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簡單。”


    “當你有一天,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全部來自想象時,就會突然清醒了。”


    微甜的味道在舌尖漫開,少女垂眸,長睫遮去她眼底的黯然,她輕歎一聲,唇邊勾起,透出幾分自嘲。


    “我從小就喜歡他,我以為,隻要跟在他身後,總有一天,他會看到我的。”


    “就這樣,我用這種念頭欺騙了自己十多年,這些年來,他討厭誰,我便疏遠誰,他喜歡誰,我便討好誰。”


    “可遇見你以後,我忽然發現一個很可悲的事實。”


    “無論我做到哪一步,他都不會喜歡我的。”


    跳出自己從前的觀念,跳出自己從前的幻想。


    端木瑤覺得自己蠢得可怕。


    她竟然用“我遲早會感化他”這種詭異的想法,捆綁了自己那麽長的時間。


    在那些歲月裏,她甚至沒有自己的喜好。


    入蒼衍宗是因為他在這,選劍修是因為他喜歡……


    她迴頭遍覽人生,從未覺得自己錯得這麽荒謬。


    端木瑤沉浸在情緒裏,久久無法抽離。


    鄔映月看著她黯淡的眸光,心頭不知怎的,也掠過幾分酸澀。


    她其實能體會她的情緒。


    前世,她和她一樣,總是在渴望自己求而不得的東西。


    為了得到那一點點的認可和愛,她們都願意忍辱負重,舍棄自我。


    忘掉自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需要經曆一場難以忍受的痛苦衝擊,才能徹底清醒。


    不對……


    她都沒經曆痛苦,怎麽就直接清醒了?


    就因為遇到自己了?


    鄔映月發現了盲點。


    “為什麽遇到我你就知道他不喜歡你了?”


    她正襟危坐。


    端木瑤被少女認真的語氣拉迴思緒。


    明豔麵容在前,端木瑤驀地想起擂台那日兩人的親密接觸。


    那是她頭發散亂,昳麗漂亮的容顏被和煦的日光照得熠熠生輝。


    清甜的香氣從她身上飄來,讓她有些意亂。


    以至於她迴去之後,每晚閉眼,都能夢見她坐在擂台上,笑盈盈地問她:“師姐,要比試比試嗎?”


    一開始還是比試。


    到後麵,她會夢見少女被自己壓在身上,蹂躪一遍又一遍。


    可怕的噩夢。


    端木瑤迴想起夢境,神色不由一凝,脊背上的衣服都汗濕了兩層。


    “我……”


    鄔映月歪著頭,烏黑的眼眸中淌過濃烈的好奇。


    端木瑤緊張地說不出話,她眼神亂瞟,好半會才憋出一個解釋。


    “嗯,就是發現他這個人太差勁了。”


    “膳堂那日,我並不知曉他在鳴光殿誣陷你,我若知道,就不會那樣對你了。”


    鄔映月可疑地眯起眼:“是嗎?”


    “我怎麽不信?”


    端木瑤欲解釋:“我……”


    可念頭一轉,又換了一副惱怒的神情。


    “你愛信不信!”


    鄔映月支著下巴,咂吧了下嘴:“行吧。”


    話音剛落,鄔映月忽然感覺識海一震,有道聲音擠進她腦子裏。


    “師妹,她喜歡你。”


    是蒼梧厭的聲音。


    完全篤定的語氣,讓鄔映月不由一怔。


    鄔映月皺眉,在腦中迴他:“你不覺得這句話有點荒唐了嗎==”


    蒼梧厭委屈:“是真的。”


    “鬼族那些追我的姑娘,也是用這種眼神看我的。”


    “師妹,你可不能因為對方是女孩子,就放鬆警惕。”


    蒼梧厭弱弱提醒,語氣中流淌出幾分哀怨。


    “你建議的很好,下次不要建議了。”


    鄔映月壓根沒見過這種事。


    都是女孩子,要怎麽喜歡?


    她估計是過去一門心思全撲在謝尋舟身上,身邊也沒幾個同齡好友,才會如此別扭。


    “時間不早了,咱們得去找星點了。”


    一捧瓜子吃完,聞人夏雲淡聲提醒。


    桑晚還有些意猶未盡:“我還沒聽夠了。”


    “是不能等了,再等要天黑了。”


    雖然不舍,何芝芝還是站起身。


    她拍掉裙子上的瓜子殼,給薛楚遞了個眼神。


    薛楚會意,指尖一抬,手指上躥出一團火苗,將瓜子殼燒成灰燼。


    何芝芝跟著澆了點水,滅了火星。


    鄔映月收迴思緒,她抬眸看向端木瑤,道:“要一起嗎?”


