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瞧著她紅撲撲的臉,那支支吾吾的模樣,仿佛嘴裏塞滿了東西,咽不迴去又吐不出來,憋得嘴角都抽搐了起來。


    他往前走一步,女孩兒就往後退一步。


    “你要怎麽樣,嗯?”他又往前一步,隋玉後背抵到了牆,退無可退。


    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女人,兩人之間近得隻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他一低頭,便可見她彎翹的睫毛,挺直的鼻子,細嫩的肌膚泛著紅,一直蔓延到了脖子裏。


    而對隋玉而言,她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並不濃烈,在沉香的勾兌下,卻成了另一種霸道的氣味,讓她的心髒猛烈的跳著,不安著。


    她舔了下幹燥的嘴唇,一抬頭,見他冷淡的冰山麵容,漆黑的眼像萬年不化的冰玉雕刻出來的,沒有了一點人情味。


    她心裏更虛了,倉促的垂下了眼睫。


    說錯話容易,道歉就很難;容易做錯事,想挽迴就更難。難怪有些人做錯了事,寧願一錯到底也不願糾錯。


    霍衍這樣的人,什麽時候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隋玉覺得,自己是惹惱他了。


    比上次的事,更惱她。


    因為她表現出了對他的不信任。


    背叛,加上不信任,是罪上加罪。


    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一道裂痕,這聲質疑,仿佛又在那道裂痕上再挖了一鏟子,變成了一條溝。


    嘴唇被隋玉咬了又咬,背在身後的小手無措的扭著門把,指甲扣著鎖舌,恨不得那是自己的舌頭,縮進去當個啞巴就完事了。


    她的腦袋垂的更低了,呐呐道:“對不起,我不該這麽懷疑你的。”


    這話說過之後,室內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隋玉等了又等,沒等到他的話,抬起頭來,隻見他冷淡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但瞳孔深處,似是燃燒著火焰,要吞噬了她。


    隋玉心裏一驚,莫名的覺得害怕了起來。


    他不能原諒嗎?


    ……


    對霍衍而言,薑不渝不隻是背叛與不信任,她還對他有所隱瞞。


    她對外人的信任,比他多得多。這對於一個驕傲的男人,是莫大的羞辱!


    霍衍厭惡薑不渝的道歉,對她而言,她的補救隻是做點吃的來討好他。


    他不是小孩子,他要的,是她的坦白。


    但她不懂,反而用一個又一個的謊來掩蓋……


    霍衍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院子裏,那個背對著燈光,蹲在地上做著什麽的女人。


    男人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望著那道身影時,仿佛隻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房門敲響,霍衍側過身,喬忠站在門口,低聲恭敬道:“大少爺,看到您房間燈還亮著,就過來提醒一聲,很晚了,您該休息了。”


    喬忠是看著霍衍長大的,在他身上發生的一點一滴的事情,都落在他的眼睛裏。


    他知道霍衍很忙,又看他為了個女人還要分心,心裏有不滿,卻不能對薑不渝做什麽,隻能勸著點兒,讓他早些休息。


    霍衍淡淡“嗯”了一聲,下巴又往樓下抬了抬,問:“她在做什麽?”


    喬忠往窗戶的方向看了眼,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他搖了搖頭,道:“薑小姐什麽也沒做。”


    霍衍眉心皺了下,他告訴自己,不要再管她,可竟然就這麽看了她許久,而她隻是什麽都沒做,他心裏就起了一團火。


    這個問題,仿佛試出了他的內心,讓他狼狽不堪。


    霍衍有點惱羞成怒,別開頭大步進了洗手間,砰的一聲,把門甩得很響,玻璃都快被他震下來。


    喬忠默默的看了那扇門一眼,默默的握住門把,替他把門關上。


    大少爺素來性子沉穩,情緒從來不會這麽大起大落,小時候,他養的那隻狗死了,他也隻是吩咐一句,把狗埋了。過幾天,他安靜的做了個雕塑擺在門口,那事兒就算過去了。


    這就是一個十來歲小孩對悲傷難過的表達方式,而他長大成人,即將進入三十大關時,那沉澱了許久的心,卻反而亂了。


    喬忠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老爺曾經說過,做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最重要的是,不悲不喜,榮辱不驚,情緒不顯於外。


    老管家昏黃的眼微微一動,那渾濁的眼中,似是流星閃過一點細芒。


    樓下,隋玉蹲得腿都麻了,這才緩緩站起。


    地麵上,堆了一堆的泥巴,隱約可辨有幾個泥人。


    她本想做幾個泥人,給他道歉用的,哪怕他見了不喜歡,她也算為他做了點什麽。至少,看到這泥人的份上,會想到她?


