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曲老億這樣的人身邊少不了保鏢。


    四條賣相很拉風的平頭彪形大漢,板著臉堅決的把想要過來的記者們擋在五米外,護著曲老億一行三人走出錦江,坐進適時開過來的一輛商務車。


    “柳大姐,你騙的我們好苦。”上車後祝童才說出第一句話。


    很明顯,曲老億也是江湖中人,他知道柳伊蘭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也不會叫出“李大夫”和“柳大姐”這兩個一語雙關的詞語。


    “曲老板是老君山逍遙穀掌門人,曲老板的前輩樂逍遙曾以一曲逍遙遊名動江湖。祝童,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曲老板的身份,聽說你要去赴一個約會,就拉曲老板一起湊個熱鬧。”


    “久仰久仰。”祝童抱拳,與曲老億互致久仰。


    真真是虛偽,幾分鍾前他們甚至還不認識,隻在重慶監獄前有過一次短暫的照麵。幾個月前,祝門大師兄還在曲老億身上做過生意;就是現在,祝童也想不起所謂的逍遙穀是個什麽門派;隻知道老君山是豫西八百裏伏牛山主峰,傳說老子歸隱修煉的仙山。


    “逍遙穀逍遙遊,曲前輩是老莊門人?怪不得大隱於市,不是柳大姐介紹,誰能知道收藏大家曲老億竟然是道家高人?”人家是來幫忙助場,祝童又恭維一句。


    “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謙,大勇不忮。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大道,沒必要關心別人說東西。祝大夫不要稱我前輩,和柳大姐一樣叫一聲曲老板即可。逍遙穀雖然也是道家出身,與二品道宗卻是兩碼事。”曲老億身上全沒有印象中的陰鬱,很堂皇的笑著。


    祝童知道自己錯了,曲老億不是什麽道家高人,他甚至驕傲的沒把道宗看得很重。


    “曲老板也是東海投資的股東呢。田公子現在還欠他一大筆錢,這次來上海就是應田公子邀請,商談把欠款變成投資的細節。”柳伊蘭微笑著介紹曲老億的大致背景。


    曲老億這次沒驕傲,而是奇怪的顯出謙遜、感激的神情,很低調的說:“慚愧慚愧,我這個股東做不得數。沒有三十年前藍先生的教誨與提攜,就不會有今天的曲老億。也許,我還守在逍遙穀的大山裏耕作一畝三分地呢?”


    祝童大約明白了,曲老億是三品藍石的又一項成功的投資案例。奇怪的是,曲老億怎麽會是東海投資的股東?還有,梅葉和師父老騙子應該也不知道曲老億的身份。


    咦!小騙子大概品出點味道了。三品藍石出巨資扶持八派重建江湖道,凝聚人心樹立江湖道的大旗;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的風險投資做保護啊。心裏不禁佩服,誰知道在廣闊蒼茫的中華大地上,三品藍石還有多少如梅葉和曲老億這樣的投資?過去的江湖上有數不清的流傳與幫派,他們既然能流傳下來就一定有堅持道德準則和嚴格的門規,在他們身上投資雖然也有風險,卻比把錢投到一點也不了解的民企內好很多,那個年代,民企也就是個體戶的素質,實在夠嗆。


    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藍家花巨資樹立起來的江湖道的權威,是保證那些投資不被侵吞的一道最好的保護傘。


    曲老億的排場很大,商務車的前後各一輛護衛車,每輛車上坐三位年輕人。他們都是逍遙穀的弟子嗎?一個個精氣完足卻不張揚做作,沒有絲毫尋常保鏢的冷酷和霸氣,攔開記者時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大師兄能輕易在曲老億這樣的對手身上沾便宜?祝童很是懷疑,沒有曲老億故意配合,那筆生意根本就不會那麽順利。


    如果這個猜測是正確的話,曲老億應該比所謂的江湖隱士梅葉或一品金佛掌門空寂有更高的身份,他應該對江湖上的事知道的很清楚。


    路上,曲老億簡單介紹了與田旭洋的交往。祝童這才知道,南海宮瀾與漫江花雨內的兩個頂級包房都是曲老億名下的古典皇城裝飾公司的作品,裏麵的古董也是從曲老億那裏購買。到現在為止,田公子還欠曲老億兩千萬貨款沒有結清。


    嘉雪花園到了,田旭洋果然在門前候著,看到陪在祝童身邊的是曲老億和柳伊蘭,他的震驚一樣寫在臉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就知道李先生不是尋常人,原來是曲老板的朋友。我剛得到一點凍頂烏龍,聽說柳小姐的茶藝出神入化,我們都有口福了。”田旭洋很快就從震驚中恢複過來,臉上帶著自嘲的微笑,熱情的邀請客人進去。


    祝童也不辯解,曲老億和柳伊蘭也沒有解釋。


    曲老億從下車的瞬間已經恢複陰鬱冰冷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對田公子微一頷首,還是一副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十億八億的表情。


    如果說田旭洋看到曲老億隻是震驚,江小魚震驚之餘還有幾絲慌亂,雖然隻是瞬間,但連田公子都看出他的不自然。無聊大師也在,他大約不認識曲老億,介紹過後才念聲佛,道聲久仰。


