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市區,某公路大橋上,一青年趴在不高的護欄邊。


    他低著頭來迴觀察著下麵湍急的河水,最終被那輪在暗沉的河水中倒影著的夕陽吸住了視線。


    這名戴著眼鏡,身材清瘦,應該比較斯文的青年,臉上卻胡子拉碴,一臉衰樣。


    那身擋風大衣下的襯衫領子都黃了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而且他腳上穿的還是一雙室內拖鞋,和著他這身邋遢的打扮一起看倒是毫無違和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精神失常的流浪漢。


    而這個青年就是我。


    我現在大衣兜裏揣著一包未拆封的中*煙,還有一個嶄新的打火機,右手抓著這一瓶啤酒雖然開瓶了,但還剩下大半的酒水。


    現在我的意識是很清醒的,而且我也並沒有什麽精神類的疾病,同時我四肢健全,體溫正常。


    至少......


    在一個月前的體檢結果裏,我還是很健康的。


    除了或許會被說是“視力障礙”外的五百度近視,我應該也沒什麽該被劃分為“病人”的地方。


    但是我卻感覺自己病了,病的很嚴重,全身上下總不自在,吃什麽都沒味,一坐下來就覺得渾身疼。


    所以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讓我做完一係列檢查,然後看完我的檢測數據,便禮貌的笑了笑說我沒病,我很健康,迴去多喝熱水。


    可沒病我來醫院作甚?!


    就為了合理的多喝熱水嗎?


    當然之後我已經喝了不知道幾壺熱水了,情況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囉裏囉嗦了那麽久,我先介紹一下自己吧!


    我今年二十六歲,單身,名叫呂子喬...啊呸!


    哈!我其實叫呂如喬。


    “呂子喬”是我朋友們給我取的外號,理由就是因為我的真名和某知名情景喜劇裏的一位主要角色就差一字,我聽多了自己也容易搞混。


    當然我和呂子喬完全不同,除了長得一點不像之外,平時我的話不像他那麽多,嘴裏也說不出什麽看透人生的名言,更沒有擅長過泡妹。


    我平時是很嚴肅的、對待感情很專一,與人交往很呆板,可以說我和“呂子喬”一點不像。


    從小開始我就是一個內向、不喜變通的人,相比起圓滑處事,我比較喜歡認死理,其原因隻是因為我討厭複雜。


    由於說話做事都比較直接,我在學生時代沒什麽朋友,經常被孤立。


    小學時我曾試著和別的同學打好關係,或許是因為我的笨拙、執拗,他們反而感覺我在招惹他們。


    哪怕我和他們說抱歉,去認真解釋我會這樣說的原因,他們迴應我的方式仍是一邊唱著刺耳又輕快的歌一邊圍著我轉圈。


    而我就算是找到機會參加他們的捉鬼遊戲也總是我當鬼,給我取各種我不喜歡的外號,甚至開始在我桌上亂寫亂畫,上課朝我丟紙團貼紙條,或者用筆尖刺我的後背......


    由於我的沉默,他們變本加厲。


    所以我放棄了用我那笨拙的方式和他們交好。


    因為我意識到我其實並不是想和這些人做朋友,我隻是想要他們別來煩我。


    所以我將其中一個帶頭的人約出來,和他大打了一架,連過來幫他的我也一塊打了,以至於事情最後鬧到了校長室。


    雖然後麵我被人多勢眾的他們揍得鼻青臉腫,但最終隻有我被喊了家長,受了一堆批評,而且這件事讓我在班上甚至整個學校裏也都被孤立了。


    但這樣至少他們不會再來我的桌上亂寫亂畫或是做別的無聊的事情了。


    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


    這件事之後但凡他們敢這樣做,長得還挺高大的我就會揮著拳頭去兇他們,表示出我好像要打他們的樣子,他們就會立刻逃開了。


    況且被孤立後,我可以安心的看書,知識可不會讓我煩心,一旦懂了、記住了就一直在我的腦子裏,並不會有莫名其妙的改變,正合我的脾氣。


    所以了解新事物和新知識一直是我所感興趣的事情,因此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還不錯。


    在那件事以後,我升上中學,學校裏麵經常和我接觸的人也都隻是學委和老師,其次就是...食堂裏麵相和藹又有點帕金森的打飯大媽們了。


    然而在一般同學裏麵似乎他們背地都叫我“四眼仔”、“書呆子”。


    明明我並不礙著他們,為什麽要這樣議論我?