    他們之間關係這麽僵,同在一片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碰頭多尷尬。


    但弄到最後,她發現隻是自己想得幼稚了。


    霍衍是個成年人,成年人的道歉方式,不是送點小禮物,做點好吃的就能哄高興。


    他又是個男人,不是買衣服買鞋,就能哄好的。


    隋玉將那泥人都捏散了,全部丟到花園中,就從何處來,迴何處去吧。


    她扭頭,往樓上的某個方向看了眼,見那房間燈熄滅了。


    她訕訕的往迴走,心裏沉甸甸的,又在為解語擔心。


    在隋玉走後不久,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走了出來。那人四處看了下,跨入那花園裏,把隋玉丟出去的泥人撿了幾個迴來……


    ……


    南城的某間私人宅子裏。


    解語身上幾乎是一絲不掛,她裹著毛巾,在房間裏團團轉。


    這地方,連一件衣服,一雙鞋都沒有,即使她能逃出去,這幅樣子,怎麽走?


    她連進了什麽地方都不知道,隻能對著這間布置冰冷的房間。


    “齊臻,你把我關在這裏,我可以告你非法拘禁!”她用力拍著門板,對外叫囂。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她對著門外吼,卻毫無迴應。


    房間裏的東西都被她砸了,門口堆了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枕頭,花瓶,碗。


    她踩到了碎片,腳下滲出了血。


    鑽心的疼,加上精疲力竭,她終於停歇下來。


    她把傷腳搭在另一條腿上,努力的彎下腰,用指甲小心的摳鑽入腳心的碎片,隻是太疼了,她碰一下便不敢再動。


    鮮血,還是不斷汩汩流出來,染紅了身下床單。


    沮喪,與疼痛,讓她忍不住的落下眼淚。


    門把轉動了一聲,齊臻單手端著碗,進入房間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堆砌的垃圾,他眉梢都沒動一下,在看到瓷磚上醒目的血跡時,眉心才皺了起來。


    他走過去,看到解語正低著頭,看她的腳。


    她身上隻披著毛巾,這個姿勢下,她纖細的身體半遮半掩,嬌柔曲線隱藏在光影中,那雙勻稱的腿扭著像是做瑜伽,但姿勢不醜陋,反而令人覺得很漂亮。


    她知道他進來了,卻連頭都沒動一下,也沒將毛巾攏起,當他隱形空氣一樣。


    齊臻也像是看著再正常不過的東西,麵色不變,先將碗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進了浴室。


    解語看門開著,心下一動,不顧腳下疼痛就走了出去。


    她光著腳,走在地板上一點聲響都沒有,浴室裏卻傳來男人冷淡的聲音:“這裏是荒郊野外,想好好活著的話,就安分的在這待著。”


    解語腳步一頓,氣憤的轉了迴來。她站在浴室門口,看男人正在往盆裏放水。


    她捏緊了拳頭,怒道:“你這是軟禁!”


    齊臻不緊不慢站起身,對她的憤怒視而不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拖著她走向浴缸:“既然能走,就把傷口洗了。”


    他將她按在浴缸邊沿,抬起她受傷的那隻腳,給她衝洗傷口。


    冰冷的水衝擊在皮膚上,冷得雞皮疙瘩都豎起來,那透明的水被血液染成了粉紅色。男人看衝得差不多了,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挑出碎片。


    解語很疼,本能的想縮迴腳,卻被他牢牢抓著,不許她亂動。


    他毫無溫柔可言,下手又重,疼得解語全身都在紮疼。


    “你應該送我去醫院!”


    男人對她的疼無動於衷,冷冷道:“這點痛,對你而言,不算什麽。”


    這一句話,讓解語安靜了下來。


    她望著男人低垂的眉眼,冷冷淡淡,鮮血都刺激不起他眼睛裏的波瀾。


    她彎唇,自嘲的一笑。是啊,對於一個不愛的女人,他怎麽會感覺別人的疼痛?


    不然,他也不會推她去擋刀了。


    又一下刺痛襲來,解語疼得心顫了下,又冷又硬的浴缸邊她抓不住,一把抓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有多疼,掐得就有多緊。


    齊臻卻仿佛感覺不到似的,在給她清洗完傷口之後,抱著她迴到房間,將她放在床上。


    傷口被洗得發白,但很快又有新的血液流出來。齊臻找來了醫藥箱,給她做了消毒包紮。


    全程,兩人再無交流。


    解語望著他的認真細致,這些年,他的耐心,從來沒有用在她身上過。


    即使她被刀子捅了,連她換藥,他都沒在現場盯過。


    他隻擔心楚恬是不是被嚇到,忙著給她壓驚,又是心理醫生,又是買珍珠粉。


    這還是第一迴,他親手為她做這麽細致周到的活兒,以至於解語差點以為,齊臻學過外科。


    包紮過後,男人去洗了手,朝身後的人道:“給你煮了粥,把東西吃了。”


    解語偏頭,看了眼已經沒有什麽熱氣的粥。


    她還不知道,齊臻竟然會下廚?


    她諷刺的勾了聲笑,道:“楚恬開餐廳,你順便跟著學了一手?”


    還是楚恬嬌滴滴的說,她沒有胃口吃飯時,他便仔細的為她洗手做羹湯,哄她吃飯飯?


    如今齊臻對解語做的越細致,越是讓她覺得諷刺,為自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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