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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蒙蒙的天際漸漸黑了下來,暗沉的屋子忽然亮起了一盞明燈。


    明染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如黑晶石般閃耀的眼眸睜開。


    “小姐,你醒了。”雲荷走到榻邊看向她。


    屋子裏有炭火烘烤,帳頂是飛禽圖案,床榻是青蓮雕花,榻前擺放著一道外邦進貢的絲綢而製的屏風。


    這是九霄宮旁的偏殿,專供宴會醉酒後的人休憩之地。


    明染在雲荷的攙扶下坐起身來,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水。”


    雲荷立馬繞過屏風從桌上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一口氣喝完一整杯。


    她望了一眼窗欞,清了清嗓子,問道:“晚宴又要開了?”


    雲荷蹲下身子,道:“想必已開了。”


    “我睡了多久?”


    雲荷在心裏算了算時辰,“大概有三個時辰。”


    明染驚訝道:“豈不是午宴一開,我就醉了?”


    三個時辰就是六個小時,也就是說自己醉了一個下午。


    雲荷笑著點了點頭。


    她晃了晃腦袋,對宮宴上的事有些記不清,擔憂問道:“我今日可有出糗?”


    “小姐醉得早,不曾。”


    她放心地點了下頭,掀開衾被彎下身子套上錦靴。


    雲荷為她係上狐毛白色鬥篷,跟在她身後往門口步去。


    房門一開,一陣冷風迎麵吹來。


    明染的頭昏腦脹被風一吹,一下子便好轉不少。


    宮殿的房簷下搖曳著燈籠,長廊兩側的樹上掛滿了燈。


    兩人穿過一條曲折蜿蜒的長廊,拐角出去便看到了九霄宮,門口燈火輝煌,裏麵歌舞升平。


    明染遠遠看了一眼,轉身往另一條迴廊走去。


    “小姐,不迴宮宴嗎?”


    “頭悶,去別處散散。”


    說著她加快了步伐,往迴廊外的清靜小路走去。


    身後的沸騰之聲越來越小,明染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她漫不經心走到亭閣軒榭上,軒榭盡頭是一片假山花園。


    兩人走出軒榭,雲荷突然拉了拉明染衣袖,做出噤聲的手勢。


    明染頓住腳步。


    一陣細碎的聲響從假山內傳出。


    明染看了看雲荷,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往假山外靠近。


    假山內漆黑一片,隱隱有男女的說話聲。


    兩人躲進假山後,側耳傾聽。


    一道嬌媚的女聲壓著嗓子道:“過些時日,我就向皇上求賜婚。”


    “你我已各自婚娶,皇上怎會答應?”男子的聲音道。


    “駙馬已死兩年,你的夫人也死了,天朝有過公主再嫁的先例。”


    “可劉慧新喪,若我立馬娶了你,我的同僚們會如何看我?”


    “蘇南飛,難不成你還要為她守喪?”


    “再緩緩吧,操之過急恐會令人生疑。”


    “我已經等了二十年。”女子的語氣激動。


    “我出來許久,先迴宴會了。”正欲邁步離去的男子被女子一把拉住了衣袖。


    拉扯的聲響傳出,假山上有細小的碎石灰抖落到地上。


    “我不管,長歡嫁入宮後我就去求皇上。”


    男子一聲無奈的歎息。


    “文淑,如今已不再是二十年前了。”


    沉穩的腳步聲走出來。


    “南飛......”女子揚聲喊道,聲音微微憤怒。


    明染的身子隱入假山後,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假山口。


    男子從假山裏麵走出來,走上軒榭往外走去。


    很快,緊跟著一名女子追了出來。


    明染轉過雙眼看去,隻見假山空地上站著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果然是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四處張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低著頭走上軒榭。


    直到那兩人的身影在黑夜下消失了痕跡。


    雲荷輕輕扯了一下明染,伸出食指指向假山裏麵。


    裏麵還有人?


    明染躲迴方才藏身的角落。


    兩道女聲陸續響起,身影從假山裏麵走出來。


    “在宴會上我就見她一直在看向那一群男子,這個賤婦,阿行才逝去兩年,她就與人私通了。”


    “王妃,此事恐沒那麽簡單,聽大長公主的話,似乎兩人在二十年前就在一起。”


    “我可憐弟弟,居然娶了如此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將軍逝去兩年多,一直沒有尋出死因。”


    走在前麵的婦人如夢初醒道:“蕭文淑方才說,她等了二十年,那阿行的死......”