    或許......單純隻是因為我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吧?


    可我又不是隱形女,性別也是男。


    咱總不能去趟泰國,然後再去太空吃次輻射,迴來脫光衣服,玩特殊y。


    所以我可沒法滿足他們的要求,而且我也懶得和他們打交道,自然不需要改變自己在他們眼中的形象。


    因此我習慣了沉默寡言,習慣了在自己的座位上獨自看書,習慣了不和周圍的人有什麽交往。


    而我的學習成績嘛...還行歸還行,其實我的學習天賦也就一般般,再怎麽努力也就在班內勉強前十的水平。


    我不像別的故事裏主角,開局就是天才兒童。


    生而為人,我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盡管或許資質不算多差,但由於這世間還有很多比我更有天賦更有才華的人在做著同樣甚至更多的努力,我想在學習層麵名列前茅還是太難了。


    有時候我會想:啊!這麽多比我有天賦的人都在努力,為啥我不幹脆當條快樂的鹹魚呢?


    當然“天賦不足”可能也隻是我對我自己無法前進的水平所找的借口,可我在飯後睡前確實沒有做學習以外的事情。


    為這事我絞盡腦汁想過很久,但我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高考前也是為了再複習一遍我那些已經堆成“牆”的筆記和輔導材料,連著失眠好幾天。


    結果英語考試作文編著編著就睡著了,好在老天保佑,高考我還是考了個一本。


    雖然我沒上全國重點,在漫長的大學生活中我也沒有太多變化,就是人比以前更懶散了些,也不常看書了,但這樣空閑的時間一多,我倒是有了些經常說話的朋友。


    或許是因為以往的我習慣了沉默的原因,現在為數不多的發言是我自己再三考慮的結果,不再像以前那樣想到什麽說什麽了。


    結果就有人對這樣的我說:“嘿!你這人還挺不錯的嘛!”,然後擅自把手搭在我的肩頭,拉著我參加各種活動。


    旁邊有別人的體驗挺新奇的,而且他們是一群和我以前經曆中的家夥完全不一樣的人,對於我的笨拙,他們也不怎麽介意。


    所以每一次他們的邀請我都會同意,也算是強迫自己對社交產生興趣。


    因此之後我以為我注定平凡的人生便出現了一個重大的轉折。


    某一天學校組織大型文藝匯演,我被拉著參加男女反串節目並被迫穿上兔女郎裝。


    當我走上台時,我那張僵硬到可以磨菜刀的臉上還畫著誇張又花哨的妝,而這樣的我見到了一個同樣參與節目的西服女孩,她聲音甜美,一身男裝卻也英氣逼人,就算混在人群中也分外突出,甚至可以說是鶴立雞群。


    我的臉一下子鬆垮了下來,雙目裏好像有星光在閃爍......


    ......


    “嗝!”


