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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安臉色陰沉的盯著龍案上那殘留的茶水,一朵朵茶花在躍出了茶杯以後,也沒有了原本的靈動之意。


    李麟謙確實是膽大妄為,不過卻是指出了問題的核心所在,不錯,照目前的情形發展下去,鯤龍軍的確是皇上一係用於排除異己的大殺器,李麟謙一言,將所有的事情都擺到了明麵上來,沒有給他自己留一點點的退路,也給劉安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見劉安一直沒有說話,尚鵬實在是忍不住了,指著匍匐在地的李麟謙大聲嗬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李麟謙,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如今的大成是何等的盛世,而一手締造了如此盛世的陛下又怎會如你所想的那般狹隘?如果陛下沒有容人之量,又豈會任由爾等在這廟堂之上胡言亂語,當真是鼠目寸光之輩!”


    罵完了李麟謙,尚鵬掃視了一圈大殿之中的眾臣,隨即又抱拳對著劉安說道:“皇上,切不可聽信李麟謙的一派胡言,鯤龍軍成立的初衷的確是掃賊滅寇,然而賊寇又因何而起呢?還不是因那貪張枉法的官吏所致,如若官明吏清,天下蒼生得以富足安康,那尋常百姓又何至於落草為寇,與自己的性命過不去,所以說鯤龍軍不僅要肩負起應有的職責,更應該掃清沿途的官吏,讓我大成的盛世更加繁榮。”


    也許真的是歲數大了的緣故,此時的尚鵬微微有些氣喘,停頓了片刻以後,尚鵬繼續說道:“正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各地官員的任期不過五年而已,就算是原地升遷,也有十五年為限,是以腐朽了的官員們最多也就禍害一時,可是那些小吏們卻是不同,他們大多都是本地之人,有的吏位甚至是祖輩相傳,如果他們全都腐敗掉了,那麽造成的傷害要遠遠的大過官員們,因為他們手中小小的權利,在普通百姓眼中便是王法的化身,是官員們貪腐的源泉,所以臣才會提議鯤龍軍要監察各地的小吏,吏治不平,何以平天下,唯有最基層的小吏們清明了,斷絕了貪腐的源頭,我大成才會長治久安,盛世也將沿襲不斷。”


    尚鵬洋洋灑灑,聲情並茂的說了一大堆,倒是將大殿內略顯凝重的氣氛激蕩得活絡了一些,不少人已經將目光從李麟謙的身上收了迴來,開始認真的思考著尚鵬所言,因為比起李麟謙的大不敬之語,尚鵬所說的話更加引人深思。


    尚鵬的話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尤其是那句吏治不平,何以平天下更是直接戳中了暗伏在如今這個太平盛世之下的隱患,劉安在位期間,這些隱患還不敢冒出頭來,倘若劉安不在了呢?誰又敢保證劉安的後繼者能擁有他的能力,勵精圖治,將大成國帶上一個新的高度?


    所以說防患於未然,鯤龍軍不僅僅是皇上一係手中的大殺器,更是大成國的一柄利器,它殺的是貪汙腐朽的官員,殺的是欺壓百姓的無良小吏。


    劉安一直兩眼深邃的盯著龍案,身體也保持著一動不動,仿若入定的僧人一樣,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其實鯤龍軍的成立劉安還是藏有一些私心的,當然不是為了所謂的黨派之爭,也不是如尚鵬所言的大意淩然,而是在當初登基的時候,便一直哽在他心中的一根刺,那就是關於他的父皇劉顯突然暴斃而亡的真實原因。


    一轉眼十五年過去了,這件事情一直藏在他的心中不肯淡去,無時無刻不在深深的折磨著他,他孝順自己的母後,深愛著自己的母後,同時又不得不懷疑著自己的母後,提防著自己的母後,這讓劉安分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或者說哪一個都不是真實的自己,至從十五年前的金門關之變以後,最為真實的劉安也隨著那瞞天的雷霆一同死去。


    這些年來,劉安暗地裏一直在追尋著當初的真相,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劉安始終覺得有一團迷霧縈繞在他的身邊,讓他始終看不透迷霧背後的光亮。


    這一次強行推動鯤龍軍的成立,劉安便是下定了決心想要探查清楚十五年前的真相,他要解開困擾了他十五年的謎題,迎接最為真實的自我迴歸,因為他已經尋求到了自己的真愛,他不願意在自己的真愛麵前偽裝下去,他不想發生在他父皇身上的悲劇再一次重演。


