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無赦。


    不光那些流民震驚當場,就連兵卒們也沒有反應過來。


    嚴牧目瞪口呆:“小將軍,那可是……”大昭走投無路的百姓啊!


    燕岐的目光比之月色詭譎,比之寒夜陰沉:“殺無赦!”他從來懶得多予解釋。


    青年厲喝的瞬間,刀光劍影已出,一下就斬斷了那正要去摸糧草車的流民手臂。


    男人血流如注,尖叫聲撕心裂肺,震懾的所有人不敢動彈。


    地上屍體的血跡還沒有斑駁變冷,北風吹拂遍地火光,流民們似是心一橫,他們抓起翻倒的糧車猛力一推。


    咕咚。


    竟將糧車推進了江中!


    嚴牧睚眥欲裂,這可是要救三城百姓水火的小米,這些人都瘋了嗎?!


    他躍身橫刀,帶著滿腔的憤怒連眼睛也不眨的砍殺下去。


    流民們紛紛四下唿喊逃竄。


    滿地火光,遍地屍首。


    傷者哀嚎嘶鳴。


    如同夜幕下江畔的修羅場。


    兵卒們驚魂甫定,似還不敢相信方才他們手上沾染的也曾是安居良民的鮮血。


    嚴牧渾身上下濕透了,熱血與體溫混合卻覺得冰冷刺骨,火把的光散發不了任何熱度,他想說些什麽卻隻能不斷的吞咽著唾沫,嗓子眼裏幹澀難忍。


    “小將軍……現在如何是好?”


    他指骨發白,舌頭打顫。


    燕岐眉眼波瀾不驚,地上的殘肢還在冒著鮮血,他抬眼望向不遠處的山林:“你見過何處流民有這般好的耐心。”


    反問卻如同陳述。


    嚴牧一愣。


    “雖衣衫襤褸卻未見水漬,”燕岐的口吻更帶著譏誚嘲弄,不起眼的伎倆而已,“顯然是兩個時辰內才潛伏至此。”


    嚴牧恍然大悟,方才流民一擁而上他們根本沒有察覺這些小細節。


    “若他們不是流民,又是什麽人?!”他驚喝道。


    燕岐揮揮手,示意眾軍將滿地的殘骸和狼藉重新收拾整頓。


    “雖灰頭土臉卻未顯麵黃肌瘦,瞧著身手矯捷、目標明確,眼見搶糧不成便推車下江。”


    流民?


    嗬,燕岐嗤笑。


    這句話更是點醒了嚴牧,方才他就覺得不對勁極了,恨恨擊掌:“可惡!”


    這些人若不是為了劫糧,那便是故意喬裝假扮被人唆使來破壞糧車、陷害他們護糧大軍的。


    要被他嚴牧給逮著,定將其幕後當場斬殺!


    燕岐踢了腳地上斷去的手臂,長劍輕刺,挑開了半截屍體的背後,襤褸衣衫下隱約在火光中可見一個暗淡刺青。


    嚴牧眯了眯眼,他從沒有見過,竟還覺得有些稀奇。


    燕岐卻神色微黯,渾身緊繃,三尺青鋒帶著江水寒凜收入鞘中。


    “這些屍體怎麽辦?”


    “丟山裏喂狼。”燕岐拂袖。


    嚴牧朝著不遠處的小兵卒招收手處理:“今夜發生的事,可要通知駱榮知府?”


    “不,”燕岐製止,“白耳營剛首捷歸勝領皇命,就有人暗中搗鬼,他們可不是衝著糧食和駱榮城來的。”他意有所指。


    嚴牧雖瞧起來三大五粗,可心思還算敏捷活絡,他倒抽口冷氣:“莫非是衝著南郡,李太守和裴都尉來的?”


    畢竟,白耳營得了風光,朝廷裏不知多少人眼紅心癢,李崇孝與裴盛這對珠聯璧合的搭檔幾乎成了“救”邊關的功臣,當時燕岐說過,兵部吏部的眼睛有多少重視就有多少的危機。


    倘若送糧不順遂,大可以將罪過怪責在南郡。


    “豈有此理!”嚴牧麵紅耳赤,方才還覺得渾身冷颼颼,現在一股子憤懣熱血就往上湧,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是為了家國為了百姓,豈能化成達官顯貴們的政*治遊戲?!


    “小將軍有何打算?”


    燕岐的應對總叫嚴牧捉摸不透。


    書信一封,八百裏加急送迴白耳營。


    信中有什麽,不過數粒小米。


    嚴牧一臉茫然,他們遭遇了惡意搶糧後本已有辱皇命,到了駝榮一旦被察覺,絕沒有好果子吃。


    這年輕人一路上煎熬難耐,本是救民水火的好事,如今就仿佛脖頸子上架了把刀,寸步難行。


    唯燕岐,打馬隊前,不動聲色。


    駱榮知府姓謝,名廣醇,細瘦細瘦的,知道朝廷的護糧隊今日到達早早的出城相迎,也是頭一迴見到那傳言中的飛星小將軍。


    玄色衣袍錦繡紋難掩青年挺拔如鬆的身姿,不似尋常所見的那些虎背熊腰的武將,燕岐長眉若柳,清俊卻又不敢叫人小覷和造次。


    駿馬英姿、意氣風發。


    光是不苟言笑隨性一撇就令謝廣醇心頭有些發虛,老大人連忙陪著笑聲喝道:“來的好來的好。”


    匡祿、駱榮兩地風不調雨不順,原本官家存儲的糧食就不多,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次成了重災區,老百姓沒拆了他的知府衙門都已算得給了顏麵。


    隻是這謝大人在城門口清點著就發覺了不對勁:“這……本官記得朝廷文書說是五十糧車,是不是少了些?”


    嚴牧臉色有些繃不住:“剩餘石糧在幸順收繳時……”


    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得青空下揚起一道清亮亮的少女聲。


    自大隊的後方而來。


    徐徐揚揚。


    “在幸順經池木驛時遭遇了賊匪搶糧,故而小將軍命人輾轉邱新道繞路運送,與大軍在駱榮匯合,慢了些腳程,還請謝大人多擔待。”


    通體瑩白的小馬駒輕躍閱來,海帶著花香的同齡聲,馬上少女淺笑隱隱,身後跟著長長的糧草車。


    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是南郡溫家的馬隊,旌旗獵獵,聲勢浩大。


    小姑娘一左一右被人駕護著,正是溫常如與裴雲頌。


    嚴牧揉了揉眼,裴兮寶他是認得的,可驚訝錯愕於這千金小姐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駱榮,還帶著解燃眉之急的糧草?!


    別說青年瞠目結舌,就連燕岐的愕然也凝在臉上。


    裴兮寶輕咳,一本正經朝他偷偷眨了眨眼。


    “謝大人,父親命我等沿途經喬莊、沈道,百姓聽聞是為駱榮護送糧草,紛紛慷慨解囊,當地富庶爭相籌措,竟匯了十多車,聊表八方相助之心。”


    裴兮寶下馬,盈盈行禮。


    謝知府聽的是一愣一愣:“敢問,令尊大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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