    嘉雪花園小客廳裏的木質座鍾穩穩的敲響,午後兩點,一個尷尬的時間,就如小客廳裏的氣氛一般;即使田公子表現出主人的熱情,無論那個人都感覺有點難言的壓抑和不自在。


    所謂茶無好茶宴無好宴,這句話用來形容這場茶會很是貼切。


    一開始大家都在沒話找話,好象每個被提起的話題都有七分勉強。幸好有柳伊蘭在,她安靜的施展花香茶道專心調製田公子現出的凍頂烏龍,隨著點點茶香緩緩蔓延,氣氛才漸趨和諧。


    曲老億放下茶杯,冷著臉先開口:“田公子,我曲老億向來不為難朋友,朋友們給麵子也不會讓我為難。你已超出兩個賬期,我曲老億雖然有錢卻也拖不起這麽大一筆,真讓我為難啊。田公子這次請我,來是不是要算賬了?”


    田公子嗬嗬笑著迴應說:“正是啊,前一段為了福華造船的事忙得沒一點時間,怠慢曲老板啦。”


    無聊與祝童坐在一起,兩人正在低聲說紫霞庵神樹的事,小騙子本來沒抱很大希望隻是想打聽一點驅逐蟬蠱的內幕。


    無聊很堂皇的說:“是空木師叔在主持,我不太清楚。阿彌陀佛,雲佳師妹現在還要求普賢寺給個說法,要求空木師叔為神樹請迴金蟬。再次阿彌陀佛,罪過啊。”


    “再次阿彌陀佛,大師好有意思,真真罪過呢。”柳伊蘭坐在祝童右手,探身為無聊滿上茶杯。


    江小魚一直沒開口,隻不停觀察祝童和曲老億,在猜測他們是什麽關係。曲老億在如此敏感的時刻橫空冒出,讓他和田旭洋所有的算計都失去了意義。曲老億不止在文物收藏界舉足輕重,在京城的文化圈裏還有極為深厚的人脈,借著收藏熱與文物熱,曲老億作為一個收藏大家與權位鑒定專家,與甚多權貴都有很深的交往。


    這樣一個唿風喚雨的大玩家不會輕易替某個人撐門麵,而今天,他擺明是要做小騙子的保鏢;不是朋友是保鏢!


    正是覺察出這一微細的區別,江小魚才不知如何是好。而在過去的歲月裏,曲老億與清洋家很有些交往,江小魚出道前曾經走過一段彎路,曲老億對他的那段曆史很清楚。


    茶喝三杯閑話說夠了,祝童麵對田旭洋道:“田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田旭洋環顧四周,本應是三比三的平衡局麵卻沒有誰對祝童唐突的提議有意見,他大方的站起來:“上午剛寫了幅字,請李先生賞光到書房指點一二。”


    兩人相隨再次走進三樓田旭洋的書房,門邊的座位依舊卻空無一人,殺手石頭沒坐在那裏。


    書房裏果然有一幅字,剛寫就尚沒有裱裝,書案上筆墨還在,隻是一句意味深長的宋詞: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好字。”祝童由衷的讚一聲。觀字由心,也許隻從書法角度看是為平常,但祝童從小精研文字,能體會到每個筆畫中都蘊含著寫字人的情感;這樣的作品確實難得。


    田旭洋聽出不是恭維,道聲謝謝招唿祝童坐下,第一句話問的是:“依頤還好吧?”


    祝童沒有正麵迴答,反問道:“田公子為什麽相信我?”


    “對我來說人隻分兩種,一種是可以相信的,一種不能相信的;李先生雖然把我當成對手,但我相信你定會善待依頤,盡全力幫助她。”


    小騙子品味著田旭洋的話,大有知己之感;心裏同時泛起一絲同情。如田公子這般活在永不停歇的算計中,太累了,難怪他鬢角早早的顯出白發。


    不對,這是田公子發出的糖衣炮彈;我明明是個騙子,怎麽被田公子當成值得信任的人?莫非,自己真變成好人了?


    小騙子有點迷惑,好在他反應迅速,指著樓下裝傻道:“你既然知道他們不可信,為什麽還要和他們同行?”


    “世上可信的人太多了,有信念的人才可信,要做一番事業就不能指望他們提供多少幫助。我處在一個互相利用的世界,懂得交換才能成就大事。但是關鍵時刻,還是需要先生這樣的人幫忙。”田公子充滿希翼的看著祝童,熱切的說:“隻要先生肯屈就加盟,旭陽把江都鋼鐵送先生。”


    那可是一家正被熱炒的上市公司啊,田旭洋拋出如此大的本錢當然要謀求更大的迴報。


    “田公子說興,我沒做什麽,你為什麽會相信我?”


    “因為石頭相信你。”田公子說出殺手的名字,神色黯然;“他要離開過去的主人,隻和你見過一麵就完全相信你,要去追隨你。他是個很簡單的人,生活要求不高。越是這樣的人越能感受到尋常人忽略的東西。李先生,隻要你肯來幫我,田旭洋的一切都可與你分享。”


    “石頭……他還好吧?”


    “我不知道,他是餘老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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