    兩頰略紅的呂如喬打了個酒嗝,他看了一眼酒瓶,發現裏麵的酒水已經差不多見底了。


    一口將剩下的酒水飲盡,他將酒瓶丟進了河裏,然後再觀察著酒瓶如何在水中飄轉流動,直至再不見其蹤影。


    酒精沒有讓他的意識模糊,反而讓他對那些埋藏已久的記憶越發清晰起來。


    他將凍僵的手伸進大衣口袋,把裏麵的煙盒拿出來,撕開薄膜包裝,打開煙盒,兩指捏著濾嘴,最後將散發著醇厚的尼古丁氣味的香煙叼在嘴中。


    接著他再從大衣口袋裏拿出嶄新的打火機,“哢嚓”一按,火苗在寒風中搖擺個不停,在他將之靠近香煙時,火苗索性滅了,他隻得再按一次,香煙才被成功點燃。


    然後叼著香煙的呂如喬就仰頭看著天空的晚霞,在挺起胸膛的同時,順便將凍僵的雙手插進兩邊的大衣口袋裏,大橋上的車輛開著閃亮刺眼的車燈在他身後唿嘯而過,風衣的後擺也在風中來迴搖擺。


    “咳!咳!!”


    這樣有意境的時刻隻持續了短短數秒,呂如喬就被躥入氣管的煙氣嗆住了,他隻得立刻用手指夾住濾嘴拿掉香煙,另一手在嘴邊不斷扇掉口中冒出的那些過於濃鬱的煙味。


    這是呂如喬第一次抽煙,盡管學得有模有樣,但他依然隻是個新手,猛地吸入這些混雜著汽車尾氣和塵埃的煙霧,刺激還是大了。


    汪!汪!


    “呃?”


    身後傳來犬吠聲,呂如喬迴頭一看,發現有隻棕毛小泰迪犬在他的腳邊汪汪叫著,正沉浸在迴憶和失敗中的呂如喬對著它尷尬的笑了笑。


    “寶貝!別在神經病身邊,快到媽媽這來!”


    一個穿著貂皮,手提挎包,燙著卷發的時尚少婦急忙將不老實的貴賓犬抱在懷中,生怕呂如喬會咬它似的。


    呂如喬有點困擾的撓了撓早被寒風吹得淩亂的頭發,在人狗之間打量了一番後問道:


    “這...您兒子?”


    “神經病!!”


    憤怒的少婦一手抱著狗另一手一撥垂在額前的卷發,踩著“咯咯”作響的高跟鞋,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唉......”


    一臉迷惑的呂如喬叼著香煙重新趴迴護欄上。對著漸漸升起的月亮抽了口煙,而伴隨著吐出的煙霧的又是一聲長歎。


    或許我真的是有點精神問題?


    呂如喬搖了搖頭,將剛才的事情甩到腦後。


    剛才我迴憶到哪兒來著?


    哦對!我想起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汝嫣,這個讓我否定過往思考的異性。


    她真是好,好的不得了。


    我不能用具體的言語去形容我和她在大學相遇相知的感覺,這份激動和快樂,是我過往的人生中不曾體會過的。


    我覺得我一見鍾情了,在那次以後,我為了能再見到她,絞盡腦汁的計算著一次次“偶遇”,甚至讓自己像是跟蹤狂一樣,不斷打探她的消息。


    隻是隨著我對她的不斷了解,我也很快遇到了障礙,而且這障礙一出現在我麵前就如山嶽般難以撼動。


    林汝嫣的人氣很高,她是大學播音係的係花,而播音係個個俊男靚女,她能成為公認的係花,自然也理所當然的是學校的校花。


    環繞在她身上的關注度和大量競爭者並不會讓我退縮,前麵說了,我是個認死理的人,而且一旦打定了主意便會去行動。


    然而讓我退縮的是,原來......


    她已經有了男友。


    這就沒辦法了。


    在我看來,愛情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強迫是得不到愛的,我也不想讓喜歡的人對我感到厭惡。