    沉默了許久的劉安沒有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那樣拍案而起,將李麟謙打入深淵,反而是聲音略顯疲憊的說道:“退朝吧,自今日起,休朝三日,朕要靜一靜。”


    滿臉怒容的小淵子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看著劉安,自從劉安登基以來,還從來沒有過休朝的時候,哪怕是劉安病重之時,也堅持著早朝,今日劉安竟然宣布休朝三日,可見李麟謙的一番話對劉安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退朝。”見劉安已經從龍椅上起身,未等眾臣跪拜便向著後方的過道走去,小淵子匆匆的喊了一嗓子,連忙跟上了劉安的步伐,在禦駕之前引路。


    大殿裏的眾臣們還沒來得及跪下,台階之上已經沒有了劉安的身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將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尚鵬和李麟謙二人身上,最後什麽也沒有說,都靜悄悄的退出了啟明殿,今日的朝會就在這樣詭異的對峙之中結束了,不過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情,朝會是結束了,不過爭鬥卻是升級了,恐怕在往後的日子裏,皇城裏會掀起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


    偌大的啟明殿裏,隻剩下了尚鵬幾人孤零零的站立在大殿中央,幾人都是屹立在大成國最頂端的人,此時一個個麵若寒霜,全都在彼此對視著,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爭。


    矗立良久以後,尚鵬率先開口說道:“李麟謙,別以為你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可以想明白一件事,大成國可是皇上的大成國,而你,始終還是皇上的臣子,雖然皇上仁孝寬厚,卻不是爾等可以輕易辱之的!”


    “哼!”說罷,尚鵬冷哼了一聲,便一甩袖袍,大步的向著啟明殿外走去,沒有給剩下的幾人開口辯駁的機會。


    “哎,這又是何苦呢。”禮部尚書張睿搖頭歎息一聲後,也向著大殿外走去,一張滿是皺褶的臉上充滿了擔憂的神色。


    “張大人留步。”王立平見張睿要走,連忙走上前來拉住了張睿的胳臂,然後接著說道:“老大人,今日之事也是麟謙一時口快,您看您老是否可以在皇上跟前美言幾句?”


    張睿在入主吏部之前一直是恆譽院執事,而劉安便是他的學生,劉安在私下場合時,也是以張睿的學生自居,所以說王立平才想著讓張睿去劉安的麵前替李麟謙求情,畢竟要是兩派全麵開戰的話,那影響的可不僅僅是參加朝會的這些人了,而是整個大成國都會陷入動蕩之中,這可是關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容不得王立平不小心謹慎。


    張睿停下了腳步,看了看仍舊跪伏在地的李麟謙,搖頭說道:“王大人,咱們這些做臣子的還是應該要盡到做臣子的本分,如今這幅局麵,還是各自在家中等候聖命吧。”


    張睿說完以後,向著王立平拱了拱手,便向著殿外走去,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禮部尚書範文,他與張睿同朝為官多年,兩人乃是至交好友。


    “王大人,如今可該如何是好?”在張睿二人走後,刑部尚書王義來到了王立平的身旁,開口問到。


    王立平迴頭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麟謙,急得跺了跺腳,沒好氣的說道:“還能怎樣,先去看看伍闊怎樣了,然後一起去秦府。”


    在所有人都走完了以後,啟明殿內便隻剩下了李麟謙孤零零的一個人,此時的他依舊匍匐在地,一動未動,他知道自己行了一步險棋,說了一番自尋死路的言論,不過他也是被逼於無奈,作為太後一黨表麵上的頭牌人物,他沒有退路可言,與其被鯤龍軍一步一步的蠶食掉,那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說不準就在這必死之路上博出一番生機來。


    在豁出一切之後,李麟謙整個人都通透了不少,特別是剛剛尚鵬的一番言論更是如醍醐灌頂一般,將李麟謙整個人都給罵醒了過來。


    吏治不平,何以平天下!


    可笑自己與尚鵬爭鬥了這麽多年,竟然一點都不了解自己這個對手,原來尚鵬的心中裝的是這個天下,裝的是大成國千千萬萬的黎明百姓,而自己呢?自己當初為官之時的初心哪裏去了呢?宦海沉浮多年,難道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政客?整天思考的全都是些蠅營狗苟之事,家國天下,自己有考慮過嗎?


    李麟謙的身體不斷的抖動著,淚水滴落在楠木地板上,將他的身軀映照的是如此的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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