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也許是上海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人多,錢自然就多,扒手也最多。


    祝童架副眼鏡,一派斯文摸樣,身上的行頭價值不菲。所以很快就有小賊跟上來。


    扒手們雖然不為江湖門派看重,但這裏是他們的地盤,不論是祝童,還是他身後的跟蹤者,都不會輕易招惹他們。


    最先惹上麻煩的是跟蹤者,四品紅火本身就是賊,行為特征太明顯,使本地扒手們以為是同行撈過界,跟了幾百米就被兩個人帶到角落去。


    沒多久,祝童就看到了火車上那個胖子,他與祝童打個照麵,神秘的微笑一下,左手食指在胸前彈三下。


    這是警告,也是要挾見麵的手勢,時間是三點,地點就在胖子身後的胡同裏。


    祝童這些年都是獨自做“生意”,本門的師兄接觸的也不多,對於四品紅火手下的江湖飛賊,更是不想理會。當即對胖子輕輕搖搖頭,並起右手兩指從嘴角滑過,又上移推推眼鏡。


    這個手勢意思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吃各的飯,沒必要打交道。


    一切都是在一個照麵中完成,祝童引秦渺走進香奈兒高級時裝店,胖子無疑與這個場合上不合適的。


    秦渺這樣的女孩子對衣服的追求還停留在新潮與便宜之間,香奈兒時裝店她們隻在打折時才有可能光顧;祝童這次沒再沉默,在訓練有素的店員指導下,比對著秦渺的年齡身材挑選了兩套衣服,讓有些吃驚的女孩子去試衣間換上。


    秦渺剛一進去,祝童借口買煙,迅速離開時裝店,緩步接近在不遠處徘徊的胖子。


    祝童去下眼鏡,操起山東話,狠狠的說:“現在的江湖與以前不同了,誰有錢誰就是大爺,別以為你是四品紅火的人我就怕。你們再跟著我,當心我找朋友斷你們財路。鐵路上我有些朋友,上海也有朋友,自古邪不勝正,你們想與警察鬥嗎?”


    論起輩分,祝童與紅火掌門一般高,他的二師兄被師父打出師門後,在江湖上很混出點模樣,與紅火門很近的樣子;所以他才這麽強硬。這件事真鬧大了,也是胖子他們做的不對。


    胖子沒想到祝童如此態度,遲疑一下才說:“有人讓我給你帶句話,生意要大家做,獨食吃多了,會有翻船的危險。”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怎麽會跟著你?千麵獨狼祝童的名號,咱兄弟可是久仰了。在火車上就認出你了,別以為有個警察朋友了不起,誰家沒喂著幾條狗?”


    胖子說完就走,留下兩聲陰笑。


    秋日的陽光下,南京路上人潮如織,祝童卻感覺渾身冰冷,周圍空曠一片。


    祝童會些簡單的易容術,卻從不會變成另一個人,他以為自己做的“生意”也用不著太遮掩,雖然他從不照相。


    但千麵獨狼這個名號不會無故出現,背後一定有人搗鬼。獨狼,代表著兇狠貪婪,有人要毀了他。


    祝童迴到時裝店時,秦渺已經換上一套衣服,花季少女穿什麽都是那麽養眼,看著秦渺扭動腰肢在麵前驕傲的展示生命的美好;祝童的心情好一些,笑著鼓鼓掌,讓她去試另一套。


    時裝店的女店員羨慕的看著秦渺,送一杯水過來,她的眼睛能分辨出誰是買主。


    祝童臉上掛著微笑謝過,心裏卻一直在緊張的思索著。


    千麵獨狼的名號他聽說過,卻從沒想到與自己掛上,如果胖子說的是實話,就證明自己以前的做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甚至嫉妒了。


    究竟是誰呢?祝童與師父在一起時,接觸的江湖中人不多;這幾年更是獨來獨往慣了,再加上他喜歡華麗舒適的生活,平時出入的地方,一般江湖中人是少去的。再有,祝童心中的江湖概念極淡,也不以為自己混有什麽不好,卻沒想到江湖不放過他,終於有人找上門來。