    那名跟在身後的婆子點了點,“也許大長公主脫不了幹係。”


    “不行,我得告訴王爺。”


    兩人急急穿出軒榭走向九霄宮,後麵的話已逐漸聽不清。


    過了許久,明染從假山後走出來,站在方才大長公主停留過的地方。


    今日還真是熱鬧啊,偷聽的人竟還不少。


    沒想到一直查的事毫無頭緒,眼下卻解開了所有謎底。


    “沈行是潤王妃的弟弟,也就是安栩喬的舅父?”


    雲荷輕步走近,道:“是,潤王妃母家乃鎮遠大將軍沈府。”


    軒榭下是一泓碧水,麵前是方才那幾人剛走過的一條幽長之路。


    明染麵向軒榭憑欄,平靜的看向底下湖水。


    “大長公主為何說沈長歡會嫁入宮?”


    雲荷立身明染身後,小聲道:“今日宴會上,有人提出皇上已及冠兩年,該是立後冊妃了,有人舉薦蘭薇郡主,也有人舉薦了長歡郡主,故而太後便讓欽天監將兩位郡主的生辰八字拿去占算。”


    “原來如此,可安蘭薇家世顯赫,沈長歡縱使是大長公主之女,兩人相爭,沈長歡毫無勝算啊。”


    兩百年前建立天朝時,安家在戰場上屢立戰功,為天朝的成立立下汗馬功勞,自天朝建國起,便被開國皇帝冊封為手握邊境大軍軍權的異姓王爺。


    而安蘭薇是潤王府安家的嫡女,及笈那日便被封為了蘭薇郡主。


    雖然沈長歡同為郡主,可她那有軍權的父親已死,眼下的沈長歡,不過頂著大長公主之女的頭銜而已。


    雲荷輕聲迴道:“也許大長公主是想讓長歡郡主入宮為妃,並不是要與蘭薇郡主爭後位。”


    大長公主想讓沈長歡入宮,可她憑何篤定沈長歡就一定能入宮?


    明染轉身看向她,道:“此事與我沒有什麽關係,先將蘇小姐的事辦了。”


    “小姐,不是已經確認蘇夫人的毒是大長公主所為嗎?”


    明染望了一眼九霄宮方向,道:“眼下還不能對蘇小姐說實情,先將在蘇家下手的人找出來給蘇小姐一個交代。”


    蘇沉心勢單力薄,大長公主心腸歹毒,若大長公主知曉了蘇沉心已知是她下的毒手,保不齊會對蘇沉心滅口。


    “是。”


    兩人照著原路迴到了九霄宮偏殿,雲荷替明染拂去鬥篷上沾的從樹上落下的雪花。


    步到宮宴門口,庭院裏的六角涼亭外,有兩名太監挑燈侍立在石階上。


    明染踮起腳尖向涼亭裏麵看去,卻見蕭以謙衝著她招了一下手。


    該死,都怪自己好奇,有太監隨行在身,除了皇上還有誰?


    她心底裏不由暗自流淚,卻不得不揚起微笑向亭內邁去。


    蕭以謙坐在石凳上,燈火照耀出他微醉的麵容,嘴角一直掛著輕笑,仿若將漫天風雪融化,令人心中溫暖舒適。


    “可好點了?”他微仰著頭,目光凝視著她。


    “好多了,多謝皇上掛懷。”明染微微行了個禮。


    蕭以謙揮手示意她坐下,“染兒有多久未曾喚過朕二哥了?快兩年了吧。”


    明染落座他一旁的石凳,道:“那時候明染小,不懂尊卑。”


    以前的明染,與蕭以謙很是親近。


    他收起微笑,一臉嚴肅的對著明染說道:“朕還是希望你能像從前那般,喚朕二哥。”


    明染低頭沉默,喚不出口。


    蕭以謙苦澀一笑,一聲歎息。


    他起身走到亭子石欄前,負手仰望天際。


    漆黑的夜空一輪彎月高掛,幾顆繁星閃爍在周邊。


    明染直視著蕭以謙挺拔的背影,那高大的身姿看起來竟透出無盡落寞。


    她不願見到他此刻的神色,起身道:“再不迴宴會,母親該喚人去尋了,明染先行告退。”


    說完便毫不停留,領著雲荷往宴會大殿邁步。


    蕭以謙轉過身子,麵上已無方才的落寞神色,目光隱晦看著那抹離去的身影。


    為何才短短幾日,她的眼底裏就全是疏離與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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