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人生


    第一卷


    第四章


    一路無言,直到到達本標段標尾的時候,車拐進了一條小道,一路上坡,三分鍾以後車停在了一處二十幾米見方的土平台上,平台表層墊了點碎石,看樣子是灑水碾壓過的,估計最早今天下午,最晚明天就會硬化這塊場地。


    洞口場地已經平整出來了,坡麵上的樹和雜草已經全部清理掉了,一台挖機在下邊停著,駕駛員坐在上邊,開著門,光著腳在那兒聽音樂,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的隨音樂的節奏起伏,隱隱約約的傳過來的是


    “我在遙望,月亮之上……”


    我去,這土賊還挺會享受,但聽的歌卻不咋的,林雲又開啟了腹誹模式,不過講真,這快要進山的地方至少比外邊低四五度以上,站在曬不到太陽的地方,一陣風出來,涼颼颼的,賊tm的舒服。


    這是隧道入口,單洞1.8公裏左右的隧道,現在這個位置是右洞洞口,而林雲現在處在的平台就是平整出來搞正式進洞儀式的,往下小溪邊剛才上來的機耕道邊有兩堆灰,有一些沒燃盡的香燭紙錢,應該是隧道老板拜了龍神和山神的。開工動土需要搞一些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別不信,別嫌棄,約定俗成自有約定俗成的道理。


    這隧道老板是東南某省的,大部分修隧道的老板都是那邊一個小縣城的。


    修隧道也有很多約定俗成的慣例,比方隧道貫通以前女人不能進洞之類的,說這個你們會覺得玄乎,但是棒子和島國的隧道在貫通前也不準女的進。


    玄乎吧,來給你整個更玄的,1990年勞動部頒布的《女職工禁忌勞動範圍的規定》第三條中明文規定:女職工禁忌從事的勞動範圍排第一的就是礦山井下作業,而這個禁忌範圍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沿用至今。


    迷信也罷,規定也罷,按行業慣例女人在隧道貫通前不能進去,可能是發揚風格,對女性的保護吧。


    從業十年出頭,從小工地到大工地,從私企到國企,林雲倒是見過很多這些看似不合理卻每一個地方都約定俗成的東西,不去管它,存在就是真理。


    林雲第二次來這邊,上次來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沒有這個平台。


    像這種隧道項目一般都是由項目專職副經理分管的,見過這人,點頭之交,僅限於平常招唿。聽人說這個分管副經理有自營的勞務隊伍,至於怎麽和公司分賬,這種諱莫如深的東西越少知道越好。


    (至於這個屬於公司自營的施工隊伍是怎麽迴事後文會有提及,所以各位看官多一點耐心,神秘的麵紗都是一點一點揭開的,你看說相聲的抖包袱之前會有一段相互的對話把你帶進去,這叫鋪平墊穩,就是那麽個意思。自我感覺呢展開節奏有點慢,敬請各位原諒!)


    對了,還有一個分管隧道的項目副總工,前文提到過的37歲的高級工程師,李波,和林雲交情不錯,隻是很少談起隧道這邊的事情,人家不說,你也不能隨意的去問。別讓人覺得你在打聽點什麽就不太好了,再說了,副總工可是比工程科長級別高,況且林雲還是個代的。


    所以呢,沒有必要去找那不自在。


    混工地第五條:沒事少打聽。劃重點


    這裏邊的人都是些拔了毛的猴兒,精得跟鬼一樣,你打聽的東西如果觸及了某人的利益或者關乎某人的利益,哪怕你是無心的,人家會給你傳得千奇百怪。所以呢,沒有什麽百無禁忌,所有工程人都是謹小慎微的,不涉及利益可以高談闊論,涉及利益或者即使不涉及利益,這裏邊有你看不清楚的東西,最好別問,別打聽。


    曾老板和隧道工隊老板帶著一群嘍囉站得遠遠的在那裏比劃,指南打北的頗有一股子指點江山的味道,林雲和司機小婁在土平台邊緣抽煙,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些諸如天氣之類的沒有營養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


