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漫不經心問道:“紅藥也是嗎?”


    紅藥的行事風格,與司刑司顯得格格不入,她長袖善舞,八麵玲瓏,不像背負血海深仇之人。


    “是,紅藥的家人,都慘死在柳黨手中。”提起柳堅一脈,杜若亦是眼帶恨意,說完,她又意識到什麽,眉頭深鎖,“是不是紅藥口無遮攔,讓娘娘不悅了?”


    沈若皎搖搖頭,語氣輕快:“沒有,本宮隻是好奇,隨口問問。”


    像紅藥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或許是一把雙刃劍,不過,紅藥是司刑司的人,也是白禛的心腹,她願意給予信任。


    杜若還是不能安心,老氣橫秋地皺眉:“若是娘娘不喜紅藥,臣就將紅藥帶迴司刑司,另換一名得力之人去娘娘身邊。”


    “杜司刑,朝中那些亂臣賊子,在你看來,都是什麽樣的人?”沈若皎並沒有迴答,反而岔開話題。


    杜若不假思索答道:“持權自重,草菅人命。”


    “你可知他們為何有如此底氣?”沈若皎側過頭,一雙瑩潤似水的眸子靜靜凝望著她。


    杜若眼底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底氣……或許是源於手中的權力,又或許是依附背後的靠山,種種緣由,讓他們自視甚高,自以為能一手遮天。


    沈若皎忽地停下腳步,注視著她,一字一頓道:“因為世人眼中,強權難越。”


    “他們手握強權,操控生死,所以世人畏懼、膽寒。可是世人不知,權力並非與生俱來,今朝得權,明朝沒落,若世人不再恐懼,權力就不再那麽令人生畏。”


    “換句話說,那些亂黨能如此淩人,都是因為世人不敢消除內心深處對權力的盲從。柳堅不過手握三分兵權,便能權傾朝野,為何?因為世人不敢反抗。”


    “杜司刑,你痛恨柳黨,是因為你與他們不共戴天,你憂我所憂,是因為我是丞相之女,當朝貴妃,是因為皇上對我恩寵,青眼相加。”


    “你怎麽確信,剿滅柳黨後,我父親不會成為第二個柳堅,我不會成為第二個柳貴妃?”


    沈若皎一席話,讓杜若心中雷霆乍震,石破天驚。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


    沈若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杜司刑,消除你內心的恐懼,才能打敗你的敵人。倘若有一天你不得不犧牲自己,一定是因為你要報仇雪恨,玉石俱焚,而不是為了任何人。”


    “忠君愛國,是出於心底的認同和本能,而不是盲目服從,所以,為自己而活吧。”


    說完,沈若皎繼續慢步前行。


    杜若怔怔出神,片刻後,她眼底恢複一片清明,腳步輕快地追趕上去。


    閑庭信步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壽禧宮。


    太後常年與青燈古佛相伴,並不常在宮中,德誌作為壽禧宮的大長秋,在壽禧宮內,儼然已是一人之下。


    得知沈若皎和杜若帶人前來,德誌心中不安。


    “快,速速去請太後歸宮。”


    德誌皺著眉頭吩咐完畢,便帶著人去壽禧宮門前等候。


    不遠處,嫋娜的身姿緩緩出現,德誌麵色如常迎上去。


    “貴妃娘娘,太後今日不在宮中,不知娘娘前來,所為何事?”


    沈若皎眸光淡然地看著他。


    這德誌與白禛身邊的德永,乃是同期入宮,二人曾拜把子結交,可謂是過命的交情,如今一個是白禛麵前的紅人,一個則是太後身邊的得力助手。


    不過這二人性情倒是天差地別,德永忠心耿耿,精明卻又本分,隻做自己份內之事,而德誌,仗著自己的身份,平日沒少作威作福。


    看著德誌身邊前唿後擁的架勢,沈若皎嘴角微哂:“本宮不過一時興起前來,德誌公公便已然在此等候,消息還真是靈通啊。”


    德誌微微一愣,麵不改色笑道:“娘娘說笑了,咱家不過是服侍諸位主子的,多隻耳朵,多雙眼睛,也能好好為主子們分憂。”


    “是嗎?”沈若皎笑意微涼,語調幽幽,“隻怕多了不該多的耳,也多了不該多的眼,用於不該用的地方。”


    德誌神情一凜,幹笑一聲:“娘娘的話,咱家不明白。”


    對於他的裝傻充愣,沈若皎並不意外。


    她慵懶地掀了掀眼皮,淡淡道:“那本宮便說的明白些,你的幹女兒鳶秋姑娘,不明不白身亡一事,你應該已經知曉了吧?”


    “啊,娘娘說得是。”德誌麵上沒有露出一點端倪,神情略帶惋惜,“那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可惜了,沒這個福氣,不能繼續服侍皇後娘娘。”


    “好歹她也和德誌公公關係匪淺,鳶秋姑娘亡故,公公怎麽一點也不傷心呢?”沈若皎狀若不經意地說道。


    德誌神情微頓,此時此刻,縱使是個傻子,也明白沈若皎這就是衝他來的。


    他一撩拂塵,笑著說道:“得知如此噩耗,奴婢自然也傷心欲絕,可是比起傷心,還有更加要緊的事,在主子們麵前,可不能哭喪著一張臉,她沒這個福分,那是她的命數,奴婢總不能為了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哭天搶地,平白擾了主子們的興致吧。”


    “公公這話說的未免太過輕巧,難道公公不知道,鳶秋姑娘是為人所害嗎?”沈若皎眸光微斂,直入正題。


    “奴婢略有耳聞,不過,鳶秋之死不是已經交由司刑司處置了嗎?相信杜大人定會給皇後娘娘一個交代的。”德誌一邊說著,一邊朝杜若拱了拱手,微微躬身。


    沈若皎嘴角微沉,這個德誌,果真心思縝密,說話做事滴水不漏。


    “既然德誌公公耳聰目明,想必也已聽聞,這鳶秋之死,原本與本宮的侍女斂月有所牽連,誰知斂月竟然離奇失蹤,幸好,斂月已在朝安門,被杜大人和塗總領所救,不如德誌公公猜猜,本宮從她的口中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消息?”


    沈若皎也沒那個耐心,繼續和德誌兜圈子。


    狐狸尾巴,總是會露出馬腳的。


    德誌眸光微暗,目露困惑:“奴婢自然沒那個神通廣大,還請娘娘解惑。”


    “斂月說,昨天晚上,她親眼看見鳶秋被幾個小太監從壽禧宮中拖了出去,而後又被人給打暈,德誌公公可知,這是怎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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