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一如既往低沉沙啞:“柳將軍,白禛都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還在猶豫什麽呢?”


    在朝堂之上虎虎生威不可一世的柳堅,麵對他時,竟有幾分畏懼:“可是……現在還不是最好時機。”


    黑衣人聞言,目露譏諷,嗤笑道:“多年不見,沒想到柳將軍已經成了瞻前顧後的懦夫。”


    柳堅麵色有些難看,卻又不敢反駁,悻悻說道:“百裏將軍,話也不能這麽說,我們的大業並非兒戲,當然需要好生謀劃。”


    “嗬。”被稱作百裏將軍的黑衣人,笑意越發嘲弄,“那麽請問柳將軍,你究竟在等什麽時機?西北已被我們把握,你還要等什麽時機?等白禛把西北奪迴來嗎?”


    柳堅啞口無言,怔怔道:“朝中被他清算幾次,如今我的人,在朝堂上幾乎失去聲音。”


    “愚蠢至極。”黑衣人冷冷嘲諷,“舉兵攻下西北,十三州便失了四州,疆土失去三分之一,誰還顧得上朝堂之事?”


    柳堅麵色沉了沉,被如此唾罵,卻不敢反駁,仍然小心翼翼道:“可是西北還有端王鎮守,其餘三州或許可以輕易拿下,但端州,隻怕難以攻下。”


    黑衣人冷哼一聲,語氣難掩輕蔑:“一個端王就把你嚇破了膽,柳將軍,你可真是老了。”


    柳堅麵色更加難看,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行了,不要再優柔寡斷了,當初若不是因為你的猶豫,這白家的江山早就易主了,白禛現在已視你為眼中釘,難道你就不怕他將你當年出賣先帝的事情給挖出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明白了。”靜默良久,柳堅總算下定決心,沉沉吐出一口氣,做出決定。


    沈若皎和紅藥迴到寒翠宮,斂月第一時間便迎了上來。


    “娘子!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一把撲進沈若皎的懷裏,淚珠兒順著眼眶打轉。


    斂月絕處逢生,再度見到沈若皎,心裏除了後怕,便是狂喜。


    沈若皎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平安便好。”


    等到斂月撒開手站直身體後,杜若才上前稟報道:“貴妃娘娘,您不在宮內的時候,臣已經詢問了斂月姑娘,鳶秋之死,竟與壽禧宮有關。”


    沈若皎也略顯錯愕:“壽禧宮?”


    “此案涉及太後,恐怕難以收場。”杜若皺緊眉頭。


    “太後未必知情,那鳶秋與壽禧宮的大長秋德誌有所關聯,她的死,或許和德誌脫不了關係,倘若德誌真的犯下殺孽,想來太後也不會包庇。”


    驚詫之後,沈若皎便恢複了冷靜。


    不管鳶秋的死究竟是什麽人造成的,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


    檀花的含冤而死,已讓沈若皎日夜難眠,鬱結在心,這一次,她絕不放任真兇逍遙法外。


    “可若真要查到壽禧宮去,隻怕是難上加難。”杜若仍有顧慮。


    “這有何難?”沈若皎挑眉淺笑,“隻要拿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德誌便是真兇,一切便能水到渠成。”


    杜若微微一愣,大著膽子打斷了問道:“娘娘,事態緊急,方才您說此事不難,可是已有對策?”


    盡職盡責之人,沈若皎一向讚賞,笑意相迎:“對策已有,就看杜司刑可否敢行。”


    杜若謹慎確認:“娘娘可有證據?”


    “證據,現在沒有。”


    “這……”杜若為難了,“娘娘可以暗查昭瑾宮,強闖詠絮宮,可太後的壽禧宮,怕是……”


    沈若皎緩緩搖頭,蓮步輕移,坐於案前,嗬氣如蘭:“有一事我一直不明,希望杜司刑替我解答。”


    杜若恭敬道:“娘娘請講。”


    “鳶秋陳屍之處,可有尋到碎瓷?”


    杜若垂眸迴憶:“的確沒有,可證明了鳶秋是被移屍,也無法證明她的死就與壽禧宮有關。”


    “是,所以證據還在壽禧宮。”沈若皎十足自信。


    倒也不是她盲目自信,闖過了詠絮宮,查過了昭瑾宮,剩下的就隻有壽禧宮了,即便再不可思議,真相也隻會在壽禧宮。


    再加上斂月親口認證,鳶秋是從壽禧宮被拖出來的,她相信斂月。


    杜若有些猶疑:“那德誌能位居大長秋,定是行事謹慎之人,恐怕早已抹滅痕跡。”


    沒有人會傻到留下自己殺人的證據,何況宮裏這些人精。


    沈若皎笑道:“不,有些痕跡,經年久月也無法磨滅,是人力無法消彌的罪證。”


    比如透過地縫滲下地中的血跡。


    時人講究風水格局,房內陳設皆有定數,不會輕易變動位置。


    若有變動,定有變數。


    杜若低頭思量,未幾,便拱手道:“臣願一試,萬死不辭。”


    司刑司,是白禛隨時準備出鞘的利刃,隱忍一時,不代表畏首畏尾。


    沈若皎臉上笑意更甚:“杜司刑且安心,我有十足把握,不會讓你以身犯險。”


    杜若難得紅了臉:“臣不懼死。”


    她一向神色嚴肅,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卻枯燥沉悶,如今才算是有了點生氣。


    她隨時準備慷慨赴死的模樣,讓沈若皎哭笑不得。


    沈若皎神色柔和下來:“自古以來,犧牲都是沉重的,杜司刑的風骨令人敬畏,但如今形勢未明,杜司刑這樣的人,不會枉死,也不應往死,杜司刑盡管信任本宮便是。”


    杜若麵色激昂,嘴唇顫動,不知該說什麽。


    她似乎明白,為何主上會待眼前這個既剛且柔的女子如此特殊了。


    沈若皎笑笑:“好了,多說無益,隨我去一趟壽禧宮吧。”


    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蒙上一層冰霜,猶如寒潭。


    幾人邁步前行,沈若皎狀似無意地問:“司刑司的女官,個個都身手不凡,訓練有素,她們此前都是普通宮女嗎?”


    杜若如今對沈若皎崇敬至極,絲毫沒有隱瞞:“不,她們都是身世浮沉之人。有的是當年戰火後的遺孤,有的是被權臣迫害家破人亡的罪奴。”


    沈若皎並不算太過驚訝,她大致猜過司刑司女官來曆不凡。


    名為女官,實為暗探。


    白禛救了她們,又在眼皮子底下培養她們,行事大膽,劍走偏鋒,虛設了一個司刑司的名目,隸屬後宮,朝臣無權幹涉。


    偷天換日,暗度陳倉。


    好囂張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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