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不教這些。


    他將她所有的搪塞借口都堵上。


    裴兮寶的肩膀微微有些頹然的垮下,房中有著墨色有著暗香,月光正從眉目間流淌。


    “我做過很可怕的夢,但是醒來後發現,眼睛見到的,有時候比夢裏更可怕。”那些各懷鬼胎,那些人心叵測,為了錢財權利、平步青雲,或者,隻因千裏之外從未見過麵的達官顯貴一句話。


    人命不值錢。


    裴兮寶的聲音輕糯。


    “想哭就哭。”燕岐似是聽出了那話語裏微弱的哽咽,殺死沈澤的那瞬,裴兮寶的眼睛裏才突然湧出鮮活的光彩。


    眸中的絕望瘋狂,似宿世的仇恨皆在一瞬間迸發了出來,成就如今,孑然一身也浴火重生般的小珍珠。


    燕岐為之心神一震,關切攬住裴兮寶嬌軟的細腰輕輕往懷中一帶。


    暗香盈袖。


    他突然不吝想成為她可以安棲的依靠。


    裴兮寶搖搖頭,乖巧聽話的將腦袋埋在他胸膛:“祖母不喜歡我哭。”


    至親至愛的離開,總會有時間地點,裴家的姑娘,不應該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小姑娘甕聲甕氣的卻伸手同樣抱住了燕岐的肩背,像是互相取暖,她不帶一絲防備的滿腔信任,叫燕岐叢生出難以名狀的怵軟。


    他並不想看到裴兮寶強作的鎮定和堅強,他還在她身邊——隻要他還在她身邊,誰都不能再令她掉一顆眼淚。


    “父親很快要前往鞏蘆了。”聖旨違逆不得。


    “怕嗎?”裴家的主心骨一個離世一個遠走,如被突然之間斬斷脊梁,尤其此刻微聞前廳哭喊,竟覺蕭瑟離索,不知如何振作。


    裴兮寶抿唇:“不怕,裴家還有大伯父,有大堂哥,小堂姐,”她斬釘截鐵,“裴家還有我。”


    南郡小珍珠。


    誰也別想將莫須有的罪名安在她們頭頂!


    她隻是對父親此行千裏的安危愧疚和擔憂,裴兮寶聽說過那些被苛責流放的人一路上風餐露宿無人照料,甚至沒走到目的地就已經埋骨荒野了。


    “你不用擔心,此番白耳營選卒,將由我親自送往鞏蘆。”


    裴兮寶一愣,從他懷裏抬起頭,燕岐護送裴盛,那豈非——


    “你、你也要去十二州?”


    小姑娘瞠目結舌,這才知曉,十二州因多年藩郡割據,天子權威未必比得上小都統一句話,九五之尊早就想要將其收歸一統,這次恰好借裴家重案設一個理由,一個借口。


    將功贖罪。


    既然是裴家姑娘言辭鑿鑿說著十二州遭豫南王密謀將有動蕩,那就由著裴家去一探虛實,如果所言有誤,便是欺君——欺君,可是要殺頭的。


    聖上這些話,燕岐不打算告訴裴兮寶。


    小姑娘的“欺君”,有理有據的很。


    裴盛與燕岐等人,明則是流放監送,實則是探明真假。


    “十二州是太妃娘娘的本家,可是她親自受意?”如果她猜忌無錯,穎太妃是否也對燕岐的身份有了試探。


    十二州、伏陵氏……那些王權貴族又是如何與他,攪和到了一起?


    燕岐覺得小姑娘不笨,不,伶俐的很,似乎南郡的家變令她更加的清晰,不埋天怨地,不沉湎悲傷。


    他喜歡裴兮寶眼睛裏的明光和倔強,可又突然,舍不得她嶄露頭角。


    “怎麽,對穎太妃有興趣?”嘴裏八九不離十的,充斥著敬佩和欽慕。


    “沒、沒有,”裴兮寶被打斷了思緒連忙搖頭,“我隻是覺得豫南王的死太令人意外和蹊蹺,”電光火石,老王爺的脖頸子就沒了,當時他的眼睛裏還寫滿迷惑不解,“既然沉木釘是沈諫穆所藏意圖陷害,為何偏要否認紅信之毒不是他命人所淬?”


    燕岐挑眉,他等著小姑娘自己解答。


    “除非,這是實話,他在聖駕麵前退無可退有了定奪,所以,他本是想要和盤托出卻被殺人滅口。”裴兮寶想到此處,背後冷汗一掠。


    聰明,青年有些讚賞。


    “誰?”


    “天子。”裴兮寶脫口,繡衣衛是皇家內侍,能號令的隻有天子。


    燕岐的指尖落在她嘴角,小姑娘唇瓣柔軟,素麵朝天卻似有著胭脂餘香。


    噓。


    這句話可真大逆不道。


    “九五之尊犯不著勞師動眾,深宮大內收買幾個殺人者尋常不過,兩朝之前有繡衣亂政之變,內衛因此遭受皇家清洗,先帝時期才重整繡衣。”


    燕岐倒不覺得有什麽驚奇之處。


    隻是裴兮寶腦袋一歪,小姑娘的“信口雌黃”沒結束。


    “還知道什麽?”


    燕岐眸光沉澱,將案上的《拾恨錄》翻開,一頁一頁的就似在尋找裴兮寶方才所閱的篇章。


    小姑娘一把搶下書冊子抱在懷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會說。”


    就和在做保證似的,後腰“哢”的撞在桌角,燕岐一挑眉,裴兮寶連忙從他的臂彎下鑽出。


    嗬,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挺有意思。


    裴兮寶懷中就那麽抱著書本子守在靈堂一夜無眠。


    白裏日她忙著應對來吊唁的親朋,南郡皆知裴家洗刷冤屈,隻是老太太的離開叫所有人唏噓不已。


    方大夫人極力安撫十三商行的掌櫃,畢竟老東家突然出了事,每個人都誠惶誠恐,大夫人沒處理過賬本整天手忙腳亂的,好在裴雲錦是個玲瓏剔透。


    每每入夜,小姑娘就一個人坐在靈前說說笑笑,仿佛把一整日來的嘮叨全都告訴祖母聽,她會輕輕敲打著漆黑的棺木,祖母您看——他們都念著您,想著您,他們都在悄悄抹眼淚。


    累了,她就倚著小案休憩打盹。


    月嬋勸了數迴無果,便不再多言,燕岐看著裴兮寶困乏的模樣有些不忍。


    小氅輕輕覆於她肩,在夜深人靜時,攬她入懷。


    裴老太太葬在拾脈山,圈地為墓,簡單異常,裴兮寶將她最喜歡的沉水海棠埋在了黃土上。


    出殯的那日,牢獄中的裴盛朝著山脈方向跪叩了整整一個時辰。


    裴家逐漸步上正軌,而男人也即將北行。


    隻是燕岐帶著赤馬從府衙將裴三老爺接出時,晴天日宴下,瑩白如雪的翻羽正甩著馬尾站在大街小巷前。


    裴兮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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