    第一批被祝童懷疑的就是他的兩個師兄,大師兄前年在重慶失手,被判六年監禁,現在還在某個監獄裏服刑,他應該不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


    二師兄,那是個爽快人,出走師門後就以道士或和尚的身份混跡在名山大川,象候鳥一樣隨著季節行走在各個旅遊點;他的路子是承包廟宇道觀,有時替人看病,有時裝神弄鬼,主要財路是賣驅邪的器物;手下有一幫徒弟,這幾年生意做得也不錯,應該不會插手自己這邊的事。


    如果不是兩位師兄,那問題可能就出在煙子身上;老騙子說女人是善變的動物,還預言祝童早晚也會栽在女人手裏。老騙子說:你雖然看上去心冷似鐵,那是從來沒動過感情的緣故,如果遇到個紅顏克星,這條江湖路也就走到頭了。


    煙子出身江湖八派中的五品清洋,本是川北水上世家,以前是販私鹽的,現在,也還是販私鹽的。


    他們有個在水上運鹽的絕招,以前一直隱忍著,政府實行鹽業專賣後,五品清樣又開始活躍在江湖上。


    川北有豐富的鹽礦,隻要機會適合,五品清洋總會拾起老本行。


    與煙子的結識純屬偶然,兩年前祝童做完一筆“生意”後;到川北旅遊,一來散心領教四川美人的風情,二來也是為避風頭;祝童很遵重老騙子的一生不落水的經驗:做完一單“生意“後,無論成敗都要馬上遠遁。


    煙子是個小巧玲瓏的美人,身體內流淌著四分之一藏族血統,有著川中女子特有的潔白與直爽。當時祝童是個標準的背包族,混跡在一群徒步旅行者中穿越九寨溝至劍門關之間的山水;煙子在中途加入到這個旅行團,兩個江湖中人沒多久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祝童每年隻做一、兩筆“生意”,平時多在青島與大連居住,他在那裏分別租有住所。


    不做“生意”時,祝童就像個學生一樣,混跡與各個大學參加多個培訓班,大多時間都正在學習。事實上,現在他還是青島一所民辦高校的金融係學生,祝童的誌向是做個“大生意人”。


    老騙子說:“大生意人”是騙子的最高境界,要掌握的東西很多,還要有一定的資本。


    認識煙子後,祝童與煙子在大連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互相配合著當然比獨自方便,兩年間做下三筆大“生意”,學習就中斷了,煙子總怕祝童在美女如雲的學校和培訓班裏認識別的女人。


    半個月前煙子忽然要迴家,並且要祝童跟他一同迴去。


    煙子的心思是想結婚,這就觸犯了祝童的底線。


    經過師父的教訓後,祝童早打定不成家的決心;麵對煙子的眼淚,祝童遞過去一張信用卡:“裏麵有一百萬,是你這兩年該得的;開始我就說過,咱們在一起是合作關係,我不想有牽掛,那是自尋死路。”


    不可否認,與煙子在一起的兩年裏,祝童有過成家的念頭;煙子無論在床上還是在“生意”上,都是個極好的夥伴。但煙子的貪心使祝童打消了這個心思;川北世家的女子熟悉了祝童的“生意”方式後,開始佩服的五體投地,連讚祝童是有智慧的高手。


    但是,當煙子見識到更廣闊的世界,多次勸祝童擴大“生意”範圍,那時兩人正好的密裏挑油,祝童一時迷亂了方寸,在沈陽做了單越線“生意”。那筆生意是做成了,兩人得到了八十萬,但是過程實在是危險,後果也很嚴重,到現在,祝童也不敢踏入遼寧一步。


    那次“生意”的對象是煙子選擇的,一個成功的房地產公司老總;煙子假扮文員混進去後,在老總辦公室以及家裏安裝了多個***。那三個月是祝童最緊張的一段時期,而煙子卻表現出旺盛的精力,似乎經曆刺激驚險的事情,對她是享受。


    最後收關時,還是祝童感覺到危險,果斷離開沈陽,在錦州接應煙子。他在煙子進入後沒多久,就在房地產公司財務部電腦上動了手腳,最後關頭使對方屈服的,不是煙子掌握的那些東西,而是祝童手裏的一組銀行數據。這東西祝童也在學習之中,煙子就更不清楚那些有什麽用。


