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境款款走來,肖竣和褚雨航目光灼灼,異口同聲道:“姐姐好!”


    喊完,兩人對視了一眼——


    褚雨航:神秘女友真漂亮啊!


    肖竣:你別說,還真挺像遊戲裏npc的!


    兩個孩子再次看向陳境,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興奮,仿佛提前知道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啊,對了!”肖竣忽然問,“嘉享哥,下周你會迴來給我們上課吧?”


    他很關心下周的安排。


    “會,”林嘉享點頭,“我很快就迴去上班了,你下周上課時會見到我。”


    每周五晚上和周六下午是肖竣和褚雨航的滑板課時間。


    “太好了!”肖竣笑得十分開心,“雖然高教練也不錯,但我還是更喜歡你!”


    “哈!”林嘉享笑了一聲,彎腰,一臉審視地看著他,“你說實話,是不是沒有練好動作,被‘搞錢哥’說了?你覺得我比他好糊弄,所以才更喜歡我?”


    “搞錢哥”,大名高潛,是俱樂部學員培訓中心滑板team的負責人,也是一名資深滑板教練,是個很有個人風格的前職業滑手,在b市滑手圈子裏很有名。


    他這人專業又負責,可惜嘴有點兒損,外加長得兇了些,尤其是板著臉說教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壓迫感,這也導致年紀小的學員都有點兒怕他。


    “沒有!”肖竣一聽這話,立馬像貓被踩了尾巴,“我最近練得可好了,才沒有挨說!”


    唔,這是……被戳到痛點了……


    林嘉享瞬間了然,直起身來。


    肖竣很喜歡滑板,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或許是天性使然,從學習滑板開始,他就對一些需要騰空起跳的技巧有畏懼心理。怕摔、怕丟臉,這樣的心態也時常會影響他的進步速度。


    “玩滑板哪有不摔的?”林嘉享看著男孩微紅的臉,“誰還不是這麽過來的?再說了,咱們是室內板場,又不是大馬路上,不會有群眾圍觀你。你護具一戴,就撒開了摔唄,多摔幾次,自然什麽都有了。”


    “嘉享哥,剛才那個‘大亂上台階’,你練了多久?”褚雨航好奇插話。


    “嗯……”林嘉享想了想,“個把月是有的,”他露出一臉“可把我難死了”的表情,哀歎道,“那會兒每天要摔無數次,屁股摔成八瓣兒!有好多次還從樓梯上掉下來,還好我皮實,不然早被送到醫院看骨科了。”


    肖竣和褚雨航被他誇張的語氣和可憐巴巴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嘉享哥,你不是天才嗎?”肖竣樂不可支,“也有每天摔無數次的時候啊?”


    “什麽天才啊?我是摔出來的!”林嘉享抱胸看著他,“但我不怕摔,也不怕丟臉,隻要能把招兒練成,我願意天天摔,臉扔到地上踩!”


    兩個孩子安靜下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可摔著摔著,有一次,忽然就成了,”他笑了笑,“成了一次就能成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這不是偶然,是你真的掌握了這個動作。”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保證次次成功。就像剛才,我在長廊下踩到板上的時候,還挺懸的,差點兒掉下來。可失誤怎麽了?誰還沒個失誤的時候了?雨神不失誤嗎?benjamin linch不失誤嗎?”說到這裏他笑了,“成功率是怎麽來的?不是做十次成功八次,而是做一千次,成功八百次!你想成功八百次,就要先做他一千次,摔他兩百次!”


    最後,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勇敢一點,別怕丟臉,你也會是天才。”


    兩個孩子沒說話,甚至一動不動的,兩雙小眼睛再次瞪得圓溜溜,小嘴也張成了o形。


    他們聽愣了。


    一旁的陳境也聽愣了。


    這是一個她從沒見過的林嘉享。


    她預想過,以他的個性和情商應該很會說話,但沒想到他竟然可以這樣,把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說得生動無比,讓人忍不住點頭稱是。


    他鼓勵肖竣,明著的,暗著的,正著的,反著的……大概是他臉上的真誠太動人,使得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那麽真實可信。


    而且他大概很了解這孩子,知道這位小男子漢很要麵子,所以也很體貼地給足了麵子。


    此時,作為林老師的林嘉享,和作為她男朋友的林嘉享,以及剛剛出現過的、作為極限天才liam lin的林嘉享,有著或多或少的差異,卻又格外和諧統一。


    他那時刻保持的真誠與熱情,專注與堅定,在這一刻,將所有的身份重合到了一起。


    陳境能看出來,肖竣和褚雨航是真的很喜歡他們這位老師,又追著問了一堆有的沒的,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林嘉享耐心地迴複著七嘴八舌的提問,可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於是隻得提醒:“很晚了,你倆該迴家了,”見對方似是還有話想說,他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誰家八九歲的孩子晚上十點了還在外頭晃悠?快迴去。”


    縱使甜係長相讓這副嚴肅麵孔毫無威懾力,但出於對林老師的喜愛與崇拜,肖竣和褚雨航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那我們迴家啦,”兩人衝林嘉享和陳境揮手,“嘉享哥再見,姐姐再見!”