    “小婁,你結婚沒。”


    “結毛線,才三十著什麽急。”


    林雲無語,畢竟無法反駁。


    “小夥子長得挺帥的呀,要我說那些姑娘也是可憐,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這麽大一個帥哥怎麽就看不見呢。”


    林雲這兩句話倒也不算恭維,小婁這小夥子身高大概177左右,屬於五官端正,耐看,形象氣質佳這種。


    絕逼不是征婚廣告上那種空洞無力又帶著蒼白的描述,而是真實的隻有這種描述是最符合這個小夥子的,至少論顏值身高,林雲是拍馬都趕不上的。


    這個看臉拚顏值的時代,無論男人女人,大長腿是無法拒絕的,公狗腰是無法拒絕的,脖子上麵再頂個形象氣質佳,市場那是大大的有呀。


    “沒玩夠呀,不想結婚。”


    我去,林雲是絕對想不到這個小夥子會說出這麽粗鄙直白又帶點坦率的話,如果此情此景小夥子要再吐個眼圈,掛上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然後45度角仰望天空就更絕了。


    “你會不會吐煙圈兒。”


    林雲是個惡趣味十足的人,這貨骨子裏邊就不是好人,一邊腦補那個無與倫比的美麗畫麵,一邊一門心思的想攛掇小婁吐幾個個煙圈兒,以匹配現在的場景。


    “……”


    “你要是留胡子估計喜歡你的女孩子更多。”


    這孫子毀人不倦的心如熊熊烈火在燃燒呀,一發不可收拾了。


    小婁還沒明白過味兒來,好像還在認真考慮留胡子的可行性。


    林雲見狀一時沉默,一側頭見曾老板和隧道工隊老板帶著一群嘍囉往這邊邊走邊聊,迴手拍拍想留胡子的小婁。


    “老板過來了。”


    小婁扔下煙,幾步跨到車前,正好隧道工隊老板在招手,小婁立馬心領神會,叫了句上車就徑直爬上車打著了火,林雲也緊跟著爬上後座。


    見小婁和林雲上車打著了火,並向他們開去,曾老板一行又走了兩步停在了平台右側的下山機耕道旁五米的的位置,小婁把車開過去正好停在曾老板和隧道工隊老板以及一群嘍囉站立的地方。


    隧道工隊老板拉開車門,曾老板上車的同時隧道工隊老板旁邊一個嘍囉趕忙上前用手背墊著車門頂部,也就是曾老板頭部和車門框頂部之間的間隙。


    我去,這是遭遇了什麽樣的現實毒打呀,好好的人都被逼成什麽樣了,林雲又開始腹誹了。林雲是看不慣這一套的,更做不到,問親身體驗是什麽感受,對不起,級別太低,沒有體驗過。


    曾老板上車坐好,隧道工隊老板不輕不重的給曾老板帶上門,媽的,就這一氣嗬成的動作和這個關門的力度,林雲估計自己三年也學不會。


    小婁那邊趕緊按下車窗,你看,這也是水平,所以林雲注定是個沒有什麽搞頭的人。


    “我有事先走了,監理辦黃總監還在等我,你這裏要抓緊,正式進洞的儀式現場要布置得隆重一點,最好是找幾個模特兒,不能在市裏邊找,去省城找。”


    我去,一聽模特,林雲把耳朵豎起來,仔細的聽下文。


    “曾老板你放心,這邊已經找好了模特兒,浙州市找的,以前找過的,有資源,請你放心好了。”


    隧道工隊老板那帶有東南某省含糊不清的普通話,林雲也聽了個明白明白,沒有漏下一句。你看吧,興趣是最好的導師,世間萬事萬物,就怕認真二字。


    也是服了you了。


    “時間找人看過的吧。”


    “沒問題。”


    “那就好”


