時都是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處理好,又上了藥,才小心翼翼報告。


    “陛下,收拾妥當了。”


    收拾妥當……


    “嗯。”


    謝詔很不喜歡一堆人在長春宮殿內,畢竟一到他們麵前,他們之間就會多出很多無形的禮節。


    他不在意,但是,沈梔意在意。


    “……”今晚,沈梔意便出了長春宮散步,又出了藏嬌殿走水的事……


    謝詔就是有些懷疑的,隻是他眼眶還是有些紅,臉上嚴肅的情緒早已然消褪,此刻看起來倒像是委屈的小狼。


    如果不是她知道現在喜歡他是因為蠱蟲。


    她現在估計得心疼死……


    可有些情緒還是改變不了了。


    比如她還是心疼了,主動詢問他。


    “疼嗎?我給你吹吹……”


    謝詔的情緒總是在懷疑和信任之間猶疑,每次都是信任戰勝的懷疑。


    就如此刻……


    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頭,對一個弱女子俯首稱臣。


    他認真地保證。


    “梔梔,今後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要傷害自己好嗎?”


    他頭也不迴,衝進火場裏時,又從中出來,最後,在廢墟裏一點一點扒拉著被燃燒殆盡的東西……


    試圖找到她的一點點蹤影。


    那一瞬間,再次失去了感覺,讓他的世界變成了灰色,痛苦和無助像是一年前那般席卷而來。


    他不想再經曆一遍喪妻之痛了……


    “……”


    沈梔意聽到這句話,眼睫毛顫抖著,遲遲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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