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天光透過窗花,看不清燕岐的表情。


    輪廓深邃,五官俊美,靛藍袖口的銀絲流雲灼過天色微明,細長蘊著張揚的黑眸稍稍抬起,盛氣中藏掩冷傲孤清。


    裴兮寶努力睜大了眼,身軀健碩、曲線分明,結實且有力的胸腹,再往下……可惜!看不清。


    小姑娘拱著被褥,臉上羞紅偏不想挪開眼。


    青年人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每一寸都像精雕細琢,紫玄錦袍扣上金絲犀角腰帶。


    身如玉樹、容色昳麗,叫人有些,蠢蠢欲動。


    “非禮勿視,”燕岐早察覺放肆目光,他噙著笑,漫不經心,“寶小姐,今日溫課《內訓》《女範》,好好抄上十遍。”


    裴兮寶連忙捂眼:“我、我沒瞧!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憑什麽,混賬東西趁她沐浴偷香不用罰,她看他寬衣解帶就是過。


    “嗯?”


    小侯爺挑眉。


    裴兮寶氣的捶床,抓起枕頭就朝燕岐扔去。


    青年人接下枕頭:“今兒個沒完成,明日就不是十遍。”他蹲下身瞧著榻上拱起來的團子,“這是教你不可以隨便看男人的身體。”


    裴兮寶咬牙切齒,哪裏是她要看?


    分明是這家夥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還怪她長了眼。


    小姑娘覺得自己很冤。


    燕岐瞧她沒吭聲,也不知是不是被逗的惱了,伸手戳戳被褥:“但,寶小姐若是實在喜歡瞧,本侯也不吝嗇。”


    喏,看他就成,別人休想。


    裴兮寶一蹬腿,燕岐這王八蛋得了好處占了便宜,還把她說的活像是放浪形骸、沉迷男色的女魔頭。


    “不看!看了長針眼!”她氣壞了。


    燕岐蹙眉生出些不樂意,他生的俊美身材好,怎麽就長針眼。


    “乖。”他隔著被子揉一把那顆小腦袋,這才安心跨出房門。


    小姑娘嘟嘟囔囔的掀被,朝那背影做個鬼臉,抄《內訓》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不但不會,她將來還一定要寫部《男誡》,連內容都想好了——


    不準男人尋花問柳,不準男人三妻四妾,不準男人招蜂引蝶,不準男人……


    裴兮寶恨不能咬著筆杆子現在就揮豪狂書。


    燕岐出了房便命人將小暖爐送去。


    石竹神出鬼沒的落在他身側,耳朵尖的很:“侯爺今晚可要去湖榭雅敘?”


    燕岐頷首:“由著她去,投石問路。”


    石竹雖從北地迴來對京城不算了解,可也知道湖榭雅敘與達官顯貴有千絲萬縷的聯係,未必動得。


    小侯爺似早有了打算:“準備準備。”他拂袖。


    門外禦馬金鞍,青年人打馬朝著城外而去。


    今日禁城,金殿空無一人,尚書省倒是熱鬧。


    諸位大人揭了狐裘長襖,暖爐擺了七八,每人一盞清茶。


    六部議政。


    大昭京城四品及以上文臣武將哄哄鬧鬧坐了一堂,你看我我看你,手裏倒弄著折子,誰也不提正事,反倒是將各院的家長裏短倒騰個遍。


    西暖爐旁的官員摸著下頜小胡子,點著毛筆忍不住撞了撞身邊一年輕人。


    “衛大人,前幾日提起懷康山修築行宮一事,如何?”他問話很輕,顯然不想引起注意,“穎太妃年年祭祀,工部、戶部也該為聖上分憂啊。”


    馬屁拍的好,升官發財有門道。


    “半個子兒沒有。”對麵的年輕人麵不改色心不跳,正是戶部侍郎衛棕,還輕輕呷了口茶。


    小胡子就惱了:“那是聖上的意思。”他搬出九五之尊,“去年國庫封底收入至少有八千萬貫,十二州平亂,壓根沒動大營的兵馬,沒吃庫中的糧餉。”


    衛棕斜睨他:“中丞大人,那是誰的功勞?”


    範中丞一時沒轉過神來:“當然,是聖上的。”


    衛侍郎前俯後仰,仿佛聽了笑話。


    範中丞麵色一僵:“怎,你有高見?”


    衛棕一叩茶盞:“飛星小將軍,不,鎮軍侯。”


    若不是燕小侯爺與觀水營眾人先平武佞城,後斬徐康柏,若幾位都統合縱連橫,瞧著,西北立馬一鍋粥。


    範中丞嗤道:“聖上真龍天子,慧眼識人!”


    燕岐,不過一介武夫,又恰好是穎太妃的外甥,占盡了天時地利罷了。


    “聖上的確識人,國庫收納八千萬貫,中丞大人一年也享了四千貫,如此這般比比皆是,光是官員俸祿就占盡三分之一,本官倒更希望聖上慧眼識策。”


    好好的縮減開支。


    諸人聽到爭執隻得寬言相慰,衛棕小小年紀處六部侍郎,父親又是前任尚書,底子硬氣不可限量,就是這張嘴不饒人。


    範中丞慍怒。


    “本官還沒問過衛大人,鎮軍侯歸京前上了一道折子說要予十二州造西長城以固邊防,你怎麽想也不想就給撥了款?黎勒蠻族三年小鬧五年大鬧,你見過他們何時有膽與我大昭抗衡?”


    “國防民生,義不容辭。”


    “衛大人這話說的妙,有人厲兵秣馬枕戈待旦,便有人歌舞生平紙醉金迷。”清凜的聲音自門口傳來,黑靴紫袍,玉冠金帶。


    燕小侯爺踏入尚書省,錦衣狐裘,矜貴非凡,眉目瀲灩著難近的涼薄倨傲,掃過文臣武將,似覆下一片歃血霜冷。


    年輕人清俊,可手裏血債遍布,若有若無縈著從屍山骨海裏爬過的腥味兒。


    心有餘悸。


    範中丞瑟縮,吞了口唾沫。


    燕岐大咧咧坐於金絲楠木椅上。


    “鎮軍侯好大的派頭,六部議政,咱們這些老臣候了幾個時辰,您日上三竿方才起榻呢。”中丞大人陰陽怪氣。


    如今經午後三刻,小侯爺是太妃外甥自然金貴,連時間都和別人不一般。


    “您可真是日理萬機啊。”


    他多加了句,比九五之尊還辛勞喲。


    燕岐撥著婢女奉上的清茶,唇角一勾,沒有半分笑意,沉黑雙眸令人不寒而栗。


    “哪比得諸位大人,暖爐生香,促膝座談,”他話音未落,邊角幾個攤著坐沒坐相的官員立馬擺正了姿態,“本侯今早去了城外威虎營,昨日飛信傳至,觀水已調三萬兵卒歸入茂潭道,兵部商議,依本侯之見,整營收編直上北地杳澤關,另,撥十二州兵力,防著烏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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