    曾老板和隧道工隊老板一問一答。


    在隧道工隊老板及其嘍囉的依依不舍和揮手道別中,曾老板揮了兩下手就縮迴車窗,小婁見機關閉了車窗,林雲在後座懶得揮手。


    黑色的大眾途觀越野車緩緩轉出平台,向機耕道開去,說是機耕道,隧道工隊來了以後拓寬了兩次,下邊小溪邊上做了擋牆,路麵加寬了兩米左右,整體都是混凝土路麵直接蓋了一層。


    下得緩坡,駛過過小溪段,迴到主路,依然是三分鍾左右。


    黑色的越野車繼續在主路上飛馳,後麵這一段都是山路,江南省這邊稱之為什麽什麽岕(當地讀音為ka),大概就是山裏邊的意思,一般名詞後麵加上這個就能構成一個地名。


    這邊的人喜歡種楠竹,越往山裏走越多竹子,漫山遍野都是,一起風真就像滾滾波濤一樣,像極了不知道那本書所敘述的,風中的竹海波濤洶湧,原話不是這樣的,意思是這個意思,原文更有詩意和境界一些。嗯,林雲確信了,有那麽一些咬文嚼字的閑人還是蠻靠譜的,至少在這種情況能拽兩句文,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也是可惜了這絕世美景。


    腦子裏邊突然閃過了明代大才子解縉關於竹筍的對聯“牆頭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心想自己多少肚子裏邊還是有點墨水,可這對聯後一句卻又像極了不得誌的自己,也許自身確實有一些問題。十年從業,一事無成,個中滋味辛酸當真隻能自己嚐。


    每一個男人都希望有自我實現的舞台,這是毫無疑問的,但這十年從業當一個混子真的就不覺得慚愧嗎?那麽一丁點成就感早就消耗殆盡了,沒有當初的衝勁和激情,一切都變的不再好奇和神秘。


    是到了需要改變的時候了,人就是這麽一種低級無趣的動物,前一秒還自艾自憐,後一秒馬上就能自我鼓勵甚至是獎賞。


    何人又敢於撕下這片偽裝,問問藏在那蒼白虛偽的麵具背後瑟瑟發抖的自己,誰敢說沒有過深深無奈與彷徨、那種根植內心的虛弱無力感讓人絕望、無助、像那無盡的虛空一樣的空毫不留情的吞噬著我們,直到我們在這世間不留下一絲痕跡,就像我們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無事生非,閑下來就想得多,安逸的地方呆習慣了,猛一下換個環境確實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


    一年以前因為在一次公司季度安全檢查中反駁了集團公司一位領導,被發配守了大半年的公司倉庫,要不是今年公司新開項目多,公司本身技術人員向外流失大,估計林雲還在守倉庫呢。


    一個絮絮叨叨的老頭,一條都懶得嗚咽的老狗加上林雲。


    那地方少有人去,不能使用或者修理成本過高的國有資產都在那裏慢慢的變成一堆破銅爛鐵,要不是每月按時到賬的工資,林雲真的懷疑自己是被這世間遺忘了。


    從私企來這邊以後一直跟著師傅,雖未傳道授業解惑。但畢竟是師傅,要不是他一通電話和極力推薦,林雲估計還在那個堆滿破銅爛鐵的廢舊倉庫,守著老頭,還有那條老狗生鏽發黴呢。


    師傅也不容易,雖是多年的老總工了,但是也過得不如意,因為好酒和耿直的性格,時常受人排擠,也許還當他是一迴事的就他帶過的三五個徒弟了,摸清他底細的一年新人也開始不大把他放在眼裏,就連林雲都看不下去了,頗有些憤憤不平。


    師傅那唯唯諾諾的老好人性格,也讓林雲一度懷疑跟錯了人,不過這一次推薦,徹底讓林雲刮目相看了,到底還是能在公司說上話的老員工,林雲業隻能這樣去想。


    背後的細節和酸楚林雲不敢去細想和推敲,他怕的腦子裏麵會浮現出師傅那張唯唯諾諾,奴顏婢膝的為了他到處求人的老臉。


    也許是自己每次從老家給師傅帶酒喝原因,林雲不願意去想起師傅對他的好來,他寧願想起的是師傅收到他帶的酒之後那種愛不釋手和急不可耐。


    人果然是一種低級無趣的動物,有忘恩負義的屬性卻偏又生出觸景生情的感受,讓人的思想矛盾得不可開交,如果能閹。割掉自己某些不必要的情感,那是不是人就會從低級無趣的動物向高級進化了……


