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中熱鬧非凡,不少馬隊才剛迴程忙著安置獵物。


    “瞧見咱們那位五殿下沒,聽海校尉說獵到了兩隻枯狐。”


    “薑淑妃可得高興壞了……”


    言笑晏晏的老大人們不忘細碎閑話。


    裴兮寶下意識頓住了腳朝那皇親貴胄休憩的偏營望去,下馬的楚戎看起來很疲累,本是個病態身骨,昭淮小太監一攙,更兼弱柳扶風的錯覺。


    她定睛將那年輕人上下打量了番,不知思慮什麽。


    腦袋叫人一叩。


    “楚戎可好看?”燕岐察覺了,那位五殿下玉麵盈虛,乍一瞧,剔透模樣。


    裴兮寶眨眨眼,立馬笑眯眯地:“好看是好看,但論豐神俊秀,哪及燕岐。”


    她現在拍馬屁皆臉不紅心不跳,信手拈來。


    燕岐擺著一臉嫌棄卻道:“勉強入耳。”


    大營中早已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呂大公公滿麵紅光,可不是,今兒個他幫九五至尊獵了窩兔崽,天子一高興賞了半箱雪花銀,能不樂嗬嗎。


    燕岐訕道:“這老太監還挺會投人所好的。”


    不光搜羅五湖四海的美人兒“孝敬”帝王,枕邊風吹的輕飄飄,阿諛奉承永遠都在天子的點上,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裴兮寶也沒少聽楚崢數落,跟著連連點頭,她有時候覺得自個兒捧著燕岐,就像這呂衷捧著帝王,異曲同工之妙啊!


    燕小侯爺是個冷性子,不愛寒暄、不愛應酬,自打來到京城背靠穎太妃,一手北地戰,一手十二州,的確是風生水起。


    平日偷偷送到侯府想要巴結的禮單和請帖,數不勝數。


    今夜大宴本是群臣和樂,可那些個被懟過的老大臣冷眼掃來既是不甘又不願委了身份,倒是些年輕官吏和世家勳爵頻頻朝著燕岐案處望來。


    當然,並非因為鎮軍侯。


    而是那雲髻峨峨,身著繚姿綠蘿的裴兮寶,酥糕沾在她的唇角,螓首低垂抿唇一笑,隻覺嬌媚如月顧盼生輝,當真是顆撩人心懷的小珍珠。


    小姑娘好像察覺了目光,她指尖敲了敲玉碟:“燕岐,你平日在朝堂是不是囂張跋扈的很?”


    “何出此言。”


    青年人還認真想了想,不苟言笑而已。


    “你不覺得他們瞧你的眼神,怪怪的。”裴兮寶說不清道不明。


    她想起上輩子金階下的帝王師寂傲孤清,狹長似蘊凜寒的黑眸總透著骨中難掩的冷肅,便是無動於衷的站著都能逼得人難以唿吸——


    她突然理解了這些古怪目光的緣由。


    燕岐蹙眉,也就寶小姐沒瞧出來,那些人覬覦的是她,而敬畏的,是他。


    “喝茶。”青年人懶得解釋,將手裏的溫茶推至她麵前。


    裴兮寶撇著嘴角:“不能喝千歲寒嗎?”瓊波貢酒,天子帶了一車來犒勞群臣。


    平日裏可沒這機會。


    “不能。”燕岐麵前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夜色入幕,營中燈火輝明,武夫猛將正大快朵頤,白日裏的獵物早就成了如今餐桌上的美食,連在外守夜的士兵也被允許輪班搭建篝火,還賞了兩盞小酒。


    九五之尊幾杯烈酒下肚:“小娘娘今日可有收獲?”穎太妃時不時與身邊的婢女說笑,開懷的很。


    老女人細眉一挑,江家兒女沒有不善騎射的。


    “小八。”她輕喝。


    八姑姑笑吟吟從身後取出隻銀絲鳥籠,籠中竟是一隻霧鳥,尾羽如翎五彩斑斕,叫聲清靈,一逗弄就上下跳竄。


    “瞧瞧,小娘娘就是偏愛風雅與眾不同。”天子大笑,別人獵殺,她是馴養。


    “老了,比不得年輕人。”穎太妃有自知之明,笑道,“咱們那位天之嬌女呢?”


    群臣左顧右盼間帳外響起了清音。


    “太妃娘娘,嘉澄在此!”


    邑寧郡主風塵仆仆,英姿騎裝還未換下,她屈膝一叩,就能聽到滿營的稱頌——


    身後的仆從不光拖進一車狐兔,還有一頭雄鹿。


    白毛紅角稀有罕見。


    彩頭竟叫楚嘉澄截了。


    “這白鹿在林間穿梭身輕如燕,叫人一番好逮,”楚嘉澄享受眾人豔羨的目光,“雄鹿血補氣益血健飲啖,嘉澄已命人製成仙家服食羹,敬獻聖上與太妃娘娘。”


    小郡主拍手,金花盤中滿是堆疊好的鹿血塊遞到了穎太妃的案上,延年益壽、養顏美容,誰不喜歡呢。


    “好、好好!”天子龍顏大悅,繞著營中白鹿轉了三圈,可見木箭正中左眼與後腿,好技法,男人按住尾羽,噗嗤一下,就把剪支從白鹿的眼窩中拔了出來。


    誰料,跟在身邊的呂衷突然跳起大喝:“蠍子!陛下小心!”他抬靴一腳踩死隻大毒蠍。


    眾人聞言一陣騷亂,白鹿被切開的脖頸子中竟爬出不少蛇蟲鼠蟻。


    穎太妃倒抽口氣,原本要下口的鹿血塊“咯噔”打翻在地:“這是怎麽迴事?”


    楚嘉澄甚沒有料到。


    天子神色微變卻鎮定如常:“不過是些山林五毒,不必驚慌。”


    話是如此,可他目光瞥到了邑寧郡主臉上,白鹿屍中聚集毒蟲,聞所未聞。


    “嘉澄不知……許是、許是這腥味吸引了它們……”


    營中原本的稱頌都化成了竊竊私語,邑寧郡主脾性乖張,八成為抓白鹿又下了什麽陰毒的招兒。


    嘖嘖嘖,那鹿血,能喝嗎?!


    本是一番風光,瞬時如被潑了冷水。


    裴兮寶瞧在眼中,低聲笑:“阿芙果真是個小心眼。”


    “她?”燕岐一點就透。


    裴兮寶頷首,可不是,早上狠狠推搡了郡主一把,本不覺得有什麽,如今想來,那小丫頭怕是在楚嘉澄身上下了什麽藥,引得被砍頭放血的白鹿招來蛇蟲鼠蟻。


    小郡主原本風光滿目,如今麵紅耳赤,下不了台麵。


    九五之尊擺手裝著漫不經心,的確掃興,然天子一諾千金,不可食言。


    帝王踱迴龍椅,點指,呂衷忙將酒盞滿上:“這一杯,嘉澄得先謝過小娘娘,白鹿有賞是她老人家的提議。”


    楚嘉澄心領神會,這是賠罪酒。


    穎太妃瞧邑寧低著腦袋,又看看打翻滿地的鹿血塊,自然計較不得,隻得佯裝大度道:“那本宮就依天子言,允你今日所求,說吧,小丫頭,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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