    事情過後,煙子還不知道其中的兇險,埋怨祝童太小心,少賺了八十萬。她不知道自己曾經處在多麽危險的境況,祝童也沒對她說其中的關鍵;因為那時小騙子已經打定主意要與她分道揚鑣了。


    煙子走後,祝童隱約感覺到風險,才著急來上海收網;現在看來,最有可能在背後算計他的,就是這個曾經的幫手。


    老騙子說過,有個幫手是好事,但是做這門生意是在刀口奪食,當機立斷是必須的;所以幫手的前提條件是要絕對的忠誠,不能太聰明,也不能太貪心,更不能自作主張。


    其時,煙子的忠誠自然沒問題,但這後三條戒律都犯了,從煙子身上,祝童又一次體會到師父的智慧。


    秦渺拍一下祝童的肩:“嗨!李想,在想什麽呢?看,怎麽樣。”祝童收迴思想,看著在眼前轉圈的少女。


    經過半下午的時間,秦渺已經把李醫生換成了李想,距離在拉近,但還沒有足夠近。


    香奈兒的品牌代表著浪漫、華麗、優雅的法國風情,這一套淑女裝穿在秦渺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祝童竟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煙子身上的野性太濃,她也有幾套香奈兒,卻穿不出秦渺這樣的清純韻味。


    從骨子裏,祝童不太認可女人身上有太多的江湖氣。


    “很好,穿著這一身,你比公主還公主。”祝童鼓掌讚美,輕輕在秦渺臉上印一個輕吻;趁她陶醉、吃驚、羞澀的時候,拿出信用卡遞給店員:“我們要了,不用打折。”


    “兩套麽?先生。”女店員訓練有素,也輕聲問。


    祝童點點頭,阻止住秦渺的抗議:“你請我吃飯,我送你衣服,這很合理,誰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穿的漂亮呢?”


    無論合理與否,這是個不使女孩子尷尬的理由。


    秦渺與別的女孩一樣,對浪漫與時裝的抵抗力幾乎為零,得到祝童的讚美後,特別是那聲“女朋友”,簡直在雲裏霧裏晃悠;摸著這套對她堪稱天價的衣服,幸福得雙眼能滴出水來。


    這是一記重拳,秦渺收下香奈兒後,配套的鞋子、香水之類的就成為自然。手表與首飾這次沒配,祝童怕嚇著這個小鹿樣的少女。


    她會想到的,對於騙子來說,是為今後留下點空間。


    走出步行街,祝童打車送秦渺迴海洋醫學院,路上兩個人手自然握在一起。


    秦渺沒有拒絕,軟軟的手心潮濕,微微顫抖著,祝童有點樂觀的估計,軟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大約還是**。


    “你先迴去好嗎?我還有點事,晚上給你電話。”


    祝童把秦渺送到校門口,把這次見麵劃上了句號。


    明顯的,秦渺不願意就此分手,但是祝童與黃海約好了要去蘇絹家,他麵臨著危險,正要借黃海的身份在某些時候作為擋箭牌。秦渺也需要借這個機會消化一下祝童留給他的刺激,晚上見麵時,她的態度會有個變化的。


    逼得太緊會掉鏈子的,這也是老騙子的經驗,卻被小騙子升華到對付小女生。


    “我等你電話。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傷啊,記得去醫院換藥。”秦渺乖巧的應一聲,低著頭走進大門。


    迴去的路上,的士穿行在車流中;祝童沒在意車速,思緒早飄到外麵的世界,他在衡量著如今的局麵:如果真是煙子在背後搗亂,上海這筆“生意”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現代的江湖上還有道義與俠義嗎?如果說以前的江湖中人還講究些江湖道的話,現在的江湖與如今的社會一樣,充斥著金錢與利益;人與人之間,派與派之間都築起深厚的隔牆,隻有利益才是唯一的橋梁,這也是祝童堅持獨自做“生意”的原因。


