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


    裴兮寶撇嘴,她總覺得燕岐這次自北地迴來比從前更加生人勿進,不免叫她想起記憶中那人上人站在金階前的儀態。


    毛骨悚然的。


    燕岐沒聽到裴兮寶的嘰嘰喳喳,倒覺得自己這沒由來的惱人態度約莫是令她生氣了,他側目看去,卻發現小姑娘蹲在海棠樹下不知掏挖著什麽。


    頓有一股沁香撲鼻。


    裴兮寶從土坑裏抱出一攤酒來塞進燕岐懷中:“這是大伯父從鳳梁帶迴來的絕品歡伯,小堂姐成親時宴了三日流水席呢,我特地給你留了一壇,書裏是怎麽說的來著……”


    她絞盡腦汁。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杯中物的醇香叫燕岐迴想起北地的戰況,枕戈待旦、馬革裹屍,又有幾人能迴到家中同享天倫,共飲美酒。


    裴兮寶連忙跳起來伸手捂住燕岐的嘴,連連搖頭:“不好、不好。”


    這詩詞雖豪邁壯烈卻也叫人感悲唏噓。


    小姑娘的指尖柔軟,抵在唇畔也似帶著胭脂餘香,叫人忍不住想要張口咬下。


    “小堂姐嫁去了永城,我都覺得裴家不熱鬧了。”何止,燕岐又上了戰場,她的身邊一下子少了兩個體己人。


    熱鬧?


    每日裏十幾二十個丫鬟奴才陪她笑,怎樣才叫熱鬧?燕岐不置可否,又聽得裴兮寶在那碎碎念——


    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千層糯米糍了。


    “整日隻識吃喝玩樂。”他蹙眉,冷言冷語的。


    裴兮寶有些惱了,她可是天天巴望著燕岐榮歸故裏,這不,迴來了一個專門挑刺的,仿佛說什麽做什麽都不和襯了他的意。


    怎麽燕大人口中就沒有半點好聽話?


    小姑娘跺跺腳就跑迴了拙藤園,呸著聲咒罵那就是個不識好人心的混賬。


    可一踏進房門就嗅到股誘人食欲的香味,案上沒有抄完的筆記旁擺著一個精致的小食盒。


    裴兮寶好奇上前拆了絲線,竟是一籠的千層糯米糍。


    她張口結舌又百感交集,不用想,定是燕岐明白她心裏掛念著裴雲錦,花了大工夫從癸安寺特地帶迴來的。


    燕大人還是麵冷心熱,對自己沒有那麽冷冰冰不近人情呀。


    裴兮寶嘿嘿笑,抓著糯米糍就往嘴裏塞。


    格外好吃。


    燕岐不用進屋就能知道裏頭小姑娘現在的模樣,既好欺負又好哄騙,乖乖萌萌嬌憨可人,連這“戲弄欺淩”都似能上了癮。


    他轉步迴房,半年未歸,房中收拾一新,本以為這裏該成了裴兮寶的雜亂書房,其實,他並沒有那麽介意。


    書櫃上的典籍被胡亂翻動過,他能想象小姑娘因為夠不著而踩踏著木凳惦著腳的模樣。


    燕岐的指腹輕輕刮擦了下微微卷起的頁角。


    還有屬於少女的海棠花香。


    他莫名有些不自覺的笑意,手便觸到了腰下係著的瑪瑙小符印,雕著玄星十二連,他反嫌膈應,隨手擲去了櫃角。


    不屑一顧的。


    燕岐將桌椅撫正,這才緩緩從袖下取出一支小箭,匆忙北地行,他什麽也沒有帶走,唯獨這支她親自雕琢過的菱葉箭。


    “嘖,禦賜的符印還抵不上一支朽箭能入你的眼。”有人半醉半醒的叩響門扉,楚崢懶散眯眼,他見過這支箭,挺醜的。


    然燕岐從不允人觸碰。


    誰的手作,一清二楚。


    “本宮聽說,少女的血有護佑平安之意,送你這支箭的姑娘,真是煞費苦心。”胭脂漸漸褪去了色澤,可是嫣紅的鮮血卻不會。


    楚崢打著哈欠,拍拍門板就醉醺醺的嚷著,困了累了該就寢了。


    燕岐攆著箭支,瞳底越發深沉。


    雪霽初晴。


    裴兮寶特地起了個早卻發現燕岐已去太守衙門處理軍務,她揪著月嬋在一邊嘮叨——


    瞧瞧這個混賬東西,才迴來就忙個不停,壓根就沒把咱們放在心裏嘛。


    月嬋眼角一抽:“小姐您數落他,可別帶上奴婢。”


    畢竟,等著盼著的,是您。


    裴兮寶雙手一叉腰:“我就不信呢,爹整日裏往太守府跑,現在燕岐也往太守府跑,李大人的衙門是有什麽寶貝嗎,他都沒有空閑陪我玩,還不如,不迴南郡呢。”


    裴兮寶哼唧,虧得她昨日美滋滋。


    月嬋就跟見了鬼一樣的表情:“小姐,您有沒有覺得自個兒像個深閨怨婦。”對丈夫的愛理不搭和繁忙公務,抱怨個不停。


    裴兮寶捏著拳頭就朝小丫鬟招唿。


    月嬋嘻嘻哈哈扭頭“噗通”撞倒了個小奴婢,她一瞧,大驚失色。


    秋然丫鬟。


    是與裴雲錦一同去往永城的陪嫁丫鬟。


    秋然臉上的淚痕還沒消,風塵仆仆的模樣,看來是剛趕迴裴府,手足無措不知該尋誰,這才找來了拙藤園。


    “秋然,你怎麽迴來了?”月嬋也詫。


    秋然嗓子喑啞,怯怯道:“鬱家出了事……”


    裴兮寶一愣:“是小堂姐嗎?”


    秋然點頭。


    “小姐,要不要先稟告老太太?”月嬋頓覺大事不妙。


    “若事態明朗,秋然不會欲言又止,小堂姐出嫁數月卻閉口不言,怕是事關裴家顏麵,先莫要讓祖母和大夫人知道。”免得她們著急擔心,“永城南郡不過一縣之隔,半日行程,我這便去一趟。”


    裴兮寶做了決定未耽擱,抓著秋然上了馬車。


    月嬋急的抓耳撓腮,索性也悄悄喚了車夫,反向直往太守府衙去。


    裴兮寶在路上才有時間聽哭哭啼啼的秋然將來龍去脈道個清楚。


    原是裴雲錦嫁去鬱家半個月後才知,鬱子燁早已與身邊收養的孤女漠娘有染且有兩個多月身孕。


    鬱子燁跪地哭求直說漠娘身世可憐又是自己醉酒闖禍,若裴雲錦怪罪全在他身。


    裴兮寶聽的是瞠目結舌,小手緊緊捏成了拳。


    鬱母好言相勸若是裴雲錦將事情鬧大,隻會讓兩城看裴家小姐不識大體、尖酸刻薄的笑話。


    “小姐她隻得忍氣吞聲,”秋然抽泣,“但這迴漠娘落水險些掉了孩子非要怪在雲錦小姐的身上,鬱家主母端得家法伺候,奴婢實在——實在是瞧不下去了!”


    秋然天未亮就奔迴南郡,想要給裴雲錦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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