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涼薄,曼傲無理,在寶小姐的眼裏,我燕岐就是這般惡劣。


    他的自嘲帶著嗤弄。


    裴兮寶臉一紅,呲牙咧嘴的:“你偷聽!”她掉頭就想往後跑。


    燕岐已經揪住了她的後領子:“怎麽,怕你的小郡王近墨者黑?”他俯身打量小姑娘臉上的表情變化。


    裴兮寶連連搖頭,哪裏,分明是怕沈澤帶壞了她好不容易“招安”起來的帝師大人呀!


    “你、你聽岔了!”她睜著眼睛說瞎話,腦中轉的飛快,“我是說燕岐在北地橫戈躍馬、百戰無前,是、是整個南郡少女的春閨夢裏人!”


    勢如破竹、所向披靡——這是她想象中那旌旗獵獵戰火紛飛下,少年人該有的風華。


    裴兮寶的眼睛裏有著火簇一樣的光芒,像是希冀,像是信仰,像是無法否認的羨慕和欣賞。


    燕岐微微一愣,他的確叫這表情說服了,小姑娘的任何傾慕都能令他莫名心滿意足。


    裴兮寶嘿嘿笑,使勁在身上掏了掏,居然摸出了幾卷薄薄的書冊子遞給燕岐:“你還不知道吧,飛星小將軍都成了現在說書人描摹的藍本呢!”


    她美滋滋的好像自個兒跟著占了天大的光似的。


    燕岐隨手翻了翻,茶館酒樓,梨園小曲,多的是編排說書唱詞兒的故事。


    想來也是,燕岐在白耳營中不過小小兵卒卻脫穎而出成了朝中刮目相看的小將,多好的勵誌故事,誰人不驚豔羨慕。


    “誇大其詞。”


    他蹙眉懶得再翻,改編的成分裏多的是誇張和神跡一般的修飾。


    青年將書本子隨手拋在院邊,拉起裴兮寶的手往迴走。


    叮鈴鈴。


    小姑娘身上環佩琳琅好聽極了。


    “這與你帶小郡王去聽的戲又有何關係?”


    《王侯怒斬草寇賊,揭竿為民勤天子》,分明是裴兮寶一早安排了玉林園的曲目。


    故意的。


    裴兮寶眨眨眼還在那裝無辜:“你覺得怎麽樣?”


    燕岐不置可否,這曲兒近來他路過茶樓酒館倒是遠遠聽過兩句。


    “披了慷慨外表的陳詞濫調。”


    帝師大人從來言簡意賅又不留情麵。


    勤王伐賊,曆朝曆代皆有,沒什麽可稀奇的。


    裴兮寶跺了跺腳。


    燕岐救瞧見小姑娘鼓著臉頰,又想起方才她懷裏收著的幾卷書冊子,青年眉宇微蹙,輕咳了聲。


    “莫非,是你寫的?”


    的確是風靡了大街小巷,他不喜歡的唱詞兒曲目,可攔不住南郡的看客們願意當做茶餘飯後消遣的最愛。


    熱血激昂。


    尤其是和襯了兩營大捷。


    裴兮寶居然……還會編排戲詞兒?


    燕岐有些驚訝:“寶小姐花了多少心思才叫玉林園出這場戲?”嘖嘖,為了小郡王,真是煞費苦心。


    裴兮寶哼哼著搖頭晃腦:“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個世上,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那都不叫事兒。


    燕岐忍不住勾了唇角,小姑娘的手腕柔軟,肌膚嬌嫩,輕輕捏著就好像觸著錦緞,著實不舍鬆開。


    他瞧著夕市街邊的小販,糖葫蘆還是應該滿足一下寶小姐的心願。


    “你與沈澤從前可認得?”他突然問道。


    裴兮寶的牙齒咯噔咬到了山楂,酸酸的,她下意識眯起了眼:“他在京城,我在南郡,怎麽會認的。”


    她總覺燕岐好似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其中的秘密。


    燕岐瞥了她一眼,小姑娘唇角沾著小碎糖,一口咬下時還有著咯嘣脆響。


    “你該不會,是在防著豫南王吧?”


    燕岐一語中的。


    “咳咳、咳!”裴兮寶被碎糖給卡著了,咳的雙頰通紅。


    要命,帝師大人的洞察力太敏銳。


    她覺得在燕岐麵前裝傻充愣總像個被看戲耍的猴。


    對,自己就是那隻小猴子。


    燕岐的嘖聲裏帶著些許遷就和怪責,指腹抹去她唇角黏膩的糖漬,輕輕順氣兒,小姑娘隻要心不在焉,吃什麽都能嗆著。


    矜貴的很。


    “豫南王在京中根基深人脈廣,此番來南郡也算得是朝廷對南地的重視,”她有些語無倫次的,“我、我可是在向小郡王展現南郡旱營,威風英勇深得民心。”


    軍隊有了百姓的擁護,才能一心保安寧。


    燕岐沒再多問。


    拙藤園的月嬋早就熱好了花盞龍眼,還有一碗剝好的金罌擱在裴兮寶的床頭。


    “還是月嬋體貼我!”小姑娘疲乏,跳上床榻,左手一個小卷,右手一把果粒,直往嘴裏塞。


    丫鬟將暖爐置好,笑道:“哪裏,都是燕岐備上的。”


    月嬋說的無意,心裏想著,那平日裏看起來寡言淡漠的燕岐竟破天荒的,主動給小姐備了愛吃的小食。


    明兒個的太陽,不知道會不會從西邊出來。


    裴兮寶“咕咚”吞咽著唾沫停住了手。


    這“受寵若驚”的感覺,不太妙。


    燕岐的“獻殷勤”令人毛骨悚然,就似是行刑前囚犯吃的最後一頓豐盛的“端頭飯”。


    明兒個的太陽,一定會從西邊出來的!


    裴兮寶鑽進被窩蒙上頭。


    房間的燭火熄湮。


    園外靜立的人這才躍馬輕蹄離了裴府向白耳營去。


    月光下的青年朗眉星目,千裏疾馳如光似電,銀鞭揮處遊龍驚鴻,他是整個南郡少女的春閨夢裏人——


    而燕岐隻想知道,那包不包括,他的寶小姐。


    滿月樓今晚的宴席過了三更。


    沈澤攙著自己早就酩酊大醉的父親上馬車,看到了落在一旁的錦繡外衣,那是他送裴兮寶離開時,披在她身上的。


    小郡王撿起衣衫抖了抖塵灰,若有所思。


    馬車裏充斥著醉酒的熏味。


    咯噔咯噔。


    趴在一旁身形魁梧的豫南王緩緩睜開眼,眼中帶著酒氣卻不顯方才的醉意。


    老王爺撫了撫額,正襟危坐。


    “澤兒覺得南郡如何?”他沉聲道,醉態減了三分。


    “李家與裴家關係甚篤,動其一不如連根挖,”沈澤微微垂眸,“想要在南郡將兩營暗度陳倉,就得紮基,裴家便是最好的選擇。”


    南郡裴家有權有勢有銀子,重要的是,他們有兵。


    裴三老爺一聲令下,李太守可是其至交虎翼。


    誰能拿捏的住裴家,就等於拿捏了東南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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