    他與二師兄關係最近,也不過是半年一年才見一麵。


    七品祝門如今的做派還有些江湖道義的影子,但到祝童這一代連個掌門也沒有。老騙子的幾個弟子想:老騙子也許已經把一切都看透了,才故意讓這個難題隨自己逝去,也許,他有意使祝門就此退出江湖八品行列。


    人總是在難以判斷局勢的情形下,才會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對某種理想甚至信仰的尊重上。老騙子說的這句話提醒著祝童:現在應該立即離開上海,與這筆“生意”切斷聯係。


    但是如果真這樣做,半年多的努力就白費了,還有那筆預計的收益,大約二百萬的收益。王覺非是個貪婪的人,他有著醫學博士的頭銜,還是著名的海洋病研究專家,在海洋醫院的地位崇高且無人製約,收取藥廠迴扣更是毫無顧及;祝童粗略的替他算過一筆帳,王覺非任海洋醫院院長五年,至少已經收取了兩千萬的黑錢。


    五取其一,是祝門的行為準則之一;這是個比稅收還低的數字,是個使大多數“生意”對象不感覺肉疼的數字,也是個使煙子感覺不滿的數字,她以為,至少也要收取一半。


    當然,要除去費用,談判時,祝童會把這一切如實向對方說明白,做到有理有據。做任何生意都要有本錢,在祝門,本錢的意思有二,一是指前期的物質投入,二就是眼光與經驗。


    沒錢做不得大生意,沒有能掌握大生意的本事,連找到做生意的機會都不可能。祝童比較自豪的是,與自己做過“生意”的人,多數不會恨自己,有兩個甚至還與他成為朋友。


    祝童在收取到應得的利益後,會把對方應該注意的破綻一一指出來,教對方怎樣掩飾和隱藏黑錢;從某中意義上說,祝童更象一個檢察官或顧問,經過他的指導,那些院長們出事的概率大為降低。


    不要把人向絕路上逼,老騙子是這樣教導小騙子的;老騙子還說:對女人與貪婪的人,是沒道理可講的。


    所以,祝童從不與煙子討論細節問題;這也是兩人之間產生隔閡的原因之一。


    秦渺,不錯,對方跟的是秦渺;胖子是從秦渺身邊找到自己的。祝童心頭一亮,他昨天下火車後就與葉兒一道坐警車走了,胖子他們肯定跟不上警車,也不敢跟蹤警車;所以才跟蹤三個實習護士。


    這就證明兩件事:一是對方在火車上的行為不是偶然,是為試探自己是不是那個千麵獨狼;二來他們對祝童這次“生意”的內容並不清楚,如果他們知道,就會直接跟蹤青梅而不是秦渺。


    想清楚後,祝童心頭一塊重石落下,決定把這筆生意做下去。


    江湖上總會有風雨,小騙子自問不是經不起風雨的笨蛋。


    祝童迴到賓館大堂後,撥通了黃海的電話;不是他不記得去蘇絹家的路,作為合格的騙子,他具有良好的記憶力與方向感,任何地方隻要他去過一次,就會深深的記到心裏。他報給出租車司機的地址就是蘇絹居住的小區,在路過這家賓館時才意識到黃海的身份是警察,對任何不合理的現象都會有職業的敏感,祝童馬上下車在賓館大堂等候。


    黃海還在值勤,接到祝童的電話立即驅車趕到賓館,一邊抱歉說中午沒招待祝童吃飯,一邊帶他上車。


    警車很快到達蘇絹家樓下,黃海還在值勤,打電話叫葉兒下來迎接祝童,說聲晚上來陪他吃飯,沒上樓就走了。


    蘇絹在家休班,看到祝童進門,從廚房探出頭,說她要做一桌正宗的蘇州菜,感謝祝童這個救命恩人。


    祝童客氣著,喝兩口茶;白天的葉兒沒一絲病態,如一朵嬌嫩丁香花,安靜而幽雅。祝童從見麵起,一直就沒敢正視那雙純真的大眼睛,與昨天一樣,小騙子感受到巨大的壓力;笨口拙舌,腦子一片混亂,連話都不會說了。


    祝童不喜歡這種感覺,站起來說要到她居住的閨房看看。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有時候,致病的根源就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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