    既然名花有主,那便該收手了。


    奪人所好,也不是我的作風。


    哪怕我覺得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但人家也未必會鍾情我這塊牛糞。


    所以我在知道這件事後,便不再過分主動的接觸她。


    當然由於她想要考研深造的關係,經常泡在圖書館裏,而我“恰好”也需要在圖書館多做學習。


    所以...這個機會我可沒有錯過。


    接觸她比我想的還要容易,我盡可能的讓自己不起眼,這對我而言是非常輕鬆的事。


    戴著厚實的眼鏡,穿著不起眼的灰色外套的我就在她常用的座位附近默默等待著。


    而她往往一個人來到這裏,坐到一個旁人根本注意不到的角落。


    她的男友是一個校內有名的富二代,不太愛來這個需要安靜,沒有紅燈酒綠的地方。


    然後她自己這邊似乎也沒有什麽同性朋友,至於其他仰慕她的人,估計在知道她的男友的身份後就沒有誰敢招惹了。


    至於我們具體的怎麽聊得熟絡的契機,卻是一件極為普通且隨意的事——我們都在看一本名叫《第二審判》的小眾書,周圍又沒有別人,我就嚐試搭訕。而且她對那次節目中的我好像印象挺深,認出是我時居然笑了起來,接下來我們就自然而然的聊了起來。


    對於當時的情形,我現在也隻記得在聊天中她展現的博識讓我很是驚訝,似乎在她進入這所大學時就算不管她的專業,文化成績也是大大超標了的,隻是她的父母就在省內,她不想離家太遠罷了。


    而此時的我將我與她的關係定義為朋友,普通的朋友。


    在互相詳細了解後,我意識到我或許並不是想要與她展開什麽愛戀,僅僅隻是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所以在那段時間我們無話不談,小到生活瑣事,大到未來理想,我們相互了解著彼此,理解彼此的心聲,所謂的知己也就是如此吧?


    而且我知道,她很孤獨。


    這並不是我個人的妄想。


    這是她親自說起的。她說她和男友的關係並不融洽,她並不是很喜歡接觸男友的朋友們,也討厭被拽到一群人中間陪他們喝酒應酬。


    這讓她感覺自己成了陪酒女,或者一個觀賞用的花瓶,而這可不是她喜歡的。


    她的理想是當個電台主持人,想用自己的聲音溫暖人心。聽著別人連線時述說的故事,給予他們建議,再收到他們的感謝,她說這種生活光想想就讓她感到滿足。


    她還和我說她自己在很多人眼裏其實是異類,一直沒什麽聊得來的人。


    至於她為什麽要接受她當時的男友,這個原因也異常的簡單。


    她和我一樣也喜歡安靜,但不同於我這種本不被關注的小透明。出類拔萃的她總被一群人盯著,動不動被問東問西的日子讓她感到疲憊。


    所以林汝嫣答應了現男友的追求,這樣她就能安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現在她身上也沒什麽流言蜚語,沒什麽顧慮。


    彼此也不怎麽幹涉對方的日常生活,是處於十分自由的狀態。


    我在知道這些後,也向她說起了自己的一些過往,她耐心的聽完,發出了感慨:“我們真的好像啊!”


    我們真的像嗎?


    我不知道,到現在我也不清楚。


    但是我確實和她很合得來,談過幾迴後便順其自然的交換了聯係方式,之後就算離開了需要壓低聲量談話的圖書館,我也能和她聊天。


    假期她會迴到家中,而這種時候,她往往心情很好,她總會發一些自己哼唱的短歌給我聽,在結尾還配上十分期待地的語調問我感想。


    我對音樂沒什麽研究,但是誇讚話語倒是在網絡上收集了不少。


    我並不是很會誇人,但奈何網絡太便利,在不同情境下哄女孩子開心的話,早有一群可歌可泣的先輩們寫好了內容豐富的經驗薄。


    為了此事,我瘋狂汲取先輩們的經驗惡補著自己的情商,用並不突兀或者暴露我內心激動的詞匯穩重的迴應著她。


    而她經常會迴複一個得意的笑臉,或者用語音說:“真的這麽好嗎?”,語氣裏也滿是高昂且驕傲,聽著總覺得無比可愛。


    我曾在匿名狀態和一個網友說起我與她的事情,在聽到我在和一個有男友的女神這樣交流時,那網友非常擔憂的說:


    “兄弟,你莫不是被當備胎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本龍王好害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道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道河並收藏本龍王好害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