    思緒轉迴。


    “林雲,剛才陳莉給你的包你還記得吧。”


    “嗯”


    "包裏麵有三個信封,你拿那兩個小的,一會我會和黃總監會去指揮部。中午你就請道橋辦公室的兩個專監吃飯,記住避開其它人。"


    “好的”


    “記住了,信封是封口的,不要拆開,給的時候什麽都不能說,要問起來是什麽就說不知道。”


    “嗯”


    “還有,分開給,別讓他們雙方知道。”


    “嗯”


    這種戲碼林雲雖是輕車熟路,卻也不敢在領導麵前托大,還是要時不時的略微點頭,一副虛心靜聽的模樣。


    伴隨著曾老板的囑咐,車到了監理辦所在的小鎮上,幾分鍾就穿過小鎮,到了小鎮的另一邊出口往西50米的地方,公路左側就是xx省xx監理有限公司xx高速公路xx線j2總監辦,也就是俗稱的監理辦。


    監理辦門口自動感應滑動門緩緩滑動,剛好比一輛車寬那麽一點的時候,小婁駕駛的黑色大眾途觀suv緊貼著邊開進了監理辦的院子,並把車停在了最靠裏的車位。


    監理辦駐地占地目測三畝多一點,大概40x50米的一個口字形布置,四層小樓偏心坐落在口字形靠近公路這邊,辦公樓大門順林雲來路的延伸方向。為節約材料,院子後部圍牆直接連在了辦公樓後部牆體上,圍牆呈不太規則的帶缺口口字形砌築,靠公路一邊用自動感應門禁係統閉合。


    停車下馬,林雲拿好文件袋,在車後備箱包裏拿出兩個明顯小一號的信封,一上手,內容就全知道了,這是多年經驗。


    如果這是錢的話,數量應該是一封一萬。


    不對,應該是信封厚度和一萬塊錢的厚度相當。


    好好的信封,這提的哪門子錢呢,也是醉了。


    各位千萬不要亂想,這就是文件。沒打開看,可不能瞎說,違法亂紀的事情可不能幹呀。


    大夏天,穿得單薄,也不好操作呀,md,二杆子精神一上頭,直接一左一右塞褲兜裏邊,略微鼓了點的。曾老板盯了一眼林雲的褲兜,沒有說話,徑直拿了包先走了。


    等曾老板上了樓,林雲也屁顛屁顛的追隨曾老板的腳步去了,監理辦一樓是空置的,門廳左邊一麵儀表鏡,右邊意見箱,樓梯間轉角處360度水滴攝像頭。對,你們沒猜錯,攝像頭和意見箱就是絕配。


    林雲側頭看了一眼儀表鏡中的自己渾身上下還算得體,快步從樓梯上樓,第三次來監理辦了,還算熟悉,二樓左拐,到頭右手,道橋辦公室,左手隧道辦公室。


    門沒關,辦公室中央七張辦公桌,有橫有豎。豎向二三得六,橫向一張背窗,周圍一圈椅子,椅子大部分是空的,小年輕們都上工地去了。


    進門靠右最裏邊一張豎向辦公桌前,一個四十出頭模樣儒雅的中年人頭埋在一堆圖紙中。走近一看,我去,翻開的圖紙中間橫著一部手機,正播放著電影呢,怎麽沒聲音,仔細一看帶著藍牙耳麥呢。


    上班摸魚是人都會,忙裏偷閑,能混則混,可見人類的劣根性是與生俱來的,不為任何外物所轉移。


    促進人類進步的第一是無盡的欲望,第二就是懶人思維,不服來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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