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飄了一圈,終是沒有離開,又迴到桑知身邊。


    桑知點點頭:“是,自然是沒有命重要,那一個願意寒冬舍命跳水救人的大善人,怎麽會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當街毆打至死呢。”


    “你們倆的謊言,未免也太過漏洞百出了。”


    玲瓏湊到舅母身邊。


    歲月在舅母臉上留下了細紋和溝壑。


    這些東西,都掩蓋不住她眼中的慌張。


    “那是因為她賤!”舅母的聲音變得尖厲,眼底噴出滔天的恨意。


    “她勾引別人的丈夫,她活該被人打死!她這種人,就該下地獄!”


    這句話似乎在這個女人心底憋了很久。


    她幾乎是用吼的。


    也因此她的扭曲的臉龐漲紅一片,宛如地獄剛爬出來的惡鬼。


    周圍人皆怔愣一瞬。


    不知為何這個一直看似慈祥的婦人會如此討厭自己的侄女。


    玲瓏的靈魂幾乎跟舅母臉貼著臉。


    她在聽到這句話後,也嚇了一跳,默默往後飄了飄。


    玲瓏知道,舅母一直不是很喜歡自己,隻是她沒想到,舅母會如此......恨自己。


    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


    桑知眼神不帶溫度:“既然是玲瓏勾引劉潑皮,你為何要把信藏起來,你害怕什麽?害怕別人通過你的字跡發現是你誣陷玲瓏的嗎?”


    舅母會寫字?


    玲瓏驚訝的張大嘴。


    桑知視線掃過她虎口處的薄繭,聲寒如冰:“你是最近才練的字吧,跟誰學的呢,不會是你才開蒙的小兒子吧,需要找他來問問嗎?”


    楊大福媳婦腿一軟,偷偷把手藏進袖子中:“不要!他還是個孩子!”


    “小孩不會騙人,是童言也是證據,你且想想,是你自己在這裏跟我交代,還是跟你兒子一起上公堂去交代。”


    桑知一甩袖子,扭頭看向身側想偷溜的王彩青。


    “還有你。”


    王彩青身形一僵。


    “劉潑皮色欲熏心,他出軌、騷擾別的女子,是一天兩天、一次兩次的嗎?他出軌的次數,怕是他自己都數不清了吧。”


    劉潑皮聞言,非但沒有害臊,反倒頗為驕傲的挺了挺胸。


    “沒有二十也有三十吧。”


    桑知又給他一腳,投去一個看垃圾的眼神:“問你了嗎?”


    “你為何偏偏對玲瓏這麽大怨氣呢?就非要打死她,怎麽不見你打死從前那些跟劉潑皮睡覺的女子呢?單憑一句生氣,這殺人理由可站不住腳。”


    桑知雙手抱拳,淡漠的眸子不帶溫度。


    “一個厭惡自己侄女的人,給了殺死自己侄女的人一根金簪,這是不是金簪吧,是玲瓏的買命錢吧。”


    楊大福媳婦被桑知說的渾身綿軟無力,卻死咬著牙不肯開口。


    桑知也不多廢話,對陸九思道:“你去喚楊家小兒子,帶上他們幾個,公堂自有評判。”


    “別,”楊大福妻子低著頭,伸手拽住桑知的胳膊。


    “他那麽小,不能去公堂,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楊大福媳婦放在桑知胳膊上的手微微發抖。


    “你兒子今年四歲了吧,可玲瓏突遭大難,流落青樓那年,也不過三歲,你怎麽下得去手,將她給扔了呢?”桑知輕輕甩開她的手。


    楊大福媳婦聽到這話,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直沉默的楊大福猛地抬起頭,眼裏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感覺自己在做夢,溫柔似水十幾年的妻子,竟然如此狠心。


    不僅將年僅三歲的侄女拋棄,還雇兇殺人。


    他喃喃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玲瓏訝異的看了桑知一眼,沒想到這個被自己埋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居然被桑知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飄到舅父舅母的中間,想擋住他們二人,讓他們不要吵架。


    不要為了她吵架。


    玲瓏心中悶悶的堵著。


    那年雖然她才三歲,許多記憶都模糊了,但一些痛苦的場景,宛如就在昨天,讓她難以忘懷。


    那天……好像是她的生辰。


    舅母難得對她和顏悅色的說話,早上還給她吃了一顆雞蛋。


    玲瓏喜極而泣,不是因為雞蛋的美味,而是因為舅母的關愛,讓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親。


    舅母親切的拉著他的手,說要帶她去街上裁製新衣。


    小小的玲瓏將這份溫柔幻想成自己的母親,跟舅母坐著牛車到了城裏。


    可是舅母……將她放在街角後,便再也沒有迴來。


    楊大福媳婦像是終於支撐不住,緩緩癱坐在地:“當年家中實在窮苦,多一張嘴便多一份負擔。我本想著將她丟在富裕人家門前,總會有人收養。可誰知……誰知會被惡人帶去了青樓。”


    玲瓏隔空攙扶了一下舅母。


    她都懂的。


    兒時遭人虐打,吃不飽飯時,她怨過,恨過。


    可後來隨著年齡漸長,她也想明白了。


    對舅母來說,她隻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拖油瓶,舅母有自己的女兒。


    她多吃一口,舅母的女兒便少吃一口。


    所以她早就想開了。


    哪怕她對自己的身世有印象,長大了也不曾去尋過親人。


    隻是……隻是她不明白。


    明明舅父找到她時,舅母麵上並無什麽怨言啊。


    而且,這時舅父家中境況變好,也是窮的吃不上飯……


    而且她還可以出去做工補貼家用。


    舅母為何要對自己痛下殺手呢?


    玲瓏澄澈的眸子流露出一絲悲哀。


    為什麽?


    是嫌棄她是青樓女子髒嗎?


    那為何不直接說,說了她幹脆便不會迴來的……


    楊大福麵色鐵青,怒喝道:“毒婦!毒婦啊!心思歹毒,狠辣無情!娶你真是我做了孽!我今日便休了你!”


    “拿筆!我現在就寫!”


    楊大福氣的直哆嗦。


    楊大福媳婦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把推開他。


    “我心思歹毒?楊大福,你自己存了什麽齷齪心思你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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