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為江家做牛做馬。


    “呸,”丁全啐了口,“誰聽到了?你沒有,穎太妃也沒有。”他麵不改色心不跳,臉厚如城牆。


    “江老頭子是有恩於我,可我也為他守了十二州這麽多年,還清了!”丁全抽著眼角,悻悻然訕道,“不像你錢楷別有用心,為了一個江檸初對江鏨政低聲下氣。”


    像條搖尾乞憐的狗。


    丁全撣了撣小甲杉,喝道:“當年的意氣風發,這會兒全被個小年輕給澆滅了?!”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錢楷對江家小姐的心意眾所周知。


    “丁全!”錢楷被戳到了痛處,滿臉漲紅、怒目而視。


    丁全就喜歡看這向來鎮定自若的都統大人崩壞了脾氣卻又無可奈何,八字胡一翹,得意洋洋的轉向穎太妃。


    “太妃娘娘,江家的氣數早就盡了,您在這威逼利誘可不是什麽光鮮事兒。”他嘴角擰起,肩頭聳*動,壓根不慌眼前幾人的說辭。


    若是他丁全上奏一封說穎太妃在十二州興風作浪意圖參政,瞧瞧當今聖上會怎麽看待此事。


    太妃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怒氣,她的鳳眼極美,眉梢落下一寸目光。


    當年江鏨政病榻垂危,這些“大言不慚”的人可全跪在門外俯首稱臣,如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老女人看起來依舊慈眉善目,她指尖“喀”的掐進了木椅。


    “老婦人亂政不敢,但替父親清理門戶,我江檸宓還拿的了主意,”她眼瞳裏閃著暗弱的光芒,式微凋敝也永不湮滅,名喚,家族榮耀,“小八!”


    她輕喝。


    突地,雙刀寒光乍現已刺入丁全的胸膛,那顆心髒活生生的被八姑姑給剜了出來!


    噗通噗通還怵動兩下。


    袁關霄沒有預料,渾身濺了熱血,視線模糊,整個人嚇的跌坐在地,動彈不得。


    穎太妃麵無表情,緩緩步上前來,金絲錦繡的鳳尾履踩踏在那鮮紅心髒上,不屑一顧。


    “狼心狗肺的東西。”她輕道。


    當年言辭鑿鑿說為江家子侄誓死效忠,如今,一個個口氣大了天去,穎太妃不想幹預軍事,可如今,檸初之子燕岐尚在,就如同給與了她必須要肩負起重任的後盾——


    十二州風雲,得由他們江家說了算!


    她冷眼瞥著袁關霄,這位都統汗流浹背,連忙跪地磕頭:“十二州聽憑,燕小將軍號令。”


    話鋒轉的極快,雖一身戎裝可膽子還沒丁全大,一唬三嚇就兩股戰戰。


    但是膽大有什麽用,還不是口沒遮攔叫人給挖了心肺。


    如今武安兵降,錢楷臣服,徐康柏又命喪黃泉,十二州幾乎群龍無首,自然——自然是由這唯一能繼承大都統令的燕小將軍作決。


    大勢已定,不日即可還州歸朝。


    錢楷與白於等人毫無睡意,竟還有一番不打不相識的感慨。


    燕岐出營的時候,月已入雲。


    他並沒有前往寢帳,下意識的繞去了裴兮寶的偏營,卻不想竟還燃著光影,他想也未想,上前掀了帳簾。


    裴兮寶呆呆愣愣坐在床沿,一聲不吭地,顯然,保持這個狀態已有片刻。


    未換衣衫,也未梳洗,血漬傷痕一目了然。


    燕岐蹙眉,他將一旁水盆中的錦帕擰幹,手還沒靠近,裴兮寶突地似迴過神來,眼色閃躲,整個人半跳起來往床裏縮去。


    啪。


    手腕已經被燕岐扣住了,無法掙脫。


    青年人看著小姑娘有些驚慌失措的神色,不悅。


    “怕我?”


    的確,伏陵氏與裴家有著不解的“淵源”,燕岐殺人不眨眼的樣子,裴兮寶可沒少見。


    小姑娘的唇角抿了抿,青年人衣衫半解可見包紮好的傷口處因為用力而滲出了二三血痕。


    裴兮寶又急又慌。


    她以前怕燕岐,怕他嚇唬自己,戲弄自己,怕他,殺了自己——如今這種感覺並沒有消失殆盡,隻是,怕他惱了自己,厭了自己,怕他,恨了自己。


    小姑娘不知道怎麽表達,點點頭又搖搖頭。


    燕岐懶得揣摩,幾乎是半強迫的將裴兮寶拉拽了迴來,錦帕撚成一角抹去她臉上沾染的血痕,輕輕柔柔地,就像生怕傷到了她。


    裴兮寶的頸項手腕全是鎖鏈磕碰出的淤痕,小珍珠向來嬌生慣養、錦衣玉食,就是跌一跤都被眾人捧在手裏哄。


    現在的裴兮寶,卻不哭不鬧不吭聲。


    燕岐不喜歡,他眸色陰沉的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焦躁什麽。


    裴兮寶的忍氣吞聲、故作堅強,包括身體沾染的任何傷痛,都令他,無所適從。


    “為什麽要殺他?”裴兮寶看著案角的燭火跳動,問出了第一句話。


    徐康柏。


    白於本想從他口中探查幕後罪魁禍首。


    “他嚇到你了。”燕岐的話沒有猶豫,便是當時所想。


    裴兮寶沉默,半晌才道:“可是……他說的是真相,對不對?”她見燕岐不說話,“你早就知道了。”


    裴盛曾經是繡衣衛,還聽令屠戮伏陵氏。


    難怪,青年人對裴盛和李崇孝的欣賞,不屑一顧。


    裴兮寶眼睫低垂,她想抽迴手,燕岐卻抓的更緊,微微俯身,就似有一種壓抑的淩人的氣息籠罩著小姑娘。


    他的臉龐近在咫尺,長眉若柳匿了眼底三分深邃陰沉,明明瞧起來清秀俊朗、流風絕倫,可偏偏眸光如針,似能攝人心骨。


    “繡衣衛屠伏陵氏是因朝中奸佞當道,殺手聽命上封,裴盛和李崇孝不會知道誰是主謀,”燕岐了然,“但是徐康柏,死有餘辜。”


    他毫無憐憫,目中兇戾盡顯。


    老東西指著裴兮寶說,她該死——隻此一句,就夠他身首分離。


    裴兮寶的聲音有些發顫,似從青年人的口中聽出了某些弦外之音:“你恨不恨我爹?”


    她想父親也許早就猜忌到燕岐身份有異,知道他的不願和試探,卻偏偏裝聾作啞。


    燕岐皺眉,將錦帕擲入水盆,從懷中取出金盞藥罐子。


    似乎,她是聒噪的小麻煩精。


    裴兮寶噎了口氣,聲音細糯軟綿:“那……你討厭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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