    端木瑤咬住唇,麵上浮起幾分糾結。


    她像是很心動。


    可猶豫一會,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了吧。”


    “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


    語罷,她起身催動劍訣,躍上長劍,朝古樹右側飛去。


    鄔映月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桑晚湊過來,嘀咕道:“這端木瑤幾日不見,怎麽跟變了個人一樣?”


    “而且,她就這麽放下謝尋舟了?”


    “感覺她喜歡他好多年了。”


    桑晚有些懷疑。


    鄔映月悠悠伸個懶腰:“師姐,端木瑤以前有這樣過嗎?”


    桑晚仔細迴憶:“那確實沒有。”


    “那不就是了嗎?”


    “我不覺得她是那種拖泥帶水的性格。”


    “而且,謝尋舟這種姿色放宗門一抓一大把,有什麽可留戀的?”


    桑晚點點頭:“你說的對。”


    林中日光愈發微弱,桑晚深吸一口氣,拉住鄔映月的手。


    “那我們走吧。”


    “咱們得趁著天還亮,找個好位置。”


    鄔映月剛想說好,就突然聽到身後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扭過頭,卻瞧不出任何端倪。


    “好奇怪。”


    是她看錯了嗎?


    她怎麽覺得,後麵有人跟著她們?


    “怎麽了?”桑晚迴過頭。


    鄔映月道:“我感覺後麵有——”


    “你們兩個,還在後麵傻站著幹嗎?”


    “跟上啊!”


    前方,薛楚的催促聲傳來。


    鄔映月無暇顧忌,隻得跟緊桑晚的腳步。


    樹後。


    兩個黃衣男子警惕地趴在矮小的灌木叢下


    等腳步聲走遠,二人才鬆了口氣,探出頭,悄悄摸摸的跟上。


    “陳師兄,我們真的要跟著她們走嗎?”


    “就憑她們幾個,怎麽可能找得到容納地?”


    個子稍矮的少年眼底流露出一絲擔憂。


    陳旭瞪了他一眼,道:“你他媽給我閉嘴。”


    “我跟著她們,壓根不是為了找容納地。”


    少年一愣:“那您是想......”


    陳旭冷哼一聲,道:“那鄔映月害我顏麵丟盡,我必須叫她付出代價。”


    “陳師兄,你瘋了嗎?那可是卻檀仙尊最寵愛的小弟子,你怎麽——”


    陳旭眸光狠厲:“是卻檀仙尊的弟子又怎樣?”


    “宗門之內,人人平等。”


    “我就不信,為了一個廢柴弟子,她還會殺了我不成?”


    “再說了,她退隱那麽多年,手中早就沒有實權了,就算她想殺,長老們定然也不會同意。”


    陳旭胸有成竹。


    旁邊的黃衫少年看著他因興奮而變得極度扭曲的臉,默默別過了頭。


    “陳師兄,要不你自己去......”


    少年弱弱開口。


    陳旭一聽,瞬間惱怒。


    他拎起少年的衣領,掐著他的脖子,按著他的頭撞向樹幹,下三白的眼中盈滿怒氣。


    “你小子要是敢跑,我現在就掐死你!”


    “你可別忘了,這秘境,是誰帶你進來的!”


    少年的喉嚨被掐得通紅,強烈的窒息感讓他白皙的臉漲得青紫,他不住的掙紮,眼白都控製不住地往上翻,仿佛下一秒,就會陷入暈厥。


    “師兄....我...我錯了。”


    少年艱難地發出幾個音節。


    陳旭一聽,這才哼了一聲,鬆手將他甩在地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揣的什麽心思。”


    “人家有個好師尊,就算從前出生一般,現在也比你這卑賤的下等人高貴。”


    “你再怎麽裝正直,人家也不會將你放在眼底的。”


    “所以,請你收起那點泛濫的同情心,少做點英雄救美的白日夢。”


    “當老子的狗才是你最好的選擇,懂了嗎?”


    少年的臉蹭在地麵,粗糙的砂礫和帶刺的灌木劃破了他的麵容,他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無力地吐出幾個音節:“知.....知道了。”


    “知道就好,現在,立馬給我跟上!”


    他怨恨地踢了下少年的肚子,轉身揚長而去。


    身後,少年艱難爬了起來。


    前方的路已經變得模糊,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


    一股帶著腥氣的溫熱從鼻尖湧出,他顧不得細看,抬袖用力一擦,黃色袖子被血染紅大片,他苦笑一聲,跟上前去。


    身後。


    一青衣少年悄悄探出頭。


    他看著那人遠去的身影,拿起令牌,找到熟悉的名字,立即傳訊過去:“師兄嗎?”


    “你猜的沒錯,那陳旭果然纏上鄔師妹了。”


    “他身邊好像跟了個人,我看不清臉,但看弟子服的紋樣,應該也是武道院的。”


    少年一股腦地說完,那頭隻輕輕應了一聲。


    “嗯。”


    “盯緊點。”


    “發現有不對勁,立馬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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