    看著兩個孩子踩著滑板離開,林嘉享牽著陳境往迴走。


    “林嘉享,真沒想到你這麽會跟小孩子打交道。”陳境說。


    “還行吧,”林嘉享想了想,“可能我這個人不太有教練的樣子,比較容易跟他們打成一片。”


    “他們很聽你的話,也很信任你。”


    “哈哈,那是因為麵對我的時候比較自在,沒什麽壓力。”


    “你很有親和力,而且長得賞心悅目,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老師。”


    “哦~”林嘉享笑起來,摟住她的肩膀,“謝謝你的中肯評價,麻煩有時間到網上給我五星好評唄。”


    林嘉享確實很適合教小孩,他少年感十足,毫無攻擊性,極具親和力,笑起來更是直接開啟大甜豆模式——


    這樣的人不僅不會給人壓力,恐怕還能解壓。


    當然,這麽想的不光是陳境,幾乎每個碰到林嘉享的人都會這麽想。


    所以在俱樂部成立之初,前來了解情況的意向會員,以及來上體驗課的新學員,基本上都是由他負責接待。


    尤其是孩子和女生,隻要碰上他,基本可以直接拿下。


    但太過人見人愛的林老師也有很多困擾。


    首先,不少上過體驗課的新學員會指定讓他做正式課程教練。


    一開始人少時,這種要求還算容易滿足,但後來人越來越多,他就沒辦法一一照顧到了,於是也因此損失了一部分客戶。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其次,報名的人裏不乏有對他感興趣的女生,應付這些非他所願的桃花,也成了他的一大日常煩惱。


    所以,教練人數逐漸多起來後 ,林嘉享就不再負責體驗課,甚至不接收新學員。現在他手底下的小學員,雖然年紀小,但論資排輩起來,也都是老學員了。


    餘江川和陳韜韜對此當然十分理解,他們也不想看到自家兄弟被不必要的麻煩所困,尤其是在李詩和另外一名叫金多多的女學員出現在俱樂部之後。


    這兩個姑娘對林老師的糾纏都超過了一年以上。


    現在人見人愛的林老師終於有了女朋友,李詩選擇知難而退,而金多多那邊……


    沉浸在幸福初戀裏的林老師,根本沒想起這個人來。


    迴到家裏,林嘉享洗手換衣服,走去廚房給涼透了的蛋糕脫模、分片,陳境雙手托腮,趴在料理台上看著。


    “晚上你做的那個滑板技巧——‘大亂上台階’,平時也經常做嗎?”


    林嘉享手下一頓,抬眼看她:“以前經常做,但……好久沒做了。”


    “那個動作很難是吧?”陳境看著他,“但你鼓勵小學員的時候不是說過嗎——‘沒有人不失誤’。”


    “嗯……是這樣,”林嘉享放下刀,手撐在台子上,“我之前……有一陣兒受傷了。”


    “受傷?”陳境馬上問,“嚴重嗎?”


    “還挺嚴重的,”對方唇角勾了一下,“右腿脛骨和右手腕骨骨折,肱骨也有些問題,休養了一段時間……”


    what???


    陳境沒聽完就一下站直了:“你怎麽受的傷?”


    看出她臉上的緊張,林嘉享笑起來,安慰道:“早就好了,你別擔心。”


    “怎麽受的傷?”陳境重複,目光筆直,“迴答我。”


    “啊,”林嘉享用手背蹭了下鼻尖,“就是玩長板速降時候摔的。”


    “長板速降?”


    林嘉享嗯了一聲:“不管是滑板還是跑酷,我更擅長的一直都是速度領域,長板速降就是我比較擅長的項目之一。”


    陳境記得在bamboo bamboo裏,餘江川說過,林嘉享曾參加過長板速降的職業賽。


    “是參加比賽時候摔的嗎?”陳境問。


    “啊……不是,”林嘉享搖頭,“是跟幾個朋友一起在山道上玩的時候,出了點兒意外。”見陳境一眨不眨盯著他,他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可能是運氣不好吧,一起玩的一個滑手摔了,我為了躲他也摔了,然後……我撞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啊……山道上……


    路邊的石頭……


    哈……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路邊的石頭”,那是山體啊!!!


    陳境不了解長板速降,但她對自行車山地速降知道一些,這項運動也是極其危險的。


    首先,地形很險,其次,速度極快,倘若在這種情況下摔倒……後果可想而知。


    所以,林嘉享在做長板速降的時候摔倒——絕不會是小事。


    她安安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所以你受傷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做不了‘大亂上台階’了,對嗎?”


    林嘉享一愣,嘴唇張了張,然後噗嗤一聲笑了。


    “不是,沒到那個地步,”他解釋,“隻是我的腿在特別用力的時候……會僵硬,感覺不太聽使喚,影響做招兒成功率。”他安慰似的衝她笑笑,“主要體現在騰空跳躍這種大動作上,平地動作問題不大。”


    “所以……”陳境直白發問,“這個傷後來也影響到你跑酷了,對吧?”


    “還好,”對方的迴答模棱兩可,“你在沙芭見過我全速跑起來什麽樣,速度還是可以的,跳個汽車發動機蓋也不成問題。”


    說完,他還笑著眨了兩下眼睛。


    陳境沒說話,直接走到料理台另一側,拉著他往沙發走:“給我看看你的腿。”


    林嘉享被她決絕的模樣逗笑了,哎了一聲:“我剛切蛋糕的,你等我洗個手唄?”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陳境把林嘉享的右腿搬起來,放在沙發上。


    他穿著短褲,小腿直接暴露在燈光下。


    修長的小腿上附著著一道長疤,疤痕比周圍皮膚亮一些,縫針的痕跡依稀可辨。


    由於他膚色極白,傷口也發白,而且愈合情況良好,所以色差不大,外加還被腿毛覆蓋著,不特意去找並不太容易發現。


    她低著頭,一寸一寸地摸過他的傷疤。


    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他全身上下她都看過,還自以為看得很仔細,可實際上卻從沒留意過這樣一處使寶石缺角的傷痕。


    看著女朋友皺著眉,像撫摸藝術品一樣摸著他的腿,林嘉享的心瞬間化成了水。


    他把腿拿開,抱住陳境,親她的臉蛋兒和脖子,勸解道:“好幾年前的事兒了,老早就好了,你不要在意。”


    “可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再繼續參加比賽的嗎?”女孩直白指出,“它影響的不僅僅是你的實力,還折損了你的自信。”


    林嘉享愣住了。


    是嗎?


    他自問,這個傷折損了他的自信嗎?


    誠然,他確實是因為這次傷病所帶來的後遺症,才放棄繼續參加職業賽的。


    脛骨的傷口愈合後,後遺症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若說大,它並不影響日常生活和跑步跳躍;可說小,它也確實影響了他作為跑酷競速選手的職業生涯。


    雖然他參加比賽是因為喜歡挑戰,而不是為了贏誰,輸贏對他來說沒有那麽重要,高手過招所帶來的興奮與快樂才最寶貴。


    但因為腿傷問題,他的實力大打折扣,在競爭力方麵大不如前,尤其是在美國,他傷愈後已經很難再跟之前的對手,甚至隊友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他在乎的從來不是輸掉比賽後別人的眼光,而是因為進不了決賽圈,導致很難碰上高手。


    如此這般,那他參加這些比賽的意義又在哪裏?


    心態方麵,他覺得自己沒有問題,一是坦然接受了自己腿的變化,二是痛快接受了不能再做職業選手的事實。


    可陳境今天卻說這件事折損了他的自信……


    說實話,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


    受傷以後,他聽到的話都是——


    “沒事,林嘉享,你早就不需要靠比賽成績證明自己了。”


    “liam lin走到哪裏都是極限大神,以前的成績拿出去,照樣人人膜拜。”


    “沒關係,比賽不去也罷,你還是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


    ……


    那時候,幾乎人人都在跟他表達一樣的想法,那就是——“沒關係,你是liam lin,你永遠都會站在神壇之上”。


    以至於那時的他似乎也開始相信,即便放棄繼續參賽,輝煌與榮耀也會一直留在原地,那是永遠都不會過去的過去。


    可是……仔細想想,這何嚐不是一種逃避呢?


    當一個人選擇逃避,那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再相信自己。


    “我知道這件事非你所願,既成事實也沒辦法改變,”陳境靠在他肩上,胳膊抱住他的腰,“但是我生氣,我氣它對你造成的影響。”


    林嘉享笑了笑,正要說話,女孩就直起身子,雙手捧住了他的臉。


    “林嘉享,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了,”她說,“我希望你好,希望你永遠開心。”


    林嘉享愣住了,有一瞬間,他感覺到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


    瘋了……


    他是真的要變成一個感性動物了嗎???


    但這一次,他沒有迴避,依舊直視著女孩的眼睛。


    這雙眼睛中蘊含的執著與堅定,瞬間趕跑了他心中的酸澀。


    “好呀,那你一直陪著我吧,”他說,“跟你在一起,我就會永遠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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