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無精打采的荒草,卻碾不碎天地間的枯燥與寂寥。


    炎炎紅日,平素裏熱熱鬧鬧的官道上並無什麽行人,熱浪不時襲來,讓楊紹方等人汗流浹背。


    過了短亭,李令儀分別見過了秦王楊紹瑜、漢王楊紹廷。


    太子他們兄弟三個帶著幾名家仆打扮的驍武衛將士,把李令儀乘坐的馬車護衛在正中,一行人向遠處那片連綿青山而去。


    楊紹方沒有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告知於這兩位兄弟,不是怕他們泄露秘密,也不是怕他們不敢同行,而是怕他們不相信,畢竟自己當初也不相信,是沈行簡和中書令沈洪才父子二人費了很多口舌才定下心來。


    毒辣的陽光好似能穿透身體一般,所有的秘辛都快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楊紹方用手遮住眉頭,向左右兄弟說道:“二郎三郎,沈兄迴京,你們兩個可見過他了?”


    “早已見過!”秦王楊紹瑜爽朗笑道,“前幾日臣弟兩個和沈兄於府中小聚,大哥你絕對想不到如今沈兄的酒量有多嚇人!”


    “哦?”楊紹方驚訝笑問道,“二郎的酒量就已經夠好了,難道他比你的酒量還要好?”


    楊紹瑜心有餘悸的說道:“一壇黃橘酒,他自己喝完了,還不醉……”


    漢王楊紹廷拱手道:“大雍民風彪悍尚武,又常常飲酒驅寒,沈兄在那裏經營五年,就算是天賜不會飲酒之人也該會了。”


    “言之有理。”楊紹方點點頭,忽而又轉念問道,“二郎和三郎的劍術,騎術如何了?咱們兄弟許久不曾比試。”


    “大哥可要比試比試?”秦王頓時來了興致。


    楊紹方連連否認,笑道,“本宮就是問一問,作為兄長,自然應該兼顧兄弟的才學。何況李姑娘還在車中,咱們走了誰來護衛?”


    “也隻有李姑娘有這般待遇,能讓大哥親自護衛!”秦王楊紹瑜故意拖著調調笑道。


    楊紹方也不在意,豪邁大笑。倒是車中李令儀幹咳了兩聲以示提醒。


    旅途中幾人說說笑笑,很是輕鬆熱鬧。


    秦王和漢王也沒有問起太子為何前些天突然乖戾這類不合時宜的話,見到自己皇長兄恢複如常,反而不去在意那些過去的事情了。


    ……


    陂塘山以一片彎彎似狼牙月的池塘而得名,這裏草木豐茂,山風習習,雖然時值盛夏,但竟沒有絲毫暑氣。


    當年皇帝楊緒景想把春獵的地點改動到此處,再修建新的行宮以避暑,不過一班大臣諫言,以“陂塘山低窪濕潤,若發大雨則易受災,且修建行宮勞民傷財,不合春獵本意。”為由,因此作罷。


    楊紹方他們安下營寨,同樣把李令儀的繡帳圍護在中間,三位兄弟和沈行簡同住一起,那幾名軍士和靖遠候府的府兵輪流值夜。


    篝火騰騰,熟肉的香味在山林間彌漫開來,烤到金黃欲滴的野味被眾人分食。


    映著月光,臨著湖水,沒有案牘之勞,沒有絲竹之亂,難得愜意。


    不過楊紹方心中卻盤算了另一件事,他和沈行簡一直在等杜言錫的到來。


    月下陂塘,鳥上東梢。


    幾人閑談說笑了許久。


    李令儀便托辭車馬勞頓先迴營帳休息去了,剩下這幾位須眉也覺得有些無趣,笑鬧的累了,便各自躺在草地上安靜追尋天上流星。


    又過了不知多久,秦王楊紹瑜鼾聲響起,漢王迴營讀書去了。


    終於,有驍武衛將士來低聲奏報,稱杜指揮使已到。


    楊紹方、沈行簡立刻來了精神,“杜將軍,如何?可有端倪了?”


    魁梧身形來到近前,杜言錫見過禮,指著四周,沉聲迴報,“啟稟殿下、靖遠候,臣將已經依照原來計劃,東、西、北三個方向全都布置了埋伏,並且每麵十名弓弩手。”


    “不錯!”楊紹方誇讚道。


    沈行簡問道:“杜將軍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有!”杜言錫盤腿坐下,“殿下他們是午後進山,那時的行人稀少,不足為奇。但是日落之時,進山的行人卻多了起來,三五成群,約莫有數十人!”


    “不會!不會隻有數十人!”沈行簡眉頭緊皺,察覺到了異樣。


    “沈兄,想到了什麽?”


    沈行簡拔下一片草葉,點點揪著,更像是喃喃自語般說道:“趙王謹慎,魏氏自負,他們絕不會等,這麽好的機會,如此合適的地點,怎會隻來數十人?”


    “難道!”楊紹方同時也想到了什麽,他和沈行簡震駭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驚唿出口,“京南軍!”


    沈行簡一躍而起,剛想大聲唿喝,讓眾人快逃,卻被楊紹方捂住嘴,低聲說道:“沈兄莫急!趙王謹慎,若是我們表現驚慌,他定然知道我們虛實!反之,則可唱一出《空城計》也未可知!”


    沈行簡也恢複了神情,他立刻轉向不明所以的杜言錫,吩咐道:“杜將軍,日暮之時的數十人可能隻是誘餌,趙王如果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就絕不會這麽簡單!他們很可能已經調動京南軍!”


    “什麽!”杜言錫也是一驚,“沒有陛下兵符,趙王怎能調動京南軍!”


    “當然不能明麵調動,從京南軍中秘密抽調出一支精銳,偽裝成響馬、鏜匠還是沒問題的!”


    楊紹方也急忙說道:“杜將軍,你現在立刻去最近的鸞城調集兵馬,盡量平旦迴來!”


    “是!”杜言錫轉身走出兩步,忽然迴來,“殿下,沒有兵符,沒有旨意,也沒有東府教令,末將如何調動鸞城軍?”


    沈行簡立刻說道:“殿下莫急,當務之急是先派人去探聽京南軍的動靜,而後再做打算!”


    “好!”楊紹方撕下一片袍角,把自己的太子金印包裹起來交給杜言錫,“本宮在此做誘餌,杜將軍可快去調集鸞城軍,切記讓他們更換裝束,也當作響馬、鏜匠!”


    杜言錫接過沉甸甸的金印,“殿下保重,靖遠候保重!”


    沈行簡又馬上派人去探聽消息。


    楊紹方再叫醒了酣睡如雷的秦王他們,將危機局勢全盤托出,秦王和漢王這兩位一無所知的王爺大吃一驚,立刻挎劍背弓貼身護衛在楊紹方左右。


    月下沉沉暗夜,毒蛇潛行林中,濃重的殺氣自四麵八方侵襲而來,